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暗自松了口气,斜刺里却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我心中微惊,脚步却不停。一辆牛车辘辘而来,刚才那声音接着叫道:“云姑娘!”
刚才那声呼喊,我还能当做不知是对自己发的,这一声唤,我却不能不应,转头一看,却是尚书石秦:“石尚书早。”
“哪有云姑娘早。云姑娘不是已经辞职,今天就要还乡吗?怎么大清早跑到长乐宫来了?”
我微笑:“正是因为今日便要还乡了,所以我才清早到长乐宫来。云迟昔日身于长乐宫,虽然现在没有身份求见太后娘娘了,但离别之际,也该在凤阙之前拜上一拜,以谢天恩。”
石秦跳下车来,仔细打量了我一眼,面上尽是怀疑之色:“云姑娘这一大早的就满头湿发,不仅赴了凤阙吧?”
“拜别太后娘娘,自然应该沐浴更衣,以示隆重。”我面色不动,笼袖笑道:“石尚书,今日还有朝会,你不早去备案么?”
“去,当然去!”
石秦干笑两声,转身作势要走,突又笑道:“云姑娘,你徒步而行多有不变,还是我派车送你一程吧!”
我袖藏关系天下的两件至宝,心里到底有些发虚,微微一惊,连退了几步。石秦追上来,目光落在我的袍袖上,我知他起了疑心,暗暗叫苦,当下也顾不得别的,大声道:“石尚书,男女有别,你的车我却不敢坐,你请回吧!”
清晨的长乐宫门外有几个小食摊子,轮值换下来的宫禁卫士都坐此喝汤吃饼,略做休息。我这一声大叫,顿时人人侧目,石秦不得不停下脚步。但他的急智却也惊人,呆了一呆,便即指着我大叫:“各位军士,我刚才掉了一袋金子,疑是她拣了,你们谁替我搜搜她的袖笼里瞒藏之物,我谢他千钱!”
我心中大怒,厉声喝道:“石秦,我昨日才辞官,你今日就敢当街辱我?”
石秦冷笑一声,我转身对那群意动的宫禁卫士大声说:“我本是南州抚民使、祭酒从事云迟,此人因与我政见不合,有些宿怨,故趁我辞官归田之际前来羞辱我。你们若能分成两队,一队替我拦住他,一队将我安全送回家,我每人谢万钱!”
石秦大急,一跺脚喝道:“别信她的!谁替我搜检那女子的袖笼,我给你们升官!”
“他又不是勋贵将军,有什么权力给宫禁卫士升官?你们别被他骗了!”
双方这下算是正式扯破脸了,石秦脸皮紫胀,扯着嗓子吼道:“我石秦说话算数,谁替我拿下云迟,我给他官升一级”
“谁敢拿我妹子?”
正危急之间,远处蹄声如雷,骤快奔至,严极远远的一声大喝,提马冲了过来,竟似要将石秦一蹄踏死。石秦毕竟是文官,眼看马到跟前,不禁吓得一声大叫,连忙后退。
我心情一松,喜道:“大哥,你可来了!”
严极驾马吓退石秦,估计是恼我从铁三郎那里出来后,不去与他们汇合,却自来长乐宫,以至遇险,也不理我,只是兜转马头,护在我身边,环目四顾,厉声喝问:“谁敢欺我妹子!”
他身后五十几名骑卫雁行排开,不发一声,但那种百战雄兵蓄势待发时特有的戾气散发出来,却已让现场没有经过战火洗炼的宫禁军都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严极控制了场面,这才转头瞪了我一眼,问道:“妹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石秦,道:“我也不知怎么得罪过这位尚书,在长乐宫门口遇到他后,说了两句话,他就诬我盗了他的钱袋。”
严极怒极反笑,瞪视着石秦斥道:“我妹子雅致清华,是何等人物,你敢如此辱她,还不道歉!”
石秦也颇为强项,张目道:“她若未拾我所怀的钱财,何不捋袖让众人一观,以示清白?”
我尚未开口,严极已经喝道:“我妹子是由得你这无赖欺负的么?要看她是否清白,何必让她捋袖?我看你也一样!”
说话他俯身绰枪,引诀一挥,枪刃扫过,一声裂帛之声,竟将他两只宽大的袖笼齐齐割破,里面笼着的刀笔私章帛书钱袋等物全都掉了下来。石秦尚未回过神来,严极枪尖一挑,将那只钱袋挑在半空,转了个半圈示众,喝道:“狗贼,你一个人身上哪得两只钱袋?”
说着震腕甩出钱袋,然后再凌空一斩,将那钱袋剖成两半,铜钱金银洒得满街都是。石秦哪想得到严极竟敢当街动手?骇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的靠在道旁树上,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挤不出声音来。
这时的民风自由,围观者见此情况,登时啐声四起。严极冷笑两声,调转马头,绰枪纵马,直取石秦的牛车,哗哗几响,石秦的车驾已经辕断轮散,轰然倒地。石秦惊怒交加,尖声大叫:“你敢”
“按我朝律令,诬告者反坐!姑且念你我毕竟同殿为臣,小惩代罪,姑且放你一马!”严极长笑一声,俯身将我揽上马,枪尖一指,厉声道:“你给我听着!我妹子虽然辞官归乡,但谁要敢欺她分毫,我定不饶他!”
石秦估计也是觉得为了一个疑惑弄成现在这种情况好没来由,怔了怔,在围观者的啐弃声里匆匆拣好东西,掩面而走。
严极呼啸一声,领着他的卫队直取霸城门,将进营区,才缓下速度,低头问道:“妹子,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我心中有个计划逐渐成形,抬头看着严极,微微一笑,道:“严大哥,这次救驾,我们赢了!”
传国玉玺是传位证明正朔和给诸侯下旨用的,象征意义大过实用意义,不必用。但天子之宝却是齐略正式诏令天下的大印,有了它,不仅可以立即将现在还零散的救驾的力量集中起来,还可以扰乱长安城的政局。
陈全明知情况有异,也恪守规矩,宁肯将玉玺投入井中免得被别人所用,也不敢自己矫诏调军,压制内宫的变乱,我却没有这种顾虑——两枚玉玺不能露于人前,免得使人心生贪欲,但印几份伪诏还是可以的。
严极不明所以,问道:“你从陈全那里得了什么好的情报?”
我想了想,直言道:“严大哥,有件事,我现在得瞒你,可不可以?”
严极见我说得严肃,微觉诧异:“为什么要瞒我?”
“因为这件事关系太大,若是告诉你对事情没好处。但我又不愿你发现我有事瞒你,心里不快。”
严极闻言哈哈大笑:“那你就瞒吧。”
两枚玉玺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具有太强的诱惑力,即使是严极,我也不能对他说。我相信严极,但我却不愿意使得这个诱惑变成对他的品格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