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堆积起来的坚强,是因为终于意识到了满目的荒唐。我听着陌生人诉说着陌生,看陌生风景指引出的方向。希望自己不再迷茫。
百薇见到郑柯时的那眼神叫我觉得好笑,虽然之前她曾听我提起过此人,但真正见到还是头一次,在我和百薇成为朋友的这几年里,郑柯一直在国外没有露过面。其实我和百薇都属于那种有想法没行动的人,在马路上看到哪个比较养眼的家伙,也就仅仅看看而已。我喜欢盯着人看,喜欢探究人的性格,可能是写小说之后难以自持的习惯。而百薇是很单纯地觉得,美好的东西就应该得到赞美。不过她“赞美”郑柯的时间有些长,以至于连郑柯那习惯了被赞美的人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把郑柯从车边上拉过来,百薇就站在店门口。认识这么久,那妮子心里想什么,我用眼角瞟一下都能看出来。
见我们走过来,她顾作镇静地说:“青苗,怎么才一晚上不见,你就有意外收获了?快点介绍一下吧。”
我心想,小样吧!还跟我耍开心眼了,话里话外挤兑谁啊。于是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堆起笑容对郑柯说:“这位大婶是我嫂子。”说完我甚是得意,因为我看到百薇的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眼底还伴随着一抹凶光划过。
也许是刚才惹我生气了的缘故,此时郑柯很讨好般地配合道:“到底是大婶,还是嫂子啊?”
我看着快要发飚的百薇决定给她致命一击,解释道:“是这样的,以前我管她叫婶,不过她一直垂涎我哥的美色,妄想成为我的嫂子”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百薇终于忍无可忍地冲我吼道:“许青苗,我灭了你!”
这几年,我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刚刚百薇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才猛地反应过来,昨天萧源不是去了罗舅舅店里吗?说不定罗舅舅那里会有什么线索。于是赶紧让百薇去店里等我,挂了电话才和郑柯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他顾不上吃饭,马上载着我直奔古董店。当然是在我带路的情况下。
其实在车上我就考虑过要不要和百薇说哥哥的事情,什么都不透露是不太可能的,特别是现在要找罗舅舅打听萧源的情况。一旦谈话深入下去,势必要带出些蛛丝马迹。说得浅了对方一样会多想,往深处说也不太可能,因为我和郑柯知道的也不多。可是这事情一旦知道的人多了,我们都很担心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询问了郑柯的意思,他最后皱着眉说,先去看看吧,见招拆招。
罗舅舅刚好有事出去了,百薇说已经打了电话,他马上就赶回来。果然和我们想得一样,百薇很有兴趣地问起来,我也只能先跟她说,今天去哥哥研究所里遇到昨天的那个帅哥哥了,突然想起罗舅舅的话没讲完,很好奇,就又过来玩了。百薇听了半信半疑,但是郑柯很识时机地同她聊天,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于是在接下来等待的时间里,百薇并没有再问什么,这多少让我放心了一些。不过我感觉罗舅舅恐怕就没这么好应付了。
差不多等了快四十分钟,罗舅舅才开车回来。一进门就嚷嚷着鬼天气实在冷得要命,叫那伙计把空调的热风开大一些,他自己喝了热茶才过来跟我们打招呼。这回百薇把我们带上了楼。二楼的装修风格和一楼差不多,只是更为静谧。一张红木八仙桌,几把圈椅,配上墙壁上的泼墨字画,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我向罗舅舅介绍了郑柯,他只点了点头,话语中听不出什么来。做生意的人,又是这半偏的行业,自然城府很深,我就算再早熟,也不及人家的一点皮毛。于是也不去琢磨这些,免得更加头痛。
寒暄了几句,我便直入正题。
我问道:“罗舅舅,其实是这样的,您还记得昨天到店里来的那位小哥吗?”
“呃。”罗舅舅闻声,果然警觉了起来,笑而不语。这人极为聪明,当还未察觉对方的来意时,话说得越少往往是越安全的。
于是我接下去说:“其实今天我又看到他了。”
“哦?”他来了兴趣,原本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问道“在哪?”
