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没有再多说什么,拿着车钥匙继续去找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广告赞助商。冀楝站在门内看着她在光线下逐渐狭长的身影,第一次觉得他们的人生有了实质性的焦点。
他要为那个焦点扣上一道死结,他要他们之间的纠缠永远也解不开。
冀楝开始为感动瞬间做全副准备,四月作为策划人,安排好了前几期节目的重点。身为此类脱口秀栏目的主持,他所请到的嘉宾是方方面面的,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经历和故事,而惟一的相同之处就是感动——想要感动观众,他必须先感动自己。
冀楝认真地做着前期工作,他的投入连自己都感到害怕。偶尔,他会在工作室见到四月,她总是显得很疲惫。除了工作,他们没有交流的机会。更多的时候,他站得像棵苍翠而稳健的大树,她累得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依然是站着睡。她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沉睡,精神稍有缓和,她就又该疲于奔波了。
心疼着她的疲惫,却痛恨自己的无能。他这辈子从未想过要当个富翁,这段时间却激起了他这一生对钱的渴望。而他惟一能做的就只是做好感动瞬间,他要拿这档节目感动她,因为这是她为他打造的节目啊!
这一天和前几天没什么不同,四月安排好了工作内容又去找广告赞助商。他则在做完了工作之后,去广电大厦楼下的咖啡厅坐坐——因为疲倦,从未有过的疲倦。
看着她累,他比她更累,所有的力气在瞥见她苍白的脸的一瞬间被全然地抽光。他想喘息,条件是她先得到救赎。
电梯门敞开的那一刻,他整理好心情走向咖啡厅。脚步停在半道,目光命令他的脚不准动,只能呆呆地守在那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四月四月和一个男人紧拥在一起,他们的身形完全契合在一起,让冀楝看不清那男人的脸。
这样这样更好吧?若是他真的看清了那男人的脸,他怕自己会一辈子为噩梦所困。因为有英国的那段经历在先,她不爱别人靠她太近,记忆中除了他,少有男生能近她的身。能这样拥着她的男人,该是她心中认定终身的爱人吧?
爱人?多可笑的名词,如果那男人是她的爱人,那他冀楝是什么?相守四年的守护神吗?多美的名字,守护神?他不是神,他是人,他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是一个要求爱与被爱的男人!
这一刻,向来宽厚、包容的冀楝成了另一个人,他熊熊燃烧的眼睛似要烧毁那个拥着四月的男人。再下一刻,他的怒火将那个男人烧进了车里,四月微笑着向对方招了招手,那笑容如四月的春风一般和谐、沁人,笑得冀楝直想发狂。
冀楝瞪着眼看着四月向他走来,看着她携着满面春风飞向他,看着她在自己的眼中越来越清晰——清晰得他想否认刚才看到的一切是事实。
“冀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广告赞助商了,‘风采’广告公司愿意买下打造城市栏目的独家代理权,它将提供给我们所需资金,然后由它去处理赞助费这方面的事务。我终于可以将梦想进行到底喽!”
她兴奋得像个孩子,拉着他的手欢呼雀跃,上蹿下跳的。奇异的是面前的冀楝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用最冷冽的目光毫无生气地锁定她的周身,锁定她的每一个细胞。
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他不为她的成功高兴,反而一副冰冷的模样。这不是平时的冀楝,更不是她认识的冀楝。他不是该有一颗足够宽厚又温暖的心包容天下所有的事物吗?为何此刻的他竟是如此冷漠,恨不得将她彻底推出他的眼前似的?
“冀楝,你怎么了?”
他不动声色地抿紧唇角,那是她常做的动作,此刻却成了他的防护“你真的那么想成为著名电视节目策划人?那种愿望强烈到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
他在说些什么呢?四月狐疑地瞅着他,像在看一个和冀楝长得很像却不是同一个人的外星生物,这是在拍冀楝版的宇宙追击令吗?
“什么出卖自己的灵魂?你说什么呢?”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四月在动怒之前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想再跟他打冷战,不想他们之间就像陌生人一样再隔离一年的时间,不想在下一午的四月看到自己孤单的身影。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为什么冀楝的眼神始终对着大门,却不看她的眼?四月将刚才的情景顺着时空顺序想一遍,莫非他看到自己和姜峪的拥抱,吃醋厂?
呵呵!原来他也有无法包容的时刻,这份认知让四月有点儿哭笑不得。哭的是,相处四年他对她的认识还停留在最浅层;笑的是,他的怒气起码可以证明,她在他心日中是与众不同的。
不开玩笑,她拿出所剩无儿的耐心跟他解释。完了,人一旦爱起来,果真会失去自我,换作旁人,天塌下来,也休想得到她的撇清。
“是这样的!我碰到了一个老朋友,他刚从国外回来,听说我在电视台做策划所以过来看看我。以前他就很照顾我,现在听到我疲于奔波找赞助商的事,又觉得对他的广告公司有利可图,所以就答应同我合作喽!”
这么简单子就这么简单?冀楝不信,他很想相信,却无法相信。
他是男人,他知道男人的心思,这不是一笔小的投资。他曾经做过预算,打造城市这个栏目至少需要八千万的前期投资。那个男人既没有看策划书,也没有做市场调查,甚至没有通过公司决策,随随便便就答应接下所有的广告业务,,如此煞费苦心为了什么?就为了帮多年不见的朋友吗?
生意人可不兴拿钱买友情这一说!
只要想到那个男人拥抱四月的场景,冀楝就觉得头痛难忍,血丝在一瞬间布满他的眼睛,他失去理智地冷笑起来“原来是旧爱,那也就难怪了!”
