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相公求个符吧,指不定有了菩萨的庇佑,相公就自此都顺顺利利了呢?”
还是给路氏找个寄托吧,省得她不几日就熬坏了身体,给沈恒雪上加霜。
路氏闻言,忙道:“昨儿你二姐与我提过一句,善善你也觉着这个法子好?那过两日我们就去吧,都怪我没早点想到这一茬,之前都到咱们镇里烟霞山去上香就完事儿了,我早该想到去你舅舅家那边的观音庙也拜拜的!”
大抵心里有了寄托,路氏脸色很快好看了不少,也有心情关心季善了,“新棉袄穿着还暖和吧?听你二姐说腰稍稍大了些,要不我给你改改?”
季善还没将昨儿才得的新棉袄上身,毕竟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且那款式是真的……反正她穿上之后,更活脱脱一村姑了,还是容她先看几天,看顺眼了之后,呃,再上身吧……
婆媳两个说着话儿,很快回了家。
快中午时,沈恒与沈九林回了家。
路氏早等得很着急了,不待父子两个进到堂屋里,已急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夫子怎么说?”
季善见沈恒和沈九林脸色虽算不得难看,却也没有笑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笑道:“娘,还是让爹和相公先进屋坐着歇歇,喝点热水后,再慢慢说也不迟啊。”
说完便到桌前,倒了两杯热水,先递给沈九林,再递给沈恒。
沈恒不由感激的看了季善一眼,低头喝了半杯热水,觉得没那么冷后,才开口道:“娘,夫子还是不放心我的身体,让我最好就在家里自学,那样冷了饿了都更方便些。不过夫子说了,他若是新授了什么课,规定了什么题目,都会让二姐夫告诉我一声,我做的题目文章他也会如往常一般,及时替我批阅,所以,其实回不回去复课,差别也并不大了。”
沈九林也道:“夫子说得也有道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别看老四如今气色大好,瞧着已经痊愈了,但之前到底大伤了元气,还是得小心一点的好,不然……”
孟夫子的原话是‘不然就算开了年恒儿能中,身体却垮了,岂非后悔也迟了’,又与沈九林大谈做爹娘最大的心愿,不外就是儿女能平安一辈子而已,旁的说到底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必那般执着?
说得沈九林大是赞同,本来觉得儿子不能回去复课很严重的,也渐渐觉得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了,毕竟失而复得一次后,于他来说,其实已将很多事都看淡了。
路氏却是快要哭了,“怎么可能差别并不大,这离县试只得三个月了,老话还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呢,他爹,让你去是去求夫子的,怎么你还觉着夫子说得有道理了?你到底怎么办事儿的,早知道你这么不靠谱,我也一起去了。”
沈恒不欲爹娘因自己争执不愉快,忙道:“娘,不怪爹,夫子说的话的确有道理,便是您去了,也会这么觉得的。我也想通了,在家自学反倒更清净,且娘子给我模拟考一考就是几日,本来我也得告假,去不了学堂的,倒是正合适了。”
顿了顿,从袖里拿出一本书,“对了,夫子还给了我一本集注,说是他一位同年的,那位大人中了举人后,因双亲身体不好,便没再继续往上考,而是在府城也开了一家私塾,很是有名。这本集注可是那位大人的亲笔集注,夫子连亲女婿都没给的,却给了我,所以娘别难过了,我这次,一定不会再让您和爹失望!”
举人老爷的亲笔集注?
路氏又惊又喜,也顾不得难过着急了,忙道:“真的是举人老爷的书,夫子也真就这么给了你?”
沈恒点头道:“如今书就在我手里,难道还能有假不成,爹当时也在场亲眼瞧见了的,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季善也很惊喜。
孟夫子只是秀才,若算一级教师的话,举人怎么也得是特级教师吧?
