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夜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环境的影响使她拥有较同龄少女更慎密周全的思虑。
同时,她的支配欲也相当旺盛。
众人的臣服与赞叹——不论是对她的智慧或美貌,都是她喜爱的收集品。
天地间固然有太多太多不可预测的怪象,但在这座以她马首是瞻的流星楼中,从来没有什么事物是她无法一手掌控的。
所以喽,当第一道晨曦射入这间朴素整洁的寝室,织夜愕然惊觉自己竟牺牲宝贵睡眠,整晚倚在床头,凝望仰卧于地的南宫禅。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做出这等蠢事!
堂堂流星楼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盯着一个男人失神,以至于彻夜不眠?
这这这都是这混蛋的错!
没事问那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做啥?
织夜怒上心头,正要给犹在酣睡的罪魁祸首一记足以烧石融铁的白眼,却发现双眼约莫是睁了一夜,过度使用的后果竟是无比酸涩。
哼,这笔帐不算在南宫禅头上,她向谁讨去?
小心揉着眼皮,织夜起身下床,来到南宫禅身边。
低头看去,南宫禅的睡脸上只找得到宁静安详,唇边一抹饱睡一夜的满足微笑,看在睡眠不足的织夜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在这种情况下,织夜做了一件她自信任何人在她的处境下都会做的事——提脚往南宫禅身上重重踩了下去!
只踩一次不够满意,她毫不犹豫地补上第二、三、四脚,到后来踩得兴起,连次数都忘了继续计算。
这等举动虽然粗鄙不堪,却却好容易上瘾咽!
不知何时起,织夜眼中积聚了一夜的气闷已被单纯的愉悦所取代,脸上更是漾起恶作剧的笑容。
“我说大小姐呀!这就是你向下属道早安的方式吗?”第二十四脚隆重落下之后,南宫禅翻身跃起,满脸幽怨的闪到一边。
唉!这位难缠的大小姐一下床,武者敏锐的知觉就唤醒他了,只是把眼睛眯成一条偷瞧织夜,揣测造成那张俏脸乌云密布的原因。
等到织夜一脚踩下,他本想立刻“清醒”过来,却在同时发现加害者竟露出未曾示人的一脸淘气。
这一大发现让南宫禅顿时决定忍辱负重,冒着被踩得浑身瘀青的危险,也要让织夜玩个尽兴。
遗憾的是,南宫禅万万没有想到,身形纤细柔美的织夜一旦玩出了兴趣,竟是一脚重过一脚!
这下他也只好仓皇撤退了。
愉人愉己固然是天下一乐,身体是武者本钱千万得顾好再说,他何时有了必须让织夜开心的义务?一时兴起罢了对对,只是一时兴起,断断不是觉得她的笑脸可爱。
“谁叫你要睡在地上,我只好把你当成地板踩了。”
“我这么大个人,也能当成地板?”
织夜痛失踏垫,因玩乐而压下的一口气又冒了出来:“不是我爱挑剔,你好歹也是名高手吧?怎么我在你身上连续踩了这么几脚,你还睡得像条死猪似的?要是敌人夜里偷袭,你不就死得不明不白吗?”
“大小姐啊!你大剌剌地占去我的床,房里除了地面比较平坦宽敞,我还能睡到哪儿去?而且你身上并没有杀气,否则我不会察觉不到。”
这就是织夜,占尽天下便宜还能理直气壮,并能让别人也认为她就是应该理直气壮的恐怖女人。
南宫禅忍不住叹气。
织夜点头,算是接受他的解释。
“不过,你的警戒心不够,得想办法加强。”
“这倒不劳大小姐挂怀,寻常刺客接近不了我。”
“是吗?那刚才的事又该怎么说明?你的本事我不怀疑,只是人一睡下,似乎戒心也就跟着睡死了,这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弱点。”
“我会注意的。”这算是关心他,还是暗地里贬他?
近三年来,南宫禅从织夜那里听说过各式各样的劝诱威胁,有时甚至连哀兵之计都出来了,就是没听过她会关心家人以外的人。
对织夜而言,杀手是组织的资产,自有其重要性,却不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想到他平日惟恐避之不及的魔女,不久之前竟在自己面前显露出令人意外的孩子气笑容,南宫禅望向织夜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温柔,微微眯着眼睛,勾起的嘴角透着淡淡的喜悦。
他他他对自己微笑!?