“你怎么了?”四月心寒,他对她的了解真的只停留在最肤浅的地方吗?那他们这四年来的相处相守算什么?玩老掉牙的友情游戏吗?
“冀楝,你不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啊!你怎么可以用那么难听的话来说我和姜峪?”
“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人?这四年来,你用心看过我吗?你试着了解过我的想法和感情吗?”他爆发了,彻底地爆发了。压抑了四年的情感眼看就要拱手送人,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有着伤人的爆发力。
“四月,你有着春的萌发,却洋溢着夏的激情。你的眼中只装着你的梦想,你要成为著名节目策划人的宏图伟志,你刊—么时候静下心来审度身边的人和事?你知道我为什么做电视节目主持人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努力地向前奔跑吗?你知道我卧室的那面墙上挂着什么吗?”
她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他的问题在她的脑中汇成模糊一片,她分不清,寻不着。只是谨慎地活在自己的梦想里,遥遥望着始终守在她身边的冀楝。
是失望还是无力,冀楝无言地向后退,直退进电梯里。冥冥中他有一股感觉,这一次他们之间真的完了,结束了!
电梯合上的那一瞬间,四月消瘦的脸庞倒映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像每年的四月总会到来,躲也躲不掉。
他的手指按下十九层,他要回到工作上,他要尽其所能做好感动瞬间栏目,那是他能留下的和四月有关的最后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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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惨,特悲哀,特受伤害,特想去死?”
“我现在特想掐死你,免得你那张嘴巴再惹我心烦。”冀楝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东方日意,他现在真希望眼神能够杀死人,就她那张嘴——死一百次都是应该的!
日意也不是好惹的主,提了提裤子,她又想使出黄飞鸿的脚“你失恋了别把气往我头上撒啊!”不好!一不小心又踩到地雷上了,这下子黄飞鸿的脚也管用了“当我没说,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到。”
这怎么可能?说了就是说了,能当做什么也没听到叫?就像爱了四年,一句“我小再爱了”真的能结束所有的—切吗?他何苦骗自己?
“日意,你说你说我是不是错了?”他眼神涣散,不像是在向日意征求答案,似乎只为了说些什么。
都说失恋的人是诗人,日意从来不看诗,压根不知道诗作都写些什么。她拉了拉袖子,大刀阔斧地吆喝着:“你当然错了!你怎么能说人家跟旧爱那个那个什么呢!你就是看到了也要装作没见着,她不开口你就跟她这么耗着,一直到鱼死网破,看谁狠!当然,这事要是犯在我身上那可就不一样了,宇皈要敢做出这种事,看我不赏他几计黄飞鸿的脚,直把他踹到姥姥家。”
不好意思,她最近正在写一部伤感的都市言情小说,故事中女主角就是用这种方式跟想要离婚的男主角耗着——大概写得太投入,日意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在冀楝的瞪视下,她乖乖地住了口“好吧!你再次当做我什么也没说,你继续说。”
“我是不是根本不该和她纠缠四年”
“对!你从第一次见她,就该向她表白,然后每天、每时、每刻缠着她。言情小说中经常用到一句话叫‘烈女怕缠郎’,四月算不上烈女,也占了点儿冰冻成分,你当个‘缠郎’准没错。”这个题材是日意下部作品将要用到的,要是能找个真实案例试一试就更好了。
原本是期望日意来帮他解闷的,现在看来要是再跟她谈下去,他还是上吊来得快一点儿“算了,不跟你说了。就当做一切从未发生过,这不是小说,我总不能为了一份根本不属于我的感情要死要活,那太丢男人的脸了。”
“这四年来,你还嫌自己不够丢脸吗?”
日意冷峻的眼神震住了他的魂魄,冀楝心一惊,长久以来被埋藏起来的情感在翻滚。
日意最怕在小说里描写这种男人,成天敢爱不敢说,没种!“四年了!你认识四月整整四年了,这四年里且不说你为她做过些什么,以你们俩之间的相处程度,当真没有向她表白的机会吗?”
如果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的相处,还有理由说无法向所爱的女生表白,四年的时间再多的理由也被漂白了。
冀楝承认,开始的时候他认为感情不够成熟,后来因为四月说“忙着成就电视人的梦想,没空玩无聊的恋爱游戏”所以他裹足不前,不敢有所行动。再到后来,他逐渐看清了两个人在事业上的差距,出于男人的自尊他不愿表白,更害怕爱的宣言会破坏他们得来不易的平和,闹到连朋友都做不成。
而今,就在他以为所有相爱的条件都已具备,谁知打造城市竟打造出彼此间层层障碍,打造出她的旧爱,也打碎了他最后的期盼。
“冀楝,你就这样放手不觉得委屈?没有丝毫的不甘吗?”
日意的话像一根锁仙绳捆住了他的全副心思,曾经他不表白不是因为害怕受伤害,而是怕连守在她身边的机会都被剥夺。如今,最坏的情形已典当在他的面前,还有任何后退的余地吗?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他是被遇到绝境的勇士,除了拼死一搏再无他路。
旧爱也好,旧情也罢。他不相信这四年年的感情抵不过四月一个延伸的梦想。即便失去那家广告公司的赞助,他们也能再寻找机会完成打造城市。会有办法的,只要他们相守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冀楝猛地站起身,想要往外冲。日意手臂微抬牵住了他“你干吗?”冀楝也有激动的时候?少见喔!
“我去找四月,我有话必须跟她说清楚。必须说!现在!马上!”
“你不用去找她了。”日意的目光漂泊在前方,眉头紧锁,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冀楝“她就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