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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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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天津回来后,影兰和以淳交往得更不避讳了。

    尽管周围的人看傻了眼,他们依然我行我素地驰骋在两人的甜蜜世界。

    枫叶染红的公园里有他们的笑语,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有他们走过的痕迹,连葛以淳参加的宴会都因柳书缦的风采而更添华丽。

    梆以淳对她的依赖,日复一日更加彻底,他的思绪、他的喜乐全系在影兰的一颦一笑里。

    而影兰,就像是清仓大拍卖,不求一切地将自己抛售出去,有种快感、有份满足,更是没有退路的悲壮之情。

    她不是无病呻吟的强说愁意,而是来自远方的呼唤愈来愈清晰,她真怕有天清晨醒来,这一切都成了陈迹地活在历史里。

    为此,她更抛掷得彻底,却又让内心忧虑恐惧不露痕迹。

    而这一切,只有雪凝看得见。

    “兰儿,你有心事?!”雪凝关心地握着她的手。

    “怎么?!我脸上写得这么明白吗?”她有些讶异。

    “不是”雪凝苦笑着,说:“是我太熟悉这种隐瞒压抑的神态了,那是种不能说出的苦。”

    雪凝是真懂的,一语道破影兰的苦衷。

    “是他让你看得这般剔透吗?”影兰意有所指地反问雪凝。

    “他说我的人像蔷薇,灿烂得令他自惭形秽,他说我的心像水晶,珍贵无暇地令他退却。”雪凝望着星空,喃喃地诉说。

    “中许曲折,但你们有坚持的资格,不像我”最后一句,影兰的声音小如蚊蚋。

    “兰儿,说真格的,我很羡慕现在的你,不论以后,至少目前你和葛少爷都坦白内心的感情,没有猜测,没有试探。”雪凝叹着气。

    “我也有过这段躲迷藏的时期。”

    “还好已经真相大白,说不定我季雪凝就快要有伴娘做了!”雪凝想转移这伤感的话题。

    “雪凝”影兰有些迟疑地说:“其实我哥对你也”

    “季雪凝是朵水晶做的蔷薇,无法摘取别在他的襟前,却会永远绽放在他的心间。”雪凝眼中闪着泪光,神情激动地说:“这是他最露骨的表达了,虽然字里行间不痛不痒,却让我的心有了归向不论今生或来生。”

    雪凝的固执虽是预期,却也惹得影兰动容不已。

    男人的坏,不在绝情,而是明知受不起这份情,却又留下令人牵绊一世的甜言蜜语,使其进退两难、徒负青春!

    次日,天刚破晓,在睡梦中的影兰便被尖锐的叫声给吓醒了。

    “怎么回事?!”匆促披了件外套,影兰便急忙地朝人声杂沓处寻去。

    “二小姐自杀了,吞了一整瓶葯啊!”佣人福婶说。

    “人呢?”影兰忙问着。

    “大少爷抱着赶去医院了,哎呀!希望还来得及。”

    没一刻停留,影兰慌忙地换了衣裳,神色紧张地往医院方向奔去。

    她不懂,什么事会严重到让书屏轻生?!都怪她太疏忽,连跟她做个好姐妹的机会都没把握住。

    医院的病房里,浓厚刺鼻的葯水味搭配着柳书屏苍白削瘦的脸。

    还有一旁柳徐玉蓉哭肿的双眼。

    “二娘,医生说观察已经没事了。”柳书严安慰着。

    “书屏怎么会这么傻呢?”影兰走到病床旁,抚着书屏的头。

    “不许你碰我女儿,都是你害的”柳徐玉蓉激动地冲上前推开了影兰。

    正当影兰满头雾水,正想问个清楚时

    “娘”虚弱的呼唤从书屏的口中传出。

    “屏儿,你醒啦!你可把娘吓坏了”柳徐玉蓉不由得哽咽了起来。

    “为什么要救我,这世上根本无我柳书屏立足之地,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争取,只要姐姐一出现,就遮住了我历尽艰辛得来的一片天”书屏的话和着眼角的泪令人鼻酸不已。

    “书屏,我伤害到你了吗?告诉我”影兰不知所措地拭着书屏的泪水。

    而书屏只是摇摇头,虚弱地说:“我真的累了”两行泪又滑下了她的脸,说:“从小我就好强,明知赢不了你,我却也不甘心地努力上进,当你整日呆在花园赏兰时,我正在学校写着考卷,做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一直反复地告诉自己,内在的充实可盖过外表的华丽,可是,我错了,而且错到如今才知道”

