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洪善卿跟着陈小云,金巧珍跟着金爱珍,都到房里。外场送进台面干湿,爱珍敬过,便去烟榻烧鸦片烟。小云躺在上手,说:“我来装。”爱珍道:“陈老爷(要勿)囗,我来装末哉(口宛)。”小云笑道:“(要勿)客气。”遂接过签子去。爱珍又道:“洪老爷,榻床浪来(身单)(身单)。”善卿即亦向下手躺下。爱珍亲自移过两碗茶,放在烟盘里;偶见巧珍立在梳妆台前,照镜掠鬓。爱珍赶过去,取抿子替他刷得十分光滑,因而道长论短,秘密谈心。
这边善卿捉空,将赵朴斋之事诉与小云,议个处置之法。小云先问善卿主意。善卿道:“我想托耐去报仔巡捕房,教包打听查出陆里一把车子,拿俚个人关我店里去,勿许俚出来,耐说阿好?”小云沉吟道:“勿对,耐要俚到店里去做啥?耐店里有拉东洋车个亲眷,阿要坍台嗄!我说耐写封信去交代俚哚娘,随便俚哚末哉,勿关耐事。”
善卿恍然大悟,烦恼胥平,当即起身告别。金巧珍向小云道:“倪也去哉(口宛)。”小云乃丢下烟枪,慌的金爱珍一手按住,道:“陈老爷(要勿)去囗。”一手拉着巧珍道:“耐啥要紧得来?阿是倪小场花,定规勿肯坐一歇哉?”巧珍趔趄着脚儿,只说:“去哉。”被爱珍拦腰一抱,嗔道:“耐去呀,耐去仔末,我也匆来张耐个哉!”小云在傍呵呵讪笑。洪善卿便道:“耐两家头再坐歇,我先去。”说着径辞陈小云出房。金爱珍撇过金巧珍,相送至楼梯边,连说:“洪老爷明朝来。”
善卿随口答应,离了绘春堂,行近三茅阁桥,喊把东洋车拉至小东门陆家石桥,缓步自回咸瓜街永昌参店。连夜写起一封书信,叙述赵朴斋浪游落魄情形,一早令小伙计送与信局,寄去乡间。
这赵朴斋母亲洪氏,年仅五十,耳聋眼瞎,柔懦无能。幸而朴斋妹子,小名二宝,颇能当家。前番接得洪善卿书信,只道朴斋将次回家,日日盼望,不想半月有余,毫无消息。忽又有洪善卿书信寄来,央间壁邻居张新弟拆阅。
张新弟演说出来,母女二人,登时惊诧羞急,不禁放声大哭一场。却为张新弟的阿姊张秀英听见,踅过这边,问明缘由,婉言解劝。母女二人收泪道谢,大家商量如何。张新弟以为须到上海寻访回家,严加管束,斯为上策。赵洪氏道:“上海夷场浪,陌生场花,陆里能够去囗!”赵二宝道:“(要勿)说无囗勿能够去,就去仔,教无(女每)陆里去寻嗄?”张秀英道:“价末托个妥当点人,教俚去寻;寻得来,就拨两块洋钱俚也无啥。”洪氏道:“倪再去托啥人嗄?要末原是娘舅哉囗。”新弟道:“娘舅信浪为俚勿好,坍仔台,恨煞个哉,阿肯去寻嗄!”二宝道:“娘舅起先就靠勿住,托人去寻,也无么用;还是我同无囗一淘去。”洪氏叹口气道:“二宝,耐倒说得好。耐一个姑娘家,勿曾出歇门,到上海拨来拐子再拐得去仔末,那价呢?”二宝道:“无(女每)末再要瞎说!人家骗骗小干仵,说(要勿)拨拐子拐得去,阿是真真有啥拐子嗄、’新弟道:“上海拐子倒无拨个,不过要认得个人同得去末好。”秀英道:“耐说节浪要上海去呀?”新弟道:“我到仔上海,就店里去,陆里再有工夫!”二宝听见这话,藏在肚里,却不接嘴。张新弟见无成议,辞别自去。