“他是我哥哥的同学,在一起实习的研究所里。”
我这话显然让罗舅舅倍感意外。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了改变,认真了不少,他一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边思量着什么,最后对我说:“许同学。”
“您叫我青苗就可以。”
“那么开门见山地说吧。你这次来一定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吧?”
我想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一考虑这种场合实在不合适,于是笑着恭维道:“罗舅舅果然是慧眼,什么都瞒不过您。”我边说,边迅速地在脑海中编造着下面的话,到底要不要提哥哥失踪的事呢?我装成不经意的样子看了一眼身旁的郑柯,他也刚好在聚精会神地听我讲话,也许在内心深处也在思索着我接下来会怎么开口吧。
我心想,我可是第一次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免有些发虚,一句话说错,也许事情的结果就会变一个样子,干脆就实话实说吧。想到这,我接着说了下去:“前不久我哥哥外出勘测一个项目,但是至今都没回来。起初我并不知道,但是哥哥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今天我又去他实习的地方问了一下情况,那里的人告诉我,他有可能是和萧源,也就是昨天来这的小哥一起去的。此时他人回来了,我哥哥却没消息,所以我很担心。”
没等罗舅舅出声,百薇先惊讶地叫了起来:“什么?!联系不上蓝宇哥了吗?”
我点点头。
“你怎么不问问清楚,研究所到底派他去了哪里?赶快联系当地,请求援救啊!”百薇听了也很着急,赶紧帮我出谋划策。
郑柯简单解释说:“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因为我们问了所里,和蓝宇一个小组的人都说所里并没有派任务出去。所以这次蓝宇似乎是单独行动。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我把目光投向罗舅舅。他的眉头深锁,一直未出声。
然后我又把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说了说,但是关于最重要的那部分,哥哥寄了信和东西给郑柯被我隐瞒了起来。尽管还不知道那是件什么东西,可我始终觉得不该轻易地讲出去。罗舅舅的态度起初让我十分焦急,他一直静静地听,最多点一点头,但不做任何表示,让我无法看出他到底在思考些什么。对我说的一切是相信,还是疑惑?我是很讨厌这种猜测的感觉,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心理,总觉得十分被动。不过我将所有的话都说完,打算告一段落的时候,他总算重新开了口。
罗舅舅把杯子放回原处,停顿了一下对我说道:“青苗同学,不瞒你说,我昨天是第一次见那萧源。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他叫什么,我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你如果想在我这打听点什么出来,那恐怕要失望了。不过”
显然他话里有话。
我只好顾作镇静:“您说。”
“你是说,他是考古专业的?”
“是的。”
“那就有点意思了。”罗舅舅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用手指点了一下桌面“这事我可以帮你分析一下,首先你要确定,你哥哥是不是和那个萧源一起外出的,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同行。其次要确定这次出行属于所里派遣的,还是私人行动。最后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你哥哥现在是不是真的失踪了。如果这一切成立,那么不管萧源这个人是什么背景,你都要把他找出来,然后亲自问个清楚。”
我想了想,觉得十分有道理。综合上面的这些,没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和郑柯只是听研究所里的那几个同学随口说了说,那么也有可能是所里派了比较隐秘的任务他们并不知道。其次是我只知道萧源在哥哥外出的这段时间也请了假,但并不能证明他们就是一定在一起,更不要说还有没有其他人了。至于那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难办的。哥哥每次外出勘测,我几乎都无法联系到他。这次虽然时间长了一点,但也不能确定就是失踪了。那么现在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问题是清晰了,可我的脑袋里面却变得乱糟糟的。百薇安慰道:“青苗,你也不要太着急了。现在情况都还不是那么清楚,也许是我们多虑了,蓝宇哥根本没事。”
郑柯也看出了我的困惑,于是沉默了一阵,对罗舅舅说:“您看这样如何,关于上面的问题,我和苗苗这两天就去查实。但是萧源那边也请您多费心,看有什么线索能找到他。他既然身为一个学生能来到您这样的一家古董店里,说明他身上还是有什么东西在的。您说是吧?”
