“坐”在草席上,宽大的斗篷下可见身体干瘪如老尸,头发灰白稀疏,铁灰色的瞳仁在烛光下几乎透明,面容丑陋布满了伤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朽翁已经没有肉身,盘膝漂浮与草席之上,不需禁食,也不需安眠,十数万年来所做的,只有修炼以维持生命而已。
她从前听说过,鬼道修炼用的乃是活人的精魄以补自身元气,也不知这铁山鬼究竟吸食了多少人的魂魄,才得以活至今日还依旧风生水起。
见到她进来,铁山鬼咧嘴一笑,露出残缺肮脏的牙齿:“坐。”
曦和倒是不嫌弃,于他对面席地而坐。
石桌上的蜡烛是新的,滚烫的蜡泪顺着躯干流下,至底座很快凝成固体。
朽翁嘶哑地笑了几声,那张脸因表情的变动而显得扭曲:“老朽早知尊神会来,特地弄了这蜡烛,尊神在那亮堂堂的天界过了几万年,怕是不适应鬼界这黑漆漆的日子。”
话虽如此,曦和却丝毫未觉得他是好意:“你怎知我会来?”
“有人不惜以重利相换,求老朽办了件事,老朽虽然窝在这地底终年不出,却也想通通外界风闻。既然要办这么一件大事,自然要知道来龙去脉。谁知让老朽钓上了一条大鱼。”朽翁的嘴角微咧,看着像是在笑,“尊神,这条大鱼,就是你呀。”
曦和心下虽有疑惑,却也知这朽翁必然不会将那人的身份告知于她,只淡淡问道:“那你且说说,我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若是老朽所料不错,想来尊神为的是那可怜的天族太子罢?”
曦和冷冷地看着他:“我知朽翁规矩,既然来了便不会吝惜,你且告诉我如何救他,你想要什么,我即刻奉上<="r">。”
“尊神的身上可处处皆是宝,若是老朽有法子救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尊神的魂魄弄到手。”朽翁斗篷下的手臂抬起,轻轻一挥,烛火飘散下来,距离她的面孔极近,朽翁飘过去凑近了一些,像是要借着光看清她的表情,“可惜,魔神的元神哪里那么好搞定,那东西随着天帝一族休养生息十数万年,早已扎根在他们的血液里,凭尊神的本事,自然可将其□□,可尊神不就是担心贸然拔除于那小太子性命有险么?”他重新飘回草席上,“连尊神都做不到的事,怎会想到来找区区在下?”
曦和冷声道:“你做不到?”言罢便欲起身离开。
“且慢。”朽翁扬声道,“尊神未免太性急了,老朽虽无法施以援手,却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曦和顿住:“你究竟要说什么。”
朽翁见她已经失去了耐心,也不再藏着掖着,道:“鬼界与灵界相交之处,有一混沌之地名曰枉死城,其中所居皆是六界中因心有执念难以往生之人。”
曦和眸光微动。
“枉死城没有旁的宝贝,唯独有一柄安魂伞,可护世间一切魂灵。”
“如何得之?”
“枉死城中皆是鬼魂,安魂伞乃是实物,鬼魂无法触之,若是尊神进去,只有你一人可得。可是——”朽翁再次凑近,烛光下,脸上的笑意因无数伤疤而显得狰狞诡谲,“那是一个充满了执念的地方,等闲可不敢踏入。不过既然是尊神,想必不在话下。”
曦和看了他一会儿,道:“你要何物来换这个消息?”
朽翁摆摆手:“老朽并无解题之法,此消息虽有用却万分凶险,倘若尊身去了,或许也会丢了性命。你我二人一半一半,不算报酬。”
“多谢。”曦和抬步离去。
她行至门口,背后才继续传来朽翁的声音:“世事轮回,想当年你父君毁去老朽肉身,令我险些灰飞烟灭,老朽得益于安魂伞才活至如今。谁知今日,你竟因安魂伞有求于我,若是你也在那枉死城灰飞烟灭,那老朽此生将再无遗恨。”
她只微微停步,没有留下任何回应,便腾身离去了。
漆黑的岩壁与云雾飞快从身侧掠过,她一路沉默着向上而去。
枉死城,枉死城。
她听过这个地方。
那里不像鬼域什么都没有,那是鬼界与灵界之间六界至混沌之地。有鬼差驱赶着枉死的亡灵成队地走下悬河,再从河的对岸爬上来,有的鬼会死在河里,有的则继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旅途,直至将来某一天像其他鬼一样死在河里。
那是是彻彻底底的鬼魂的地盘,没有人能活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