    “屏儿,别再说了”柳徐玉蓉阻拦着。

    “娘,让我说,十七年来我忍得太多了”书屏吸了一口气,怔忡地继续说着:“我长得平凡不是错,错在我有你这位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姐姐,前两次黄绪延、王为真为了你舍我不顾时,我还自我安慰着,说这些男人肤浅,不值得我托付一生,可是可是,连傅大哥都变了,我以为他是特别的,我以为他不会别外表的一切给迷惑的,柳书缦你让我的美梦破灭怠尽,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书缦你分明是存心整我。说是话剧要我找人顶替,那为何你有赶回来?!三年了,三年来我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站在舞台上接受众人的掌声喝彩,但直到今年,这是我在学校最后一年了,我原先不敢奢望的事情终于露了丝曙光,我以为老天爷听到我的哀求,没想到没想倒”书屏克制不住地抖动肩膀、失声痛哭。

    她的悲伤,影兰有着切肤之痛,书屏的怨,是影兰也曾掩过的伤口。

    “你知道吗?我连睡觉时都抱着剧本不放,我付出的心血绝对不是你柳书缦所能想象的”书屏激动不已。

    “书屏,你放心,这次的女主角非你莫属,没有任何人抢得走。”影兰亦红着眼眶地安慰着。

    但此刻的书屏似乎完全听不进任何话语,反而更歇斯底里地呼天抢地

    “不公平啊柳书缦我恨你我不甘心哪柳书缦你把该我的还给我呀”

    影兰在书严的意思下,为了避免再刺激书屏的缘由下,她黯然地转身离去。

    “柳书缦,不许走我要诅咒你我用我的生命发誓,下辈子我要讨回你抢走的所有东西,你听到没”

    书屏满是怨毒的诅咒,听得影兰是毛骨悚然。

    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她便不假思索地往书屏的学校奔去,一路上,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弥补一下书屏多年来的委屈。

    她直接来到话剧排演的场地。

    “兰儿”傅立航的高兴溢于言表“这么早就来了,我们下午才要开始”

    “我们是不是另外找个地方,我有要紧事要同你商量。”

    难得兰儿主动约他,即使有急事,傅立航也都舍下。

    学校的对面,就有家古朴的小茶馆,平常就是这群学生们闲磕牙的地方,而傅立航就领着柳书缦进去,挑了个隐秘的角落坐着。

    “今天能见到你真好,这一个星期来我嗯我们大家都念着你呢!”傅立航显得有些紧张“这下子,我就不担心咱们的人鱼公主开天窗啦!”

    “即使我没赶上,戏还是不会开天窗的”影兰微笑地说着“书屏把我的戏份练得比我还用心。”

    “是呀!真多亏她了,又要负责打理内外,还得多份负担,她那劲儿地用心,真是没话说,不过这下子,她肩上的压力就可稍微舒缓多了,对了,今天怎不见她的人影?”

    “喔她人不舒服,可能是疲劳加上风寒。”影兰不想说出事实真相,只得随意编派个理由。

    书屏的苦,若非亲历,是度量不出那份椎心,影兰不说是不想书屏好强的自尊中再添打击,毕竟其他置身事外的人们大概都会以“小题大做”来看待“自杀”的行径,再以怜悯的眼光灼伤试图遗忘创痛的心灵,留些面子、留个退路,对书屏的往后是无庸置疑的。

    “兰儿你今天找我来此,是有什么事呢?”傅立航终于提出正题了。

    “我是想请辞话剧的角色,我希望用书屏替我上去。”影兰干脆单刀直入地说了。

    “为什么?你是我们这次的王牌,书屏虽然不错,但但是她和你毕竟差太多了。”傅立航竟有些激动。

    “可是这是她在学校里的最后一次机会,我要让她能留下一份特别的纪念,傅立航你就答应我吧!”她的语气、她的眼光尽是哀求。

    “是她自己不愿挑个角色上台的,一开始我也征求过她的意见,而你自从排演来也没有的想法”他眼神闪过一丝疑惑,说:“是书屏要你这么做的,是不是?她只想要人鱼公主这角色是不是?”

    “没有,是我这阵子太累,我真的没办法再胜任这份工作,况且书屏真的也很合适”

    “不要,兰儿,我不想你半途退出,这一次比赛对我的意义重大,我多么盼望能与你同台演出,而我只有对着你才会有特别好的默契与感觉,这也是我毕业前的纪念,不要让我遗憾。”说毕,傅立航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影兰放在桌面上的手。

    虽然心中一直当他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但此时此刻,影兰还是觉得有些困窘,急忙将手抽了回去。

    “傅立航,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是不公平的,不只对书屏,对其他参赛者也是如此,因为,我只是个校外人士,虽然规定中并不反对,但是唯我独尊就稍嫌过分了,你有没有为我的境况想想。”