郑柯话里明显有话,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意识到了,萧源昨天来店里一定是有什么目的,而罗舅舅昨天的话也只说了一半。看来这里面还是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罗舅舅眯起眼睛笑而不语,最后用手点了点郑柯,意思是“小子不错啊”
百薇显然没想到这么深,还一个劲地打圆场:“青苗,放心吧。舅舅一定会帮忙的。你不要太着急。”
随后我们又坐了一会,都各怀心事。我觉得没意思,就拉起郑柯告辞。百薇出来送我们,我回头朝店里看的时候,发现罗舅舅正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我们的背影,表情居然阴沉得狠。我不禁心头一沉。
我和郑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路上我没怎么说话,实在是心里乱得很。到家之后换了衣服,就着自来水洗了洗脸,这才觉得脑袋里稍稍清醒了一些。郑柯冲了咖啡,端过来的时候一直抱怨我是个严重缺少生活情趣的人,居然只喝速溶咖啡。我心想,赶稿子的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么多,就是硫酸估计也能牛饮。不过此时我也没心思和他说什么,抱着沙发靠垫发呆。
郑柯和我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再等几天。另外还是要再去一趟研究所,把哥哥前后一段时间的情况都要问清楚。我试探性地问郑柯,是不是要给郑伯伯打个电话,毕竟他是所长,就算所里有任何机密一点的项目,瞒谁也不会瞒他。郑柯想了想,决定不暴露自己,让我去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看来,这个家伙始终不愿意回家。
就这样又拖了一天,期间我给郑伯伯打了电话,得到的信息十分肯定,所里近期并没有特别的安排,而且对于哥哥失踪的事他显然不知情,还在问我哥哥请假的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说他身体最近不太好。我家在花市没有任何亲戚,可以编造的谎话实在有限。郑柯又去了一次研究所,用“美色”换回了不少情报,但是能用得上的没有几个,关于萧源的几乎是零。对于这点,我们俩都十分的郁闷。难不成这家伙还真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在一切枝节都毫无进展的情况下,我觉得异常沮丧。直到罗舅舅突然登门造访。
他是单独来的,并没有百薇陪伴。那么这就有些奇怪了。一来他根本不知道我家在哪,二来他选择单独至此肯定是有什么目的。凭直觉,我猜他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郑柯与罗舅舅面对面坐下,我泡了茶端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家里没准备什么好茶。平时哥哥不常回家,而我又不怎么喝,还请罗舅舅见谅。”
他笑笑,微微发福的脸上不太容易暴露太多的情感。
郑柯也是那种经常面带微笑的人,不过他那笑就摆明了是“勾人”了。就算他自己没有意识到,那笑里面也是情不自禁地就带出了百转千回的妖媚。所以有时我总想,郑柯这厮要是个女儿身,准保是只狐狸精。不过此时,他面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显然没什么心情露出那种笑了。只是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神情比较认真。
他问:“罗舅舅,您这次来是不是查到什么消息了?”
我心说,你也太开门见山了吧?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和这种心思一大堆、城府比海还深的人打交道,还不如直接一些,谁叫我们压根没有拐弯抹角的资本呢。
罗舅舅微微点了一下头,端起茶品了一口:“不忙。我这还有几个问题想问清楚。”
我疑惑起来:“什么问题?”
他道:“薇薇告诉我,你的父亲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考古学家许海墨吧?”
“正是。”我点了点头。却被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扯到我去世的爸爸那里去了?而且“大名鼎鼎”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爸爸发生意外的时候,我才刚念小学,也许有很多事情我根本不清楚。
“那就对了。”罗舅舅接着说“你的哥哥也是学考古的,而且专门研究花市周边海域内的海底墓穴?”