特级教师的亲笔辅导资料,甭管孟夫子是不是真连亲女婿都没给,能给沈恒,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吧,看在这一点的份儿上,她也懒得再去想孟夫子和孟师母是因何忽然不愿让沈恒回去复课的了。
季善因笑道:“爹和相公一早就出门,肯定累了,我现在就去做饭啊,早些吃了,爹和相公都好睡一会儿,下午才有精神忙各自的事儿。”
说完就要出去,打算早些忙完了,再与沈恒好生谈谈,看他是不是真想通了,接下来又是怎么打算的,只要他能把心态放平,积极乐观一点,肯定事半功倍。
“等一下。”路氏却叫住了她,“善善,你做你和老四的就是了,我和你爹我们自己吃,你三嫂这两日没什么胃口,我打算给她做两样她爱吃的菜,你就别管我们了。”
说着凑近季善,压低声音道:“你再好好开解一下老四,他自来就心细,我怕他嘴上说是说想通了,心里却还没想通,回头又给憋病了……事情已经这样了,除了往前看,还能怎么着呢,好在夫子还是看重他的,还特意给了他书,指不定这次真能中了呢?”
季善见路氏心态还挺好的,能有一点点收获与补偿就满足,点头低声应了:“娘放心,我会好好开解相公的。”
路氏这才对沈恒道:“那你们就先回房吧,换换衣裳洗把脸,暖和暖和。”,打发了小夫妻两个。
彼时孟夫子也散了上午的课,回了后宅。
孟太太一见他回来,便忙迎上前小声道:“跟沈恒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他几个月内,都不会再来学里了吧?”
孟夫子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见孟太太还催命一样,立时没好气道:“你难道没让杨婆子去亲眼瞧着沈家父子离开呢,还明知故问什么?沈恒天资尽有的,此番大难不死,定然也已脱胎换骨了,那此番得中的希望无疑也会增大许多,如今却因你的私心,让我只能将他拒于学堂之外,要是因此误了他的前程,我一辈子都难以心安!都怪你养的好女儿!”
这话孟太太过去十来日已听孟夫子说过好几次了,这会儿听他张口就又指责起自己来,从来不反省一下自己同样有错,也有些压不住火气了,冷笑道:“是我一个人的女儿吗,何况书上说的是‘养不教父之过’,可不是‘养不教母之过’,你口口声声怪我养的好女儿,我还想怪你养的好女儿呢!”
孟夫子自诩读的是圣贤书,向来不屑与老婆吵嘴的,当然,也的确吵不过,见孟太太不忍气吞声了,喘了两口气,到底没再针锋相对,扔下一句:“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懒得跟你多说!”
拂袖而去了。
躲在门外的杨婆子见他走远了,才忙忙进了屋里,低声问孟太太,“太太,老爷跟沈相公把话说清楚了,几个月内沈相公都不会再来学里了?……那就好,总算暂时了了太太的心事,太太也能安心为二小姐挑选一个好婆家了。”
孟太太闻言,眉头反倒皱得更紧了,烦躁道:“就怕还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短时间内挑不好,偏梅儿那边暂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了,总不能真让我将她低嫁了,去受苦受穷吧?我如珠似宝的养了她十五年,十指不沾阳春水,没道理嫁了人,反倒要柴米油盐酱醋茶,做饭洗衣,每日操劳个没完了!”
前几日孟太太的长女孟姝梅带着夫君儿女一道,回娘家住了几日,除了看望父母,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妹子孟姝兰的婚事了。
孟姝梅也的确带了好消息回来,县城城东褚家的二少爷就很合适,家里是开生药铺子的,家底非常之厚实,那二少爷也在县学念书,虽暂时未有功名,据孟姝梅的公公说来,学问十分的扎实,得中功名不过是迟早的事。
唯一的不足,就是那二少爷有些肥胖,外形气质都因此很是平庸。
孟太太听长女说完后,倒是觉得褚二公子外形平庸算不得什么不足,又不是女儿家,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这过日子最重要不就是夫君人好,踏实上进,家里也简单殷实吗?