    这也倒是事实,在排演的过程中,影兰也隐约地感受到其他女孩子似有若无的不满和妒意,只不过她今天再把“委屈”夸张了一些。

    “柳书缦的条件,即使令人嫉妒也无可挑剔,我认为这点事情,你应该早就视若无睹了,不是吗?”傅立航不相信影兰的借口。

    这男孩真是执拗,又加上他含蓄表白的感情,使影兰无法拉下脸拂袖而去,但再犹豫不决,对书屏、对傅立航都不利,影兰至此,不由得为难地叹口气。

    “兰儿”傅立航欲语还休地凝视着她,还一会才提起勇气说:“听书屏说,此番是葛先生陪你上天津的。”

    “是呀,怎样?!”对他的问题,影兰有些不解。

    “那你们嗯,我的意思是”他实在说不出。

    看着他的神态,听着他的问题,影兰心中生起了一石二鸟之计。

    “我们误会冰释了,打算下个月举行婚礼,所以,我真的也抽不出身忙其他事情。”影兰不敢停顿地一口气说着。

    “这才是你打算退出的真正原因吧!”傅立航在愣了好久之后,在难掩失望地说着。

    望着他黯然离去的身影,虽有不忍,但却是必须。

    回程的路上,影兰顺道停驻在她与以淳的无名湖畔,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习惯来此,对着湖面想着心事,只有来到这里,她才有一刻彻底的宁静。

    “小女孩好久没见着你罗。”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缓缓地向影兰走近。

    “老婆婆,您好”影兰对眼前的这位陌生老人有些讶异。

    “我没想到我这阵子没来这儿,你这小丫头连长相都不大一样了哩!真得女大十八变哪。”

    八成是认错人了!

    “怎么个不一样?!老婆婆。”影兰好玩地顺口应着。

    “现在的你看起来快乐多了,而且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不像几个月,哎对了,是不是你的计划成功了?”老人家抬着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她。

    “计划?!”

    “是呀!就是你在这哭得正伤心,而准备跳进湖里的那一次呀!让我好说歹说地才止了你那傻念头,临走前,你还说要改变自己,教那不知好歹的未婚夫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嘻嘻瞧你这样子,想必把那人教训得惨兮兮”

    这情节太过雷同,影兰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只是老人家记性不行,也问不出当事人的名和姓,影兰只得纳闷地坐在湖边排解着心中涌起的疑点。

    不会吧!哪有这么巧的事!

    念头才落,身后响起清脆的叫唤声音

    “兰姐”

    “巧眉?!你不是在天津,吗?”影兰无法置信地看着巧眉,高兴地握住她的手。

    “昨天晚上就到上海了,我爹刚好有会议,那我说什么也得跟过来看看你,上一次的事情多亏了你和葛少爷的帮忙,不但救了巧眉一命,还让我忍主归宗,重享天伦之情,这份恩,巧眉永远记在心头。”今日的巧眉已是官家千金,与丫头打扮的她俨然不能论比,穿着梳装更添分贵气。

    “咱们是姐妹还说这些?怎样,你那新爹待你如何?可有人欺负你?”

    “没有,我爹疼我都来不及,他老说要不是当年临时出差到外地,也不会让我们母女被大娘赶出去,还骗他说我娘得病死了,为此,他极力想弥补我。”巧眉的笑,看得出是真心。

    “那就好对了,你怎会知道我在这儿?”影兰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怎么不知道?以前我就会经常陪你来此,而这湖边是你拜托老爷出钱整治的,你还私下敢名为‘隐兰湖’,怎么?!你还没记起这些?”

    隐兰湖?!这是柳书缦的湖?!那方才

    “当初我是不是打算在此自杀?”她急切抓住巧眉的手问着。

    “这”“是不是?!”

    “嗯兰姐,不要再回忆了况且现在葛少爷对你可挺好的”

    他们都错了!柳书缦根本不想死,甚至于她更打算重新规划她的人生,只是,事与愿违,在满是“雄心壮志”的回家途中却被一场意外的车祸给毁了。

    所有的疑团,至此迎刃而解。

    书缦的用意,是希望有人替她延续那未完成的心愿,包括赢得尊严、活出自信,也包括掳获葛以淳的心,浇熄尹紫萝嚣张跋扈的气焰。

    原来,在天津的最后一晚,影兰的确是看见了柳书缦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挥手离去。

    而书缦既走,那她与以淳之间就更无嫌隙了!影兰不禁一阵清朗,笑意由心底直染上眼睛。

    刺眼的火线驱走了满室的晦暗。

    这是哪里?!

    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再配上浓厚刺鼻的消毒葯水味。

    影兰微睁的眼睛疑惑地搜寻这房里的一切。

    突然间,房门被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家。

    爷爷?!

    原本还算健朗的爷爷,现在却枯悴得令人难过,满布愁容拖着佝偻的身子,黯然地走向窗边放下窗帘。

    影兰想喊出声却是不听