赵二宝留下张秀英,邀到卧房里。那秀英年方十九,是二宝闺中密友,无所不谈。当下私问:“新弟到上海去做啥?”秀英说:“是翟先生教得去做伙计。”二宝道:“耐阿去?”秀英道:“我勿做啥生意,去做啥?”二宝道:“我说耐同倪一淘到上海,我去寻阿哥,耐末夷场浪白相相,阿是蛮好?”秀英心中也喜白相,只为人言可畏,踌躇道:“勿局个囗。’二宝附耳低言,如此如此。
秀英领会笑诺,即时踅回家里。张新弟问起这事,秀英攒眉道:“俚囗想来想去无法子,倒怪仔倪阿哥,说拨倪小村阿哥合得去,用完仔洋钱,无面孔见人,故歇倒要倪同得去寻倪小村阿哥。”
道言未了,赵二宝亦过来,叫声“秀英阿姐”道:“耐(要勿)来浪假痴假呆!耐阿哥做个事体,我生来要寻着耐。耐同得去,寻着仔小村阿哥,就匆关耐事。”新弟在旁道:“小村阿哥来里上海,耐自家去寻好哉。”二宝道:“我上海勿认得,要同仔俚一淘去。”新弟道:“俚去匆局个,我来同耐去阿好?”二宝道:“耐男人家,同倪一淘到上海,算啥样式嗄?俚勿肯去末,我定归噪得俚勿舒齐。”新弟目视秀英,问如何。秀英道:“我无拨一点点事体,到上海去做啥?人家听见仔,只道倪去白相,阿是笑话?”二宝道:“耐末常恐人笑话,倪阿哥拉仔东洋车匆关耐事哉,阿对?”新弟笑劝秀英道:“阿姐就去一埭末哉,寻着仔转来,也匆多几日天。”秀英尚自不肯,被新弟极力怂恿,勉强答应。于是议定四月十七日启行,央对门剃头司务吴小大妻子吴家(女每)看守房屋。
赵二宝回家告诉母亲赵洪氏,洪氏以为极好。当晚吴小大亲至两家先应承看房之托,并言闻得儿子吴松桥十分得意,要趁便船自去寻访。两家也就应承。
至日,雇了一只无锡同船,赵洪氏、赵二宝、张新弟、张秀英及吴小大,共是五人,搬下行李,开往上海。
不止一日,到日辉港停泊。吴小大并无铺盖,背上包裹,登岸自去。赵二宝缘赵朴斋住过悦来客栈,说与张新弟,即将行李交明悦来栈接客的;另喊四把东洋车,张新弟和张秀英、赵洪氏、赵二宝坐了,同往宝善街悦来客栈。恰好行李担子先后挑到,拣得一间极大房间,卸装下榻。
安置粗讫,张新弟先去大马路北信典铺,谒见先生翟掌柜。翟掌柜派在南信典铺中司事。张新弟回栈来搬铺盖,因问赵二宝:“阿要一淘去寻倪小村阿哥?”二宝摇手道:“寻着耐阿哥,也匆相干(口宛)。耐到咸瓜街浪永昌参店里,教倪娘舅该搭来一埭再说。”新弟依言去了。这晚,张秀英独自一个去看了一本戏,赵二宝与母亲赵洪氏愁颜对坐,并未出房。
次日一早,洪善卿到栈相访,见过嫡亲阿姊赵洪氏,然后赵二宝上前行礼。善卿略叙数年阔别之情,说到外甥赵朴斋,从实说出许多下流行事,并道:“故歇我教人去寻得来,以后再有啥事体,我匆管帐。”二宝插嘴道:“娘舅寻得来最好,以后请娘舅放心,阿好再来惊动娘舅圆”善卿又问问乡下年来收成丰歉,方始告辞。张秀英本未起身,没有见面。
饭后,果然有人送赵朴斋到门,栈使认识通报,赵洪氏、赵二宝慌忙出迎。只见赵朴斋脸上沾染几搭乌煤,两边鬓发长至寸许;身穿七拼八补的短衫裤,暗昏昏不知是甚颜色;两足光赤,鞋袜俱无,俨然像乞丐一般。妹子二宝友于谊笃,一阵心酸,呜呜饮泣。母亲洪氏看不清楚,还问:“来浪陆里嗄?”栈使推朴斋近前,令他磕头。洪氏猛吃一惊,顿足大哭道:“我倪子为啥实概个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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