可惜孟姝兰不这样想,听得褚二公子又肥又丑,先就翻了天,说若孟太太真要将她许给那样一个人,她宁愿去死,还真当日就绝了食。
叫孟太太哪里还敢再逼她,只得让孟姝梅回县城后就婉拒了这门亲事,另外再给孟姝兰物色人选。
问题褚二公子已经是孟姝梅能物色到的最好人选了,就这还是托的她婆婆,毕竟孟姝兰自身条件也没有多好,孟夫子说到底不过一个秀才,家里最大的进项,也不过就是孟夫子每年的束脩,加一些田地和孟太太嫁妆的收益,一年下来,撑死二三百两。
褚家一年却至少几千两银子的收益,除了最来钱的生药铺子,还有不知道多少的田地商铺,家里也有有功名的子弟,若不是孟姝梅的公公是教谕,婆婆也与县尊夫人交好,这事儿还真轮不到孟姝兰。
却不想孟姝兰竟还瞧不上人褚二公子,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孟姝梅便是亲姐姐,也忍不住有些火大的。
遂忍气应了孟太太的话,回去就回绝了褚家,且只在娘家住了两晚,便带着丈夫孩子一道,又回了县城去,以实际行动表示再不会管妹妹的事儿。
只终究是亲妹妹,之后孟太太也立时打发了杨婆子亲自去县城给孟姝梅赔不是,好话说了一箩筐,到底还是让孟姝梅心软松了口,说会继续替妹妹留意着,可究竟什么时候能有谱儿,她就说不好了。
杨婆子见孟太太烦躁,小声道:“太太,县城数得上号的人家就那么十来户,要么就是与咱们家差不多的人家,可不是家里没有适龄的儿子,就是一家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这几日都在想着,要不,咱们还是再好好劝劝二小姐,也让大小姐与那褚家再说说?一时三刻间,怕是真再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觑了觑孟太太的脸色,又道:“那褚家听说每个主子身边都至少五六个人服侍,女眷们更是月月做新衣裳打新首饰,咱们二小姐生来便是享福的命,太太亦舍不得她受苦,这不是正正好了吗?”
说得孟太太苦笑起来,“我们觉着正正好有什么用,那个傻丫头一门心思爱俏,她不点头答应,我们答应了又有什么用?回头真闹出了人命,或是闹着大家不愉快,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还要弄得梅儿在夫家也难做,哎,她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一个气人的冤家?”
杨婆子闻言,也没了着,那毕竟是自家二小姐一辈子的事,的确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尤其得她自己愿意,不然纵然成了亲,只怕也是一对怨偶,届时岂非更多的麻烦,更多的气生,后悔也迟了?
沉默半晌,杨婆子才勉强笑道:“太太也不必着急,二小姐年纪还不大呢,且如今那沈相公也至少几个月内,都不会再来学堂来,咱们还有的是时间,挑一个老爷太太也满意的,二小姐自己也愿意的。”
孟太太心里很是后悔自己不该把女儿宠坏了,嘴上却是道:“嗯,整整几个月的时间,我就不信挑不到合适的人选了。也是怪老爷,当初我说要去城里买宅子,举家搬到城里去,他非不愿意,若不然城里处处都方便,又岂会把兰儿耽误到今日?那沈恒也是,除了一副好皮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弄得是老爷也偏向他,兰儿也……等着吧,这次他肯定也考不中的,到时候兰儿总不会再傻乎乎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有的没的了吧,当我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呢!”
沈恒携季善来拜访孟夫子孟太太的当晚,孟太太便与孟夫子说了自己的意思,最好能让沈恒再将养十天半个月的,再回来复课也不迟,不然他身体若再出个什么问题,就真是心急反倒坏事了。
孟夫子一听,觉着妻子的顾虑的确有理,磨刀不误砍柴工嘛,遂同意了孟太太的意见,在沈恒次日来复课时,将他打发了回去。
却不想孟姝兰看不上褚二少爷,还因此惹得孟姝梅提前回了家,孟太太也来不及给次女收拾行李,让她随了长女再到县城去住一段时间;一个还没定亲的姑娘家,也的确不方便经常住到姐夫家去。
孟太太没办法,只得对孟夫子和盘托出了孟姝兰曾经对沈恒的那点小心思和自己的顾虑,让孟夫子最好以后都别让沈恒回来复课了。
孟夫子这才知道妻女原来瞒了自己这么多,气得不得了,却又不得不为女儿考虑,比起弟子,当然是女儿更亲不是吗?
