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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场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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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绵绵,轻飘飘的像漂浮在空中的落叶。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玻璃温室,跟着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一起飘飞。好幸福,世界要是能永远停止在这一秒有多幸福。

    隐约地,我听见有“嘚嘚嘚”的马蹄声朝我越奔越近,那片白色的蒲公英海洋也慢慢浮现出一辆南瓜马车影子。我的心脏开始急速地跳动起来,就在我将要看清驾着南瓜马车的王子那张面孔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起了一阵大风,我和蒲公英小伞一起飞了出去,离那个玻璃温室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眨巴眨巴眼——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熟悉的白色墙壁、白色床单、白色桌椅这辈子我最不想待的地方,却仿佛跟我有着某种剪也剪不断的孽缘。

    我居然居然又回到了这个苍白寂静得让人窒息的病房!

    奶妈伏在我的床边睡得香甜,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在眼角下依稀挂着两行未干的泪痕。我从来不相信人会在一夜之间变老这一说法,可当我此时看到她两边的鬓白,我的心像被敲响的鼓钟,重重地撼动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只一味的想要逃避自己的痛苦,却忘记了默默守护在我身边的奶妈会有多么心力交瘁?!我真是该死!贝路璐真是该死!我伸出拳头,正想狠狠地给自己脑袋一拳,病房门猛地被谁大力踹开“怦咚”一声撞在旁边的墙壁上。我迅速朝病房门口看去,此时奶妈也被惊醒,条件反射地把脑袋转向了声音的发源地——

    站在病房门口的是一身黑色皮衣皮裤、酷劲十足的左戈!此时他眼睛充血,头发乱蓬蓬的,怎么看都是一副还没睡醒的呆样。

    左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可可!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怎样?!”在我惊奇的目光中,左戈走到我对面那张病床边,声音里全是浓重的火药味“你想逼死我吗?!”安可可挣扎着坐起来,在左戈的帮助下半躺在病床上:“我睡不着,所以才打电话叫你”她嘴唇青紫,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更显得虚弱可怜“只是让你陪我一下下,这都不可以吗?”我就像被什么从天而降的硬物重击过一般,脑子里瞬间一片白光。

    为什么为什么安可可会进了医院,而且还和我住在同一个病房?!老天怎么这样残忍,让本就悲惨的我落入更加悲惨的境地——我的手紧紧揪住了被单,直到它皱成一团。这时,我悄悄用被单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的动作立马引来了奶妈的大喊大叫:“小姐?!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呜你不知道奶妈我有多担心啊,你你这傻孩子,你怎么这么让人担心啊,你小姐,小姐?!为什么要用被单蒙住脑袋啊?会蒙坏的,小姐——”说着奶妈伸出厚实的手掌,就要来扯我的被单。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抵抗着,缩在被单里的身子抖得就像一盘颠簸的散沙。

    “小姐你这样虐待自己,简直是要了奶妈的命啊你干脆一刀捅死我好了,我也不用在这里受这份罪#¥%——*#¥%——*”奶妈的嘴巴就像上了膛的机关枪“突突突”地对我炮轰起来。

    “该死的欧巴桑!碎碎念地吵死了!”突然,一个爆怒的声音响起,震的整个房间都在摇晃“滚出去——”

    奶妈停止了对我的“袭击”把目标转向了左戈:“你、你、你你这个臭小子!你说的什么话?!对待你的长辈,你难道都是这副德行?!嗯?你是没家教的孩子吗?!”

    “还不滚,是等着死吗!”“你、你、你、你这是医院安排的地方,凭什么你说怎样就怎样喂,你抓我的手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兔崽子,没一点家教的兔崽子——”奶妈的声音迅速从我耳边转移到病房门口“哎哟喂,摔死我了医生!医生——哎哟哎哟,那个护士小姐,你快过来帮我一把,这里有个没礼貌的小子在闹事”

    奶妈在病房外骂骂咧咧了好一阵,然后拖着几个护士小姐走进了病房,声泪俱下的诉苦。

    我的脑子好乱,心里好难受。我捂着耳朵尽量不想去听房里的动静,却还能清楚地听到病房里的一举一动——

    “是这样的先生虽然您事先有交待过这间病房不能另外安排病人住进来,可是病床上的那位病人来的时候,刚好没有空余的病房,以”

    左戈冷冷地打断护士小姐的话:“限你们在三分钟之后内,把这个欧巴桑,还有病床上的那个人弄走”

    “可是现在根本没有空余的病房”“那你的意思是怎样?我要睡哪里呢?是地板吗?嗯?”左戈的口气咄咄逼人“或者,你是想让我亲自把她们丢出去!”“我我们明白了小览,去联系护士长,实在不行的话,在平民病

    房里多添一张病床”

    “喂喂!我交了足够的钱,凭什么住平民病房?!况且我家小姐身子骨虚,又正在输液,这样移来移去的多不方便!“奶妈浑厚的大嗓门充斥着整个房间“你这个臭小子,年纪轻轻身强力壮,又没生病,你凭什么占用病床睡觉?你”(作者旁白:以下省略n个字)

