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向认为,读书之所以是人类最好的心智活动,就是因为它需要两种想像力:读者的以及作者的。
所以,我总是认为,如果读者读出我没有放进去的,那是读者运用想像力把它带了进来,我记得有人告诉我她们不喜欢露丝,说她太冷,可是我对她倒是很同情,太过美丽常会遭人排斥,而男主角则偏丑,不是一般罗曼史中的俊男,社会对他们外貌的反应,造成类似的疏离感,反而把他们更为拉近。
萝莉:说起你选的背景、时间和地点也都和别人非常不一样。你会写二十世纪初的法国,一个拍电影的女人,这种题材非常少见,因此看完之后总觉得获益良多。因为看小说学东西既愉快又迅速,可是有很多读者不想那么伤脑筋,她们想要单纯而老式的罗曼史。
茱迪:我倒觉得没有关系,各取所需。我想没有任何人能讨好所有的人。例如有个书评家就老是说:“这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的书”接着又对它赞不绝口。我就是不懂她写乔安娜?林赛时为何不这样开头。事惰本来就是如此,没有人能讨好所有的人。
罗曼史之所以历久弥新,就是因为看它的人如此多元与包容,我自己也看很多作者的书,第一个让我熬夜看书的是蕾维尔?史宾瑟,印象太深刻了。后来我又陆续爱上苏珊?伊莉莎白?菲力普斯、珍妮?克鲁斯和克莉丝汀哪?陶德,她的故事结构真是太好了。
萝莉:小说类你还看些什么?
茱迪:我或许有数学学位,但是我也花很多时间念英文。事实上我在剑桥修过研究所的英文课程,所以我读很多现代和后现代的作品,例如威廉?高定、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芭芭拉?派克的推理小说写得真好,其他还有安妮?泰勒、露丝?蓝黛、约翰?傅勒及纳布可夫等等。
萝莉:什么事让你决定开始写作,而且是写罗曼史?
茱迪:我忘了提露丝玛丽?罗杰斯。有一天我去干洗店,有个朋友给了我一本她的书,叫我一定要看。我的另一个朋友也看了,后来我们聚在一起,聊起来才知道大家都很喜欢。
萝莉:这也是我建立这个网站的基础,大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很喜欢某种书,这其实很不必要。例如这个夏天我跟我丈夫去他们公司在科罗拉多州的度假村,有个同事的妻子问我做什么,我说我经营一个网站并替杂志写书评等等,她说真的啊,哪一种书呢?我一说出罗曼史,她就不再往这方面谈下去。
茱迪:我不知道,不过这方面我倒是很勇敢。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个集矛盾之大成的人。迈阿密每年办国际书展,四十万以上的人来参加这个非常文学性的聚会,我很喜欢这些书展,而似乎也没有人在乎我是写罗曼史的。如果真有人因此而看不起你,她应该就是那少数十分之一二者之一吧,而其他人反而会因为她这样而看不起她呢。
萝莉:有些女性主义者认为罗曼史和女性主义是不相容的,你的看法呢?
茱迪:其实读者、作者都是多元的,而这正是女性主义者的主张,不是吗?人人有权各取所需。第一代女性主义者有些矫枉过正,不让女人只作女人,坚持女性要有例如医生、律师之类的事业才是聪明的女人,好像带孩子、理家就比较没有价值,好像一切只能二取一,其实不是的。女性能读她想读的任何东西,而不是人家认为她应该读的,才是真正的独立。罗曼史读者应认打从心里有这样的认知:谁需要你的尊重,我对自己尊重得很呢。
我觉得我们该重视的是给于市场价值或许不那么高的工作应有的尊重,我认为社会正因为缺乏女性气质而受害。女性主义从未消失,只是改变了,并在罗曼史中展现。还有什么比女性写女性给女性看,更女性主义的呢!因为它整本书都在讲情绪。可是整个社会是由反对情绪化的男人所主宰,充满情绪的书受到鄙视也在所难免吧。
萝莉:本网站的一位书评家凯蒂?史密斯常常惊叹:她是怎样创造出那么出色的人物呢?即使比较次要的角色也这么好,我最佩服茱迪的是平常、甚至不讨人喜欢的角色也刻画得那么好,真不知她是怎样办到的?