且沈恒与孟姝兰一旦真弄出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儿来,颜面扫地的还不是他这个夫子与父亲,那他以后哪还有脸出门见人,又哪还有脸继续为人师表!
所以沈恒此番才会光一个小小的复课,都这般的一波三折。
只不过,个中原因就只孟夫子孟太太等几个有数的人知道而已。
季善跟着沈恒回了自家的房间,先就与沈恒道:“要不要我打点儿热水来,你先洗把脸,然后再换衣裳?”
他穿的是平常去学堂和出门见客时的衣裳,好看是好看了,保暖性却有限,且他冬日的出门衣裳就三身,一个不小心弄坏弄皱了,就得花银子再做,可如今他们最缺的便是银子,当然得爱护好了才是。
沈恒闻言,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季姑娘了。”
季善便去灶房给他打热水去了。
等她端了热水回来,沈恒也已换好在家穿的衣裳了,见她进来,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盆,放到脸盆架上后,洗起脸来。
季善看着他忙活,等他忙活完了,才定定的看向他,问道:“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真的已经想通了吗?之前你就是因为心思太重,什么都藏在心里,才会病倒的,所以如今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你不愿告诉爹娘,怕他们担心,却完全可以毫不保留的告诉我,你说呢?”
沈恒躲闪片刻,到底还是迎上了她的目光,道:“早间季姑娘不是说我‘没有自暴自弃的资格’吗?我当时很不喜欢这话,我都惨成这样了,还没有自暴自弃的资格,那谁才有,难道非要我死了,才有资格不成?”
“可后来季姑娘还是跟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冒着寒霜跟我一起出门跑步,不论是之前还是当时,都一直鼓励我;等回了家后,我看见娘为了我,又是装米糕糍粑又是装鸡蛋的,她自己都舍不得吃那些东西;之后我跟着爹一起出了门,爹在前面我在后面,我看见他的头发又白了很多,腰也又弯了一些,却还要为了我,去给夫子赔笑脸说好话,劳心又劳力……当时我就想到,我的亲人们从来没想过要放弃我,无论再难,他们都支持着我,就像季姑娘问我的,我哪来的资格自暴自弃?我若先自暴自弃了,岂非太对不起我的亲人们,还是个人吗?”
还有一点,这么好的季姑娘,扪心自问,他将来难道不想留下她吗?
他做梦都想留下她,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心境早就不一样了,且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不一样。
可他凭什么留下她,一旦考不中,他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地都种不好,与一个废人也没太大的差别了,留下她,让她跟着他一起吃苦受穷吗?
总得确定能养活自己,能养活她,还得尽可能让她活得体面舒坦后,他才有那个资格向她开那个口,请她留下,现如今的自己,压根儿就配不上她!
当然,到了那时候,季姑娘还是有不愿留下的可能,但至少,他努力过了,不会抱憾终生;他也能给她更多一点,能让她的以后更有保障一点了……
季善见沈恒不躲不闪,眼里也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坚定,不由心下一松,这看来是真想通了不少啊。
她笑着缓缓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我和爹娘肯定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你,但你若是先放弃了你自己,我们就算至死都不放弃你,又有什么用?你可要记住你今日的话!”
话锋一转,“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且先看看夫子给你的书吧,举人老爷的亲笔集注呢……哇,这字儿写得可真漂亮,光这一笔字,就甩你三条街了。”
沈恒见季善一脸的惊羡,眉头不自觉已舒展开来,道:“肯定啊,那位大人可是举人呢,自然学识过人,又跟夫子差不多的年纪,一笔字当然自有风骨与阅历,只盼我到了这个年纪时,也能写一笔这样的好字吧。”
季善一边翻书一边笑道:“你的字也很好了,又漂亮又工整,不像我的,狗爬一样,幸好只你看过,不然让旁人看见了,怕是大牙都得笑掉了。”
不过那也怪不得她,她是写惯了铅笔钢笔的,谁知道毛笔那么难搞呢?