    真恶劣啊左戈对待谁都如此恶劣为什么我会喜欢这样恶劣的人呢?为什么在我被他伤害得遍体鳞伤之后,还会因为他心一阵一阵的抽痛开来如果当初没有认识他多好,这样我就会一直保持着喜欢宪泽哥的心情,就可以守住小时候的所有誓言

    “小姐,小姐”奶妈扯开我盖在头上的被单,一边取下挂在一旁的吊瓶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们要换病房了你有力气站起来走路吗?要不要担架?小姐?”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我挣扎着下了病床,在奶妈的搀扶下慢慢往病房口挪去。这期间,我一直都低着头,也尽量把脸撇向左戈看不到的那边。

    几个护士借机道歉,团团围在左戈面前扮演花痴,很好地成为了阻挡左戈视线的屏障。

    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全地出了病房。可还没走出几步远,却听见从病房里传出一个慑人的声音:“不用换了!”他加大了音调,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把那两个人叫回来!”

    该死难道被他发现了么?!

    我的心一沉,脚步开始慌乱起来。我想走得快一点,却无奈软绵绵的身子一点也使不出力。身后,几个护士小姐叫嚷着追上前来:“病人,那位先生叫你躺回去呢!太好了,不用换病房,真是太好了”

    “不”

    我脸色苍白,正焦急地想要拒绝,奶妈却先我一步怒气冲冲地说道:“让他见鬼去吧!凭什么他叫我们换我们就换,他叫我们不换就不换?!把我们当什么了?!”奶妈撇过脸看向我,眼中的怒火还未平息“我们也是有性格的人,对吧,小姐?!”

    几个护士小姐面面相觑,正欲开口劝说,奶妈已经搀扶着我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出几步,一个黑影在眼前一闪,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赫然抬起头——走廊里忽闪忽闪的日光灯下,左戈表情执拗而倔强地看着我,此时他深黑的瞳仁里,弥漫着一片冲天雾气。

    我咬紧下嘴唇,别过脸,感觉胸口像是被人用铁勺挖了一个洞,血汩汩而流的同时,更多的是痛。

    “对不起,奶奶。”左戈声音硬得像块冰“我说对不起,你让她躺回去吧。”

    “臭、臭、臭小子!你以为随随便便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你当我们是什么,呼来呵去的丫鬟吗?”

    “我刚刚心情不好所以语气过了一点,我跟你说对不起。”左戈的语气还是很硬,像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才逼着说出这么谦卑有理的话来“我以后会注意的,如果你还不解气的话,打我怎么样?”说着他弯腰,把脑袋凑近奶妈。

    “唉呀,你这孩子干什么,谁说要打你了”奶妈被左戈突然的举动吓得一个劲儿地缩脖子“好了好了,回去就是了真是个奇怪的人,前一秒还凶得要死!”奶妈一边不满地咕哝着一边拉了拉我的胳膊“走吧小姐,我们回去”

    “不要”我挣脱出奶妈的手臂,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不要回去,不要”我的两条腿因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而不停地打着抖,突然,身子一阵一阵地痉挛起来“不要”空气开始凝固,我听见那些护士小姐夸张的抽气声。我的神经绷得就像一根脆弱的弦,似乎只要谁这么轻轻一拉,立马会弦断琴亡

    突然,左戈一个跃步跨上前,劈手夺掉奶妈手中的吊瓶,然后弯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横抱起了我!我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虚弱的挣扎着:“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我要下去,让我下去”

    左戈皱着眉,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眼睛看着前方,抱着我大步朝病房走去。味道,那么熟悉

    我缓缓闭上眼,忽然间,像永远沉溺在这个怀抱里不要醒过来。

    我低着头,躺坐在床上。

    病房里空气凝固,压抑得让人窒息。

    vol。04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床左侧坐着奶妈,她正在帮我削一只又圆又大的苹果,时不时抬头,用疑虑的眼光瞄一眼左戈。精明如她,一定是看出了我和左戈之间的暧昧关系。

    左戈站在床的右侧,他斜着身子靠在一棵盆栽前,一只手插裤兜一只手摆弄着一支小巧精致的打火机。火苗“哧”地蹿上来,缩回去,又“哧”地蹿上来。

    整个安静的病房不停回荡着“咔嚓——哒!咔嚓——哒!咔嚓——哒”的声音。而在我对面的病床上,躺坐着正在输液的安可可,虽然我没有抬头,但仍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灼人的视线。

    这三个人,都是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不!确切的说,我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地想一些事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病房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闷,越来越压抑,就在我被这份压抑逼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奶妈递给我那个削好的苹果,然后拍拍褶皱的衣服站起来,首先打破沉默:“小姐这么久没吃东西一定已经饿坏了吧?要不,奶妈这就回去给你做?”我仰头看向奶妈,她摸摸我的头,朝我慈爱地眨了眨眼睛。

    我明白了奶妈的意思,她是想留给我足够的私人空间去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很感动,嗓子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拼命地点点头。

    奶妈前脚刚走,左戈便心浮气躁地用脚来回蹭着地面,而且加快了按动打火机的频率。

    我知道他就要沉不住气了,下一秒,他果然如我所料地开口问道:“什么病?”他声音干干的,有些迫切地问道“喂!是什么病?!”

