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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内外吏胥神狙猾风尘女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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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和继之说着话时,只见刑房书吏拿了一宗案卷进来。继之叫且放下,那书吏便放下,退了出去。我道:“人家都说衙门里书吏的权,比官还大,差不多州县官竟是木偶,全凭书吏做主的,不知可有这件事?”继之道:“这看本官做得怎样罢了,何尝是一定的。不过此辈舞弊起来,最容易上下其手。这一边想不出法子,便往那一边想;那一边又想不出来,他也会别寻门路。总而言之,做州县官的,只能把大出进的地方防闲住了;那小节目不能处处留心,只得由他去的了。”我道:“把大出进的防闲住了,他们纵在小节目上出些花样,也不见得能有多少好处了。怎么我见他们都是很阔绰的呢?”继之道:“这个哪里说得定。他们遇了机会,只要轻轻一举手,便是银子。前年苏州接了一角刑部的钉封文书。凡是钉封文书,总是斩决要犯的居多。拆开来一看,内中却是云南的一个案件。大家看见,莫名其妙,只得把他退回去。直等到去年年底,又来了一角,却是处决一名斩犯。事后大家传说,才知道这里面一个大毛病。原来这一名斩犯,本来是个富家之子,又是个三代单传,还没有子女,不幸犯了个死罪。起先是百计出脱,也不知费了多少钱,无奈证据确凿,情真罪当,无可出脱,就定了个斩立决,通详上去。从定罪那天起,他家里便弄尽了神通,先把县署内监买通了,又出了重价,买了几个乡下姑娘,都是身体-壮的,轮流到内监去陪他住宿,希图留下一点血脉。然而这件事迟早却不由人做主的,所以多耽搁一天好一天,于是又在臬司和抚台那里,设法耽搁,这里面已经不知捺了多少日子了。却又专差了人到京里去,在刑部里打点。铁案如山的,虽打点也无用。于是用了巨款,贿通了书吏,求他设法,不求开脱死罪,只求延缓日子。刑部书吏得了他的贿赂,便异想天开的,设出一法来。这天该发两路钉封文书,一路是云南的,一路是江苏的,他便轻轻的把江苏案卷放在云南文书壳里,把云南案卷放在江苏文书壳里;等一站站的递到了江苏,拆开看过,知道错了,又一站站的退回刑部。刑部堂司各官,也是莫名其妙,跟查起来,知道是错封了,只好等云南的回来再发。又不知等了多少时候,云南的才退回来,然后再封发了。这一转换间,便耽搁了一年多。你说他们的手段利害么!”我道:“耽搁了这一年多,不知这犯人有生下子女没有?”继之道:“这个谁还打听他呢。”我道:“文书何以要用钉封?这却不懂,并且没有看见过这样东西。”继之道:“儿戏得很!那文书不用浆糊封口,只用锥子在上面扎一个眼儿,用纸拈穿上,算是一个钉子,算是这件事情非常紧急,来不及封口的意思。”我道:“不怕人家偷拆了看么?”继之道:“怕甚么!拆看钉封公文是照例的。譬如此刻有了钉封公文到站,遇了空的时候,只管拆开看看,有甚么要紧,只要不把他弄残缺了就是了。”我道:“弄残缺了就怎样呢?”继之道:“此刻譬如我弄残缺了,倒有个现成的法子了。从前有一个出过事的,这个州县官是个鸦片鬼,接到了这件东西,他便怞了出来,躺在烟炕上看。不提防发了一个烟迷,把里面文书烧了一个角。这一来吓急了,忙请了老夫子来商量。这个老夫子好得很,他说幸而是烧了里面的,还有法子好想;若是烧了壳子,就没法想了。然而这个法子要卖五千银子呢。那鸦片鬼没法,只得依了他。他又说,这个法子做了出来便不希奇,怕东翁要赖,必得先打了票子再说出来。鸦片鬼没法,只得打了票子给他。他接了票子,拿过那烧不尽的文书,索性放在灯头上烧了。可笑那鸦片鬼吓得手足无措,只说:‘这回坑死我了!’他却不慌不忙,拿一张空白的文书纸,放在壳子里面,仍然钉好,便发出去。那鸦片鬼还不明白,扭着他拚命。他偏不肯就说出这里面的道理来,故意取笑,由得那鸦片鬼着急。闹了半天,他方才说道:‘这里发出去,交到下站,下站拆开看了,是个空白,请教他敢声张么,也不过照旧封好发去罢了;以下站站如此,直等到了站头,当堂开拆,见了个空白,他哪里想得到是半路掉换的呢,无非是怪部吏粗心罢了。如此便打回到部里去。部里少不免要代你担了这粗心疏忽的罪过;纵不然,他便行文到各站来查,试问所过各站,谁肯说是我私下拆开来看过的呢,还不是推一个不知。就是问到这里,也把‘不知’两个字还了他,这件事不就过去了么。’可笑那鸦片鬼,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没命的去追悔那五千银子。”我笑道:“大哥说话,一向还是这样,只管形容别人。”继之也笑道:“这一个小小玄虚,说穿了一文不值的,被他硬讹了五千银子,如何不懊悔。便是我凭空上了这个当,我也要懊悔的,何尝是形容人家呢。”

    说话时,述农着人来请我到帐房里,我便走了过去。原来述农已买了一方青田石来,要我仿刻那一方节性斋的图书。我笑道:“你真要干这个么?”述农道:“无论干不干,仿刻一个,总不是犯法的事。”说着,取出那幅横披来。我先把图书石验了大小,嫌他大了些,取过刀来,修去了一道边。验得大小对了,然后摹了那三个字,镌刻起来。刻了半天,才刻好了。取过印色,盖了一个,看有不对的去处,又修改了一会,盖出来看,却差不多了。述农看了,说象得很。另取一张薄贡川纸来,盖了一个,蒙在那横披的图书上去对。看了又看道:“好奇怪!竟是一丝不走的。”不觉手舞足蹈起来,连横披一共拿给继之看去。继之也笑道:“居然充得过了。”述农笑道:“继翁,你提防他私刻你的印信呢。”我笑道:“不合和你作了这个假,你倒要提防我做贼起来了。”

    继之道:“只是印色太新了,也是要看出来的。”述农道:“我学那书画家,撒上点桃丹,去了那层油光,自然不新了。”我道:“这个不行。要弄旧他也很容易,只是卖了东西,我要分用钱的。”述农笑道:“阿弥陀佛!人家穷的要卖字画了,你还要分用钱呢。”我笑道:“可惜不是福建人画的掷骰子图,不然,我还可望个三七分用呢。”述农笑道:“罢,罢,我卖了好歹请你。你说了那甚么法子罢,说了出来,算你是个金石家。”我道:“这又不是甚么难事。你盖了图书之后,在图书上铺上一层顶薄的桑皮纸,在纸上撒点石膏粉,叫裁缝拿熨斗来熨上几熨,那印色油自然都干枯了,便是旧的;若用桃丹,那一层鲜红,火气得很,哪里充得过呢。”述农道:“那么我知道了,你哪里是甚么金石家,竟是一个制造赝鼎的工匠!”

    说的继之也笑了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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