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渥着他的手,暖着他,在车帘将要落下的时候,惜春轻轻地叫那妇人——入画。
妇人愣住了,她正是入画,过了一会儿,她从车里走出来,扶起惜春,叫道:“姑娘,是你?”
“嗯。”惜春点头,故人相见,没有必要回避,既然遇见就坦然相见,然亦没有那么多激动和寒暄。仅仅是方才有一霎那,入画扶起他的时候,她有伸手想握住入画的手的念头,但随即放弃。入画带着皮手筒,而她满手泥水,红肿溃烂。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说什么呢?其实,只是这么大的差距而已。
惜春什么都明白了,那不远处正在摆祭品的人已经一目了然,是来意儿。
“谢谢你们仍有心。”惜春再一次回头看看那条死寂的长街,心如止水。她转过身来双手合什,脸上笑意淡漠。
“我该走了,银子我收下。”惜春说:“多谢施主!”
入画被她的话又惊了惊,看着她,欲言又止。
出家人,四大皆空,肚子不可空。多年漂泊,她已经不再倔强和挑剔,渐渐学会接受善意和施舍。出家人也是要学习和适应这人间的。
“姑娘“入画在背后张口叫出来,这一生,她欠了惜春,却无法忏悔。看见惜春回头,入画鼓足勇气说:”随我回家住,一晚上而已,你的衣服尽湿了。”
“不碍的。”惜春并没有搅扰故人的意思。看见入画就好象看见自己的前生,但是,现在那些事已经遥远破旧不堪了。
并且已经不重要。勿需留恋。
“小姐,请你留步。”来意儿显然也认出了她,急急走过来叫道。
“什么事?”惜春问。然后她沉默地看着他们。她的缄默自有一种力量,她的高傲没丢,虽然她现在落魄得很。
面对她,来意儿的歉意比入画更深,毫无疑问,他和入画的婚事顺利被应,是帮贾珍杀了贾敬的缘故。虽然不是他亲自拿刀,至少是他将那种药丸的方子教给玄真观的道士。
杀人不见血,也是杀人。惜春一直不知情,反而帮了他们大忙,她借故将入画驱逐,成全他们。
除了歉意渴望报答,还有一事,他一直深埋心底,再遇惜春。他决定把握机会同她说清。
“小姐,请务必到寒舍来,我和入画有东西要交给你。”他和入画跪下来,郑重地说:“求你一定去。”
车夫吓一跳,没想到他高贵富有的东家会向一个瘦弱肮脏的尼姑下跪,而那个尼姑居然表现的很淡漠,一点惊讶的意思也没有。
“我去,你们起来。”惜春说着,用力独立攀上马车。她已经不是那个上下车需要人保护的娇弱腼腆的小姐。
过去的惜春已然死去,死去很久。
她比谁都知道。是她,亲手将自己挫骨扬灰,决意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