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这里迷路,有人受困于此,皆是因为,传说中的它,那么美。
我紧紧盯着前方那个穿黄色冲锋衣的男人,绝不能跟丢了。我不勇敢的,也不淡定的,真的,若我一人在这里,我会害怕得放声大哭。眼下,豹子,就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我感觉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天啊,是什么啊?蛇?青蛙?蜥蜴?甚至是人的腿?我紧紧闭上眼睛,抖抖地摸出救命哨子,使劲吹。
"干吗呢?"豹子回头,紧张地问我。
我指指脚下,眼泪几乎都要下来了。豹子抓过我的腿,看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一个废弃的矿泉水瓶,里面还有水,被一层浮土和树叶覆盖了。"
谁这么不道德,跑清凉峰来制造垃圾。"会是她的吗?"我问。
"不可能,这瓶有段时间了。"豹子把瓶子装进一个塑料兜里。然后,他伸出手,紧紧抓住我的一只手,继续走路。
我被他拉着手走,有点脸红。但是,不害怕了。
就在这时,离我们并不是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急促的哨子声,接着有人喊叫:"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女驴友时,她处在昏迷状态。她确实是被蛇袭击了,小腿上相距1公分多的两颗牙印,预示着那蛇,是条毒蛇。
055
人能在一场灾难中存活下来,其实并不一定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我是这样认为的。
好多好多次,走在大街上,我会突然地庆幸自己身体健全,四肢完整,双目明亮,触觉正常。每一次我看到车祸或者其他灾难降临导致残病的新闻,我都会问自己一句:若不幸的人是自己,我还有勇气活下去吗?然后深刻庆幸那人不是我。
我从来不买彩票,因为我觉得我已经非常满足,万一中了奖,我会吃不消。
我能忍受死亡,却忍受不了身体的不完整。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很不成熟,会侮辱身体有缺陷人士的尊严。事实上,我非常尊重和敬佩他们,只是,我不能去设想万一哪天我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女驴友被迅速抬下山去抢救。下面的内容,是根据现场情况由有经验的领队模拟而出:
驴友离开大本营后去附近溜达,也许是前一天的顺利登顶,让她觉得清凉峰就是这么一个风景区而已。
她选了一些别致的场景拍了些照片。爱摄影的人都知道,只要端了镜头,会发现任何地方都值得拍照。她开始往稍远的地方游移,注意力都集中在镜头里。
后来,天气突然变脸,她拍完最后一张,准备收工。这时,也许是不小心踩踏上了什么,也许其他原因,反正,她感觉小腿上被什么咬了一口。
她回头一看,这一看,立即让她魂飞魄散:一条蛇,通身黑色,头竖起,扁颈。
立马感觉伤口疼痛且日渐加重。抖抖地查看伤口,流血不多,且很快闭合变黑,周围皮肤开始红肿。
她想喊救命,可是发不出声来,不知道是一时失聪还是失声。但是,出于自救的潜意识,她做了一件事:扯下了相机的带子,紧紧扎在小腿上。
她知道要在意识迷糊前作一件事情:喊救命。她应该喊了,可惜那时候正是阵雨时间,野猪塘的营地正混乱着躲雨,没一人听到。
恐惧越来越大地包围她。不知是真的还是心理作用,她感觉麻木开始向近心端蔓延。她已无法保持清醒。
她想向营地靠近。她努力想辨别方向,但此刻,清凉峰在落单者面前露出了它最残酷的一面: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哪儿都相似。
女驴忍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她先还瘸着一条腿走,后来完全是爬行,然而,她2小时的努力,爬出了一条近一里的路,却是越来越远离大本营的无效挣扎。她也喊救命了,但是没人听到,这时候,她只需要有个小小的救命哨。
再后来,她感到困倦,胸闷,恶心,全身冷。
等到领队发现她时,她完全是个泥人,蜷在那里,如同一堆小小的土堆。
在她被担架抬走时,我见着了她一面,很年轻的女孩。
完成搜救任务的领队们陆续下山,我身旁只有豹子一人。
我觉得冷,裹紧了豹子给我的抓绒衫,却依旧冷。
"豹子,那女孩,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我问。
"现在不能确定,这要看中毒量以及她的体质。"
"我想知道最坏的结果。"我执拗地问。
豹子迟疑一下,说:"从伤口以及症状判断,袭击她的应该是条眼镜蛇,它的毒是混合毒,也就是说,它的毒液中既有能损害神经系统的毒素,也有能破坏血液循环系统的毒素而且,她的小腿被捆绑时间过长,肢体很可能因血循环受阻而坏死也就是说,女孩除了截肢外,还有可能神经方面的受伤,这样不排除眼睛失明、肢体畸形等终身残疾的可能。"
能想象若一个人要这样过一生,那具体的生活会是怎么样?
"她今年多少岁?"我轻轻地问。
"26岁。"
056
回来的路上,我就病了。清凉峰上的山风,生生把我吹出了39度的体温。
豹子把我送回家,他找出退烧药给我服了,又在我额头上冷敷以物理降温。不知为何,我竟然很安心地看他在我的闺房里为我忙碌。他第一次拜访我的闺房,按理我们应该表现出点局促才正常啊。
我注视着他出入厨房的背影,突然想:若他是清凉峰上的领队,而我是那年轻的女孩,清晨我离开大本营去拍照时,他肯定会在我脖子上挂上一枚救命哨。
一种特别的感觉袭来。
小叶老是向我唠叨男人给予女人的安全感是多么重要,今天我迟钝的神经突然有些敏感:是不是一枚小哨子也能给女人安全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