沈恒笑道:“多少男子且不识字呢,季姑娘却不但会认,还会写,已经够难得了,何况季姑娘只是写得少,以后写得多了,自然也就好看了。倒是我和同窗们如今都写的馆阁体,乍一看工整漂亮,却一点自己的风骨都没有,将来真要比进步,我肯定比季姑娘慢多了。”
“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季善笑着一挥手,“那你先看会儿书,我做饭去了啊,早些吃完了,你也好睡一会儿,补补精神。”
说完便起身出了门去。
余下沈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那个念头不由越发强烈了,这么好的季姑娘,他是真的很想留下她,他也一定要留下她……
季善让沈恒平复了几日心情,也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把孟夫子给的那位举人的亲笔集注都通览一遍,然后定下了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日子——三日后。
也省得以后天气越来越冷,指不定沈恒冻得笔都握不稳了,还考什么考。
如此算着时间,她的皮蛋也应该能赶在沈恒第一次模拟考试之前,顺利出坛了。
到了沈恒第一次模拟考试的前两日,季善将自己的皮蛋坛子开了封,随即伸手进去,一气拿了五个皮蛋出来。
然后,她在深吸一口气后,将第一个蛋的外壳都去掉,将它敲开了。
就见本该是流质的鸭蛋已结成了偏黄的、晶莹透亮的胶体,上面还有白色的花纹,皮蛋特有的、有些冲鼻的香味儿也霎时在屋里弥漫开来。
季善不自觉已是满脸的笑。
忙又把剩下四个蛋都剥开了,发现除了其中一个结胶得不算好,只有蛋黄能要以外,其他四个都蜕变得堪称完美。
季善想了想,起身将那个蛋黄洗干净了,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便立时充满了她的口腔,让她差点儿就落下泪来。
熟悉的味道只要有心,还能再尝到,可心心念念的人,心心念念的家,却是无论如何,都再回不去了啊……
季善心里霎时一阵细细密密的痛,一直被她强行压制在心底最深处的对家的、对妈妈的思念,几乎再也控制不住要决堤。
如果能让她回去哪怕只是一分钟,哪怕只能看妈妈一眼,她也付出如今的一切包括性命都愿意,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啊……
“季姑娘,怎么样,你的试验成功了吗?呀,什么味儿呢,好刺鼻……”沈恒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季善的伤感,她忙偏过头,将眼泪都逼了回去。
沈恒却已经看见她的眼睛红了,心里一紧,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季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
季善却是笑道:“没出什么事儿啊,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儿?我的皮蛋也做成功了,喏,你看,跟我想要的简直一模一样,你刚才觉得刺鼻的味道,就是它们发出的。这个味道呢,一开始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但只要尝试了一次,一般都会喜欢上,时间越长,还会越喜欢。我马上把它们再加工一些,加点醋和其他调料,你试试啊……对了,家里这会儿也不知都有谁在?我打算让大家都尝尝,看看大家都怎么评价,明儿才好去镇上卖钱。”
沈恒见她一气说了这么多话,眼睛也在说话的过程中没那么红了。
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感觉,刚才季姑娘分明就是哭了,她也真的很伤心,伤心得不但她整个人,连整个灶房,都无形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的气氛,他怎么可能弄错?