    我一寸寸抬起头,对上左戈寒塘般的黑色双眸。此时那眼眸里荡漾着柔和的光波,甚至还有可以融化掉坚冰的炙人温度。

    我的心“咯噔”一跳,慌忙别开脸:“没、没什么其实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该死!我问你什么病,听不懂吗?!”左戈提高了音调,他的语气虽然很凶,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

    “感、感冒而已”我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把左手腕挪到身后,不

    想让他看见我裹着厚厚纱布的手腕。

    “因为昨天晚上等了很久,所以才生病?”左戈轻吐口气,声音倏地变得严厉起来“真是个蠢材!如果我没出现,你不知道离开吗?”那么快,他眼底的温柔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就仿佛先前我看到的那双眼,跟这双眼没有任何关联。

    “跟你没关系”我垂下眼睑,忽略心底的刺痛感“不是因为你才生病。我不会因为你,而生病。”

    “是吗?”左戈突然笑了,笑容里夹杂着深深的嘲笑和失落,却依旧帅气得让人心惊“哈!你当然不会因为我生病。只有天使,才能让你生病!我怎么忘了,我不是天使啊。”他的话如此讽刺!

    “你!”我瞪圆了眼睛,胸脯剧烈的一起一伏着,我一阵窒息。

    为什么那么遥远的事情,他还没有忘记?!他应该很难再忘记吧,那样伤人的事情我是不该写那么过分的blog一切都是我的错

    左戈笑容一敛,寒声道:“怎么,我又说错什么?”他嘴唇薄薄地抿成一条线,就如同受到委屈的小孩倔强地隐忍着心里的痛楚!

    我忽然就明白,当左戈用强硬的句子去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在刺伤着自己。

    也许,他曾经真的是喜欢过我的。至少他靠在游乐园前那盏银色灯柱下等我的那个夜晚,他是喜欢着我的。

    可是很多事情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就让从前的一切在我割腕的那一刻结束吧,就当我已经死了。是他亲手推开我的,是他将我推到李宪泽身边的。我把自己的身体深深地陷进了被窝,闭上眼:“对不起我困了。”我身子侧向右边,背对着左戈。

    左戈的影子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投落在被单上,我看见它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很久很久都没有动,久到我侧着睡的身体开始僵硬酸痛,他才走到对面,坐上安可可的病床。

    我咬着自己的手指,一直咬住,直到指甲被咬出一个凹进去的痕迹。我的眼睛好困,意识却格外清晰,大脑也不辞疲劳地飞速运转着,怎么也睡不着。

    病房里灯火明亮,立式空调“滋滋”散发着冷气。

    我两眼瞪着雪白的天花板,想了很多很多。想着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故事,那些开心的、伤心的、心痛的、绝望的故事,想着想着,我泪流满面。

    应该不会有眼泪了啊。在我想要死去的那一刻,我就应该丧失了哭泣的权利。而现在我却哭出来了,只是那么压抑那么压抑

    这个世界如此残忍,为什么会如此残忍?!

    我突然就像放声大哭!毫无节制地,不管不顾地,哭出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和悲伤

    我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从病床上坐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拿过挂在一旁的吊瓶,轻手轻脚地下了病床,最后再轻手轻脚地进了病房里附设的卫生间。

    我把卫生间里所有的水龙头都拧到最大。然后把吊瓶挂在门角上,自己则蹲在抽水马桶边,听着“哗哗”的水声开始轻声哭了起来。我开始哭的声音很小,可是慢慢地,胆子大了,哭声也大了。水声:“哗啦啦哗啦啦”掩盖住了一切的声音。

    我亲眼看着那些晶莹从我的眼睛里滑落“啪嗒——”掉在石板地上如同摔碎的水晶。

    左戈左戈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原点

    我哭着哭着胃又难受了起来,于是我一边哭一边吐,直到眼睛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觉得疲惫,好想好想沉睡我的脖子开始承受不住脑袋的重力,身子也软绵绵的然后我头一低,整个身子趴在潮湿冰冷的石板地上。

    耳边还是“哗哗哗”的水声,只是一下远、一下近。慢慢地,那些水声变成了一首忧伤舒缓的旋律,我恍惚听见一个轻柔的嗓音,那个嗓音夹杂着水声一遍一遍地唱着棉花糖和骨架。歌声苍凉忧伤,穿越小时候如天空般剔透晶莹的故事,直刺——我的心脏。

    昏迷前,我看见红色的血液从我的手腕顺着输液管往上爬往上爬,一直爬进那个已经空了的吊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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