“这个”我微微一愣,如实回答“学考古的不假,但他具体研究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不太关心这些。哥哥也很少和我提起。您说这些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这个要从头说恐怕就很深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的父母是因为什么过世的?而你哥哥为什么又要坚持学考古呢?这一切和他这次的失踪是不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罗舅舅似问似答,却让我的脑袋犹如一大团糨糊,更加无法思考了。
一旁的郑柯也有些按捺不住了,直通通地说:“您就别再画个圈子兜着我们跑了。说实话我们知道的也许还不如您多呢。这么多问题,一下子抛出来,苗苗根本没有答案。而且这事怎么听起来越来越复杂了?”
“越复杂的事情越值得去研究。小伙子,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可是眼下,我们着急的是找人。这亲人失去联系,谁还有心思去管那些旁支末节?”
罗舅舅低声笑了一下,习惯性地用手指轻点桌面:“话是没错啊。那好吧,给你们看样东西。”
他边说边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动作十分小心,很轻缓,像是拿着什么易碎的稀罕物。起初我也没怎么在意,但随着那东西露出包外,我的心脏极为迅速地跳动了起来,当他将那黑木盒子打开,我几乎失声叫出口。
郑柯显然也吃了一惊,我转头望向他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那黑木盒子,精致的眉宇几乎深锁在一起。
我们俩都闭口不语。这不正是哥哥寄给郑柯的东西吗?此时怎么又到了罗舅舅的手里?那黑木盒子,那里面的卷书,无不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最后一丝理智战胜了好奇心,此刻我早就直奔楼上,去看看那东西是不是还锁在我的柜子里。
“这是”为了掩饰我们的异样,郑柯强做镇静,指着那东西问“什么?”
不过很明显,我们俩刚刚的表情早就出卖了自己,现在才来掩饰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不过罗舅舅似乎并不打算点破,只道:“这就是那天萧源来找我的目的。他带来了这个,并且分文不取,只说等我真正要去找的时候带上他便可。”
我听得一知半解,又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可知这东西是什么?”
我和郑柯几乎同时摇头。
罗舅舅很是得意:“我不敢夸下海口,在花市,除了像你父亲那样在考古界有一定声名的人之外,就只剩下你舅舅我能认出来这东西的价值。当然即使有人能知道,也未必会相信,更未必敢去找。”
听他的话我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看来这的确是件古物,而且价值不诽。那么这就很蹊跷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会在哥哥手里?哥哥却又把它寄给了远在美国的郑柯?
“罗舅舅,您这话我们只听懂了一半。剩下的还是一并都告知了吧。”郑柯也来了兴趣,希望能快点知道全部。
但是我有种感觉,这人即使将话说到了最后,也势必会隐藏起一些来。并且在已经说出来的这些里面,也要酌情考虑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继续道:“这事说起来太复杂了。不过简单一点来讲,这黑木盒子里装的东西叫作‘地葬图’,可以说是张藏宝图,却又不完全是。因为它上面还记录了一些关于历史的东西。这图原本藏在铜镜内,有两个。里面一个是真,一个是假。只有找到了其中的一个,才能知道另一个的真伪。但是如果进了假的,那后果谁都不知道。这东西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啊?!那萧源又是从何得到的呢?”我大惊。真没想到哥哥寄给郑柯的东西竟然是张藏宝图。
“所以那天我才说,那孩子可不简单啊。”
“这样说来,我更要把他找出来好好问清楚了。现在已经证实了,哥哥这次出行属于个人行动,并且很有可能是同他一起去的。现在他却一个人回来了,那么只有他知道哥哥的下落。”想到这我一下子焦急起来。这事太复杂,太匪夷所思了,简直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
“别急。我已经想办法联系他了。”罗舅舅的话说多了,拿起茶又喝了一口“我现在还有另一个怀疑,那便是你哥哥和他单独去了这图上所说的地方。如果你哥哥是学考古的,而且你家曾经又有一位考古界的名流,那么破解这份‘地藏图’也许只是时间问题。说不定他们这次私自行动,就是去了这里。”
我的头有些痛了。罗舅舅口中的“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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