他抿了抿唇,才低道:“季姑娘,你方才是不是……哭了?我看你眼睛红红的,若真有什么事儿,我虽百无一用,多一个人总要多一分力量,你可以……”
话没说完,已被季善笑着打断了,“我真没哭,眼睛红是刚才剥蛋时进了灰尘揉的,何况这味儿乍一闻是有些刺鼻,我虽之前就闻过,也好久没闻了,乍然之间肯定不适应。你就别多想了,我好好儿的,有什么好哭的?你忙你的去吧,我把皮蛋做好了,就端到屋里去给你尝啊。”
沈恒还要再说:“可是……”
季善已笑着推起他来:“快出去吧,别耽搁我了。”
沈恒无奈,只得出了灶房,“那季姑娘若真有什么事儿可千万别瞒我啊。”
季善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是把沈恒给糊弄出去了,不然他再追问下去,她没准儿真要哭出来,甚至崩溃了,那可要怎么跟他解释?
不过经过他这么一打岔,她倒是没那么伤感了,毕竟没有勇气死,那便还得活下去,且要活得好……还是先把她的皮蛋做出来吧,白花花的银子可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季善想着,手上也是不停,已麻溜的清洗起皮蛋来。
并没注意到沈恒出了灶房后,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站在她视线看不见的角落,一直定定看着她。
季姑娘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哭了,为什么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她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委屈,或是想念自己的亲人了?可季家那样对她,她又是个爱憎分明的通透人儿,应该不会再想季家任何人吧?那便是在想自己从没见过的亲生爹娘了?
可惜她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大抵是心里始终拿他当外人,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吧……什么时候,她才会不再拿他当外人,肯让自己真正走近她的内心里呢?
不过他如今这么弱,也的确没那个资格去叩她内心的门,且慢慢来吧,他相信终会有那一天的!
季善很快把皮蛋都切好,再加葱姜蒜熬了油淋上,最重要的调料醋则是在洒了一层薄薄的盐后,最后再加,然后拌匀,一份凉拌皮蛋便做好了。
她先自己尝了尝,唔,加了醋后的皮蛋便没有那么刺鼻,口感也更好了,可惜如今没有青椒,不然不管是直接把青椒切碎了拌在一起,还是在锅里先给煸熟了再混到一起,肯定都更美味……看以后能不能有机会找到辣椒吧。
季善遂端着盘子,去了房间里找沈恒,“沈恒,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我吃着还不错,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了。可惜娘不在家,不然请她尝了,肯定能给我更多意见,也只能等她回来后,我再做给她吃了。”
路氏前几日回了娘家去,到底没带季善,两个侄儿媳妇同时生产的确是大事,可沈恒模拟考也是大事,路氏当娘的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选择了自私一回。
沈恒见盘里的皮蛋昏黄透亮,卖相倒是真的不错,可那味道……刚才注意力都在季善哭了上,他还没觉得,这会儿再闻到,便觉着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然这是季善让他吃的,她又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当然不愿扫她的兴。
于是接过季善递上的筷子,夹起一块皮蛋,送到嘴边,然后闭上眼睛一狠心,放到了嘴巴里,只要季姑娘能高兴,就算面前是砒霜,他也能毫不犹豫的吃下去。
念头才刚闪过,沈恒已是一怔,没想到闻着受不了,吃着倒是挺好吃的,又弹又有嚼劲,吃完了嘴里还清清凉凉的……
季善一直目不转睛看着沈恒的脸,见他眉头很快便不自觉舒展开来,忙道:“怎么样,吃着什么感觉,还好吗?”
沈恒以实际行动——伸筷子又夹了一块皮蛋放到嘴里答复了她,等咽下去后,他才笑道:“若是吃着不好,我肯定不会夹第二块,所以季姑娘可以放心了。”
“真的?”季善却仍有些不信,“你真吃着好,没有骗我?”
就怕他是为了安慰她,让她高兴,故意善意的在骗她。
沈恒失笑,“我骗季姑娘有什么意义呢?我是真吃着好,没想到这东西闻着那么怪,吃着却出乎意料,真是难为季姑娘怎么想出来的。”
季善见他的确不是在骗自己,立时笑靥如花:“那我给家里其他人也尝尝去,要是大家都吃着好,咱们很快就有银子花了!”