茱迪:我尽量把人写的真实,至少这是我努力的目标。我的朋友、我认识的人,他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是也各有各的缺点。我想我喜爱他们的缺点,一如喜爱他们的完美。我会从角色的立场思考,再叫我的经验推广出去。
萝莉:凯蒂也在问:她的书中那些淡淡的忧思与渴望,又是怎样创造出来的呢?它们似乎可以从书中跳到读者身上。她的每一本书都有这种苦中带甜的情绪,让读者又爱又疼。
茱迪:我只知道我把它们放进自己的情绪中咀嚼与争辩、思考之后再写出来。例如我记得我写黑丝的时候,正在跟自己的喜欢罗曼史与想要写它的想法争战,男主角就反映出这种爱恨交加的心理。
我写东西有点像割几片自己下来,放到显微镜之下仔细检查,然后让它们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来。仔细检视激荡于胸中的情绪,找出其中的真相、并设法活出那个真相,写小说大概就是这回事吧。
萝莉:有些作者说他们会跟着角色的情绪起伏,写到悲伤的部分,自己也很难过。有的则说像在看电影,角色活在他们的脑中,有自己的生命,有时会自行发展出原先没有的剧情。你的情况呢?
茱迪:我写书的时候觉得自己也在书里,某些程度与他们一起经验那些事情。我喜欢角色有自己的生命,但现在我已经比较会控制它们,意外的情况也比较少出现。
我的一个好朋友是个雕刻家,我们发现写书和雕刻的过程非常相似。她也让我体会到米开朗基罗的理论:“雕刻是把被监禁在大理石内的那个人解放出来。”写小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会经常在找那个“对”的字,而你之所以知道它对,是因为它老早存在。
萝莉:你目前单身也没有男友,这对你写罗曼史会有影响吗?
茱迪:不会啊,王尔德说得最好了:“把自己当成一辈子的情人。”但是我也喜欢男人,我利用我的书分析自己,写下我对爱情、对男人的看法。
萝莉:女性作家写出她们自己观点的男性,你认为真实度有多少?以及我们真想知道男人看见我们读罗曼史时,在想什么吗?
茱迪:痛责男人不理解我们其实很有趣,可是我的想法比较倾向于男女之间其实没有那么不同,虽然个别差异很大。我们都会哀伤、快乐、爱人,男女之间真的不是对立的。我也喜欢拿男女观点的互异来开玩笑,事实是,我并不觉得差异有那么大,人类就是人类。
萝莉:你会跨出类别小说,改写主流小说吗?你将来想要做什么?
茱迪:我爱写罗曼史,很确定自己可以写上一百万年,我曾向我的编辑建议让我写现代罗曼史,她劝我不要。
萝莉:我们刚认识时,我曾经问你业界这几年的改变,你说环境已经改善很多,我想知道你自己的写作进展又是如何?
茱迪:我觉得环境的改善使我的写作动力比以前更强,我甚至想改写早期的几本我认为可以更好的书,使它们更商业化、更亲近好读。各种磨练使我学会更贴切、更有效率的运用字汇,更能表达我要表达的。我现在的写作也比较紧实,我认为我也更了解所谓的张力与冲突,以及该如何营造它们,好让读者看得欲罢不能。
萝莉:据说有些作者可以精确到一幕要写几行都可以按表操课,有些则是写了再说。你是哪一型的?
茱迪:我需要有个大致的方向,清楚知道主要的冲突和结果。我对未来几章的走向通常都了然于胸,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走进下一章,写作计划通常是在我的脑袋里,有时候则会把它写下来。
萝莉:很高兴有机会跟茱迪谈了这么多,相信大家都会跟我一样喜欢窈窕淑男。
本文于一九九九年三月二十二日刊于alla波utromance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