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代人生

    前天回家，妻对我说：“过几天就是四月初一了！”我说：“四月初一是‘代人生’啊，我记得父亲的生日就是这一天的！”她说：“是的！”

    我又问妻：“父亲‘生日祀’还做吗？”她说：“近几年都不做了，只做‘金银祀’（去世那天的祀日，做女儿的要拿金银纸钱回娘家烧祭）！”我又说：“是啊！近几年也不做‘代人生’了！”她说：“是的！”

    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每年四月初一，母亲总要做“代人生”的。在闽南，所谓的“代人生”就是将小纸人烧化，以带走家人的灾祸，确保平安。四月初一这天，母亲会到街上买些三寸许的小纸人，按照家庭成员每人一“仙（只）”算，蓝色代表男性，红色代表女性。再加上一“仙”挑金银纸钱的挑夫。当然，这个挑夫也是蓝色的。

    四月初一这天傍晚，母亲煮好几大碗饭菜，并把它们摆放在灶口的地板上，把那些小纸人面朝屋内，也在地板上排好。每逢这时，我总在一边帮忙一边看着。然后，母亲点上香，口中念念有词。我想，那些话大概都是一些消灾避祸的吉利话吧！母亲把那些口词念完之后，就把那一柱香插在灶君爷的神位上。

    随后，她从每一碗菜肴中，拿出一小块东西，在小纸人的嘴上，轻轻地沾上几下，表示给它们用饭了。再后，母亲把这些小纸人的立向，转向大门出口的方向，并说道：“‘代人’吃饱面向出”跟着又说了一些吉利话。最后，她把这些小纸人连同金银纸钱，一起烧化“代人生”就算做完了！母亲常说，做完“代人生”一家人就平安了！

    那时候，我对母亲做“代人生”并不十分理解，只知道这天会有好吃的饭菜，并且我知道，这天是父亲的生日，母亲总会早早地为父亲煮上一碗鸡蛋面线。而做小孩子的我，就能跟着分到一小碗，并且吃上一个父亲舍不得吃的鸡蛋！

    慢慢的长大后，我知道这是迷信。于是问母亲，才知道所谓的“代人生”是每年一次为家人消灾祈福的闽南传统节日，我们这地方以前家家都这样做。母亲还说，那些小纸人吃了我们家的饭菜，会把一家人一年中的灾祸不幸，通通带走。从此，我又觉得这不是迷信，而是乡下人内心的一种善意和祈福！正如天上放孔明灯水中放祈福船一样。

    所以这个节日，我慢慢产生了善意的信奉。因为我想，每一年母亲都会让这些小纸人为我们一家带走不幸的，我们也会因此幸福而快乐的。后来，我和朋友谈起此事，我说母亲并不迷信，在她善良纯朴的内心中，总是保存着善举善念，为我们寻求幸福和平安。这样的善举善念，无可厚非，它和古代诅咒别人的巫蛊之术，性质完全不同！

    如今，父亲已经过世二十多年了，母亲也过世十多年了。因为父亲的生日是四月初一，所以我对这个传统节日记忆深刻。虽然这个节日在母亲过世之后，我们不再做了，但对它的记忆，总是不能忘怀。期间让我最为感动的，还是我的母亲！那时，我们一家人住在古大厝那两间瓦房里，我记得每年这天一大早，母亲就会煮碗鸡蛋寿面给父亲吃。母亲对父亲和她所有孩子的生日，都能清楚记得，并在生日那天，为他们煮上一碗鸡蛋寿面。但是，我们却从来不记得母亲的生日，也没见她自己煮过一碗鸡蛋寿面。

    这就是我的母亲，在她心中，只有丈夫和孩子，只有他们的生日。后来，她把这个传统，传承给了我的妻子。于是，在妻子心中，也只有丈夫和孩子了！

    有时常想，老一辈人的信仰，竟然是如此的善意，这应该不是一种迷信吧！所以，我把这个传统的闽南节日，记录下来，在科学发展的今天，人们不再记忆这些往事了！但我却不想，让这些人间美好，从此在人们的记忆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