织夜平时精明的脑筋顿时陷入混乱。
那个一看到她,便犹如惊弓之鸟夺路而逃的蓝星
那个让她明白,流星楼中能让人躲藏好几天而不被发觉的场所其实多如牛毛的南宫禅
居然看着她,笑了。
而且还是那种有点满足、有点喜欢,有有点让人心跳的笑法。
这这这怎么可能?!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对了,你昨晚睡在冰冷的地上,难怪。”好不容易找回声音,织夜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还得很。”南宫禅奇怪地看着织夜。
虽然早就习惯织夜把他当怪胎来看,这么露骨的瞪视倒也不常见。
自己做了什么,惹来这般冷眼?
“那就怪了”在南宫禅周围绕了两圈,织夜找不出明显异状,疑道:“可是你明明就跟平时不一样。”
“大小姐才跟平时不一样吧?平常的你可不会绕着下属转圈子。”南宫禅只觉得莫名其妙。
“啊?”织夜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怪异,慌忙后退几步。
“该去议事厅与大家回合了吧?”南宫禅好心提醒。
“对对对,我们走!”织夜的脚刚要跨出门槛,又缩了回来。
“怎么了?”
“差点忘了大事。”说完,一把揪住南宫禅的衣袖。
“这是大事!”南宫禅哭笑不得。
“以免我一转身你就溜了。”
“看来我真是记录不良啊!”轻叹。
“知道就好,乖乖跟着我,别打歪主意。”
织夜见状,又得意起来。
不是每一回她都逮不住他的。
这回这回,一定要让他俯首听命!
“等会大家都在,你这样抓着我不放,恐怕会有不好听的传闻哦!像是流星楼的大小姐惟恐情郎脚底摸油,才会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南宫禅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说。
织夜面色铁青的瞪着南宫禅,很不文雅地骂了一句:“去你的情郎!本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看上你?我这是押解,押——解!明白吗?”
“是是,我们出门吧,大小姐。”
“快走!”
怒气冲冲的织夜拽着南宫禅的袖口,忿忿不平地前往议事厅。
心底,波涛汹涌。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她气的就是这个!
向来自负只有她算计别人,没有自己被算计的份“损人利己”更被她奉为座右铭。
为什么一遇到南宫禅,她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这次,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蓝星对策”结果却让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地。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南宫禅这个人,是极其单纯的。
他不会为了金钱和名声去剥夺他人的性命,却会在听了她在整整三天三夜中将任务标的“极恶化”之后,勉为其难出手杀人。
这就是蓝星那三年间只接了三件任务便名列第二的由来。
要不是委托金额庞大,任务又属于高难度,一旦达成便能提升组织名声,织夜也不会在天星失手后,花上数天工夫构思说服蓝星出马的点子,然后再费上几天时间逮住蓝星,凭着不屈不挠的毅力说个三天三夜,几乎把唇舌都说干了,才把蓝星说出马。
除了蓝星,织夜指派任何人哪需要花什么力气?
而所谓的“点子”不外乎一篇制式的“荼毒生灵、祸国殃民、贪脏枉法”等不痛不痒的形容词,还必须编出一些“这人更是可恶到了极点,杀了三百多个无辜孩童,剥取他们的皮作成披风”之类的夸大其辞以增进可信度。
一点小恶小害,南宫禅是不会动摇的。
就是大奸大恶,若没到罄竹难书的程度,南宫禅仍会守着他那没有钓钩的鱼竿,眉头不动一下地在海岸上发呆。
几次下来,织夜可就惨了。
她虽然不敢自诩博古通今,少说也是自成文章的。
这样的她,做完一篇蓝星专用的劝诱文后,也是精神萎靡,累得大睡三天。
原因无它,想说动南宫禅,最少得持续三天,要连续讲怎么久,这篇劝诱文少说也要有万言书以上的丰实内容,就是织夜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一次编派这么多恶行恶状,也够让她累得筋疲力尽了。
到了后来,书中能拿来形容恶人的词句,几乎都被她用过了。
所以,若非天星办不下来的任务,织夜衡量轻重以后,等闲不会找上南宫禅。
她当然会尝试着说服蓝星,却不是以那招必胜法来攻掠他。
理由还用得着问吗?
太太太累了呀!
“大小姐,你转弯转错了,议事厅在前面的那个转角。”身后传来的是南宫禅凝定沉着的声音。
织夜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真的走错了路。
从小就把流星楼当乐园,早玩的熟门熟路的自己,居然会走错路?更糟的在后头,她还死拖着南宫禅的衣袖!
“我我要先回房拿东西。”织夜提高音量,借以掩饰窘状。
“可是我记得这条回廊是通往夫人的房间。”
“那那是因为”
织夜脸上发热,这混球干嘛这么不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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