说完不待沈恒说话,已端起盘子,脚步轻快的出了房间。
季善很快找到了温氏,想让温氏也尝尝自己的皮蛋,毕竟温氏算是沈家吃过好东西最多的人,若她也觉着好,那肯定又多两分把握。
不想温氏却是不待季善进屋,已捂着嘴巴要吐了,“四弟妹,你端的什么啊,呕……我真的闻不得,好难受,麻烦你快端走,我真的要吐了……”
季善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温氏是孕妇,还是个一直吐到现在都七个多月了,还在吐的孕妇,她刚才太过激动之下,竟然忘了这一茬儿了。
忙道:“不好意思,三嫂,我忘记你闻不得奇怪的味道了,我马上端走啊,马上端走。”
说完便端着盘子忙忙离开,找姚氏去了,虽然姚氏这些日子绝不肯让自己的孩子们再蹭她任何东西吃,但她如今只是请她帮忙尝一尝新菜品,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未料姚氏也是远远的一闻见皮蛋的味道,便捂住了鼻子,“四弟妹端的是什么呀,好难闻……四弟妹快端走吧,真要受不了了。”
便是沈松兄妹几个小贪吃鬼儿和宋氏惯爱占小便宜的,之后也是一样的反应,都直嚷嚷受不了皮蛋的味儿,让季善快端走,无论季善怎么向他们保证闻着怪,吃着却真的好吃,不信他们大可一试,大家仍是一脸的避之不及,敬谢不敏。
季善只得端着盘子,扁着嘴又回了她和沈恒的房间。
沈家就这么大,沈恒当然隐约听见了众人的拒绝,何况盘子里的皮蛋跟方才季善端走时相比,并没少哪怕一块儿,沈恒就更确定了。
忙笑着安慰季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家里人闻不得这个味儿,因此连尝一尝都不愿意,但其他人指不定就喜欢闻这个味儿,或者略一劝就愿意尝试了呢?不过咱们做这皮蛋本来也是为自家吃的,我们自己吃着好也就是了,季姑娘千万别……”
话没说完,季善已道:“谁说我只是做来自家吃的,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们很快就有银子花了吗?我当然是为了赚银子才做啊,不然白费这个神做什么?不过你说得对,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不喜欢,就有人喜欢,就譬如徽州菜吧,你知道徽州菜吗?其中有一道臭鳜鱼,不喜欢的人避之不及,爱的人却爱得什么似的,我这皮蛋自然也是一样,总归明儿去了镇上,就知道了。”
沈恒方才听她说‘很快就有银子花了’,还在纳罕她何以这么说,又有几分隐隐的猜测。
不想猜测这么快便得到了证实,忙道:“季姑娘,你是打算做了这皮蛋去镇上卖吗?只怕一开始很不容易,我也不想你那么辛苦,所以这事儿要不就算了吧。至于银子的事儿,你也别操心,等不够用了时我自会想办法的,看是转借也好,不然我去接了镇上书馆里抄书的活计也好,总归你就别管这些了,好吗?”
季善想到之前路氏的顾虑,忙道:“你是怕我抛头露面,会影响你的名声吗?娘早就跟我说过这一点了,所以你放心,我没打算一个个的去卖,我另有打算。”
沈恒摆手,“不是,我不是怕季姑娘影响我,我是不想你太辛苦。真的,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再多我真的要无地自容了,所以我宁愿自己抄书,也不愿季姑娘那么辛苦。”
原来是不想她太辛苦……季善想了想,问他道:“那你抄书一般能挣多少钱?又要花多少时间?”
沈恒道:“抄一本一般是五百文,大概这么厚,若要的时间急,还会加个五十一百文的。”
季善见他比了大概一厘米,惊讶道:“这么厚才五六百文?笔墨纸砚谁出呢?哈,笔墨还得自己出!那这么厚一般得抄多久?”
沈恒顿了顿,才道:“我怕耽误学业,一般都得半个多月才能抄好,之前抄过两次,但被爹娘发现后,就不许我再抄了。可我可以挤时间的,再抄快一点,想来……”
“想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如愿近视,也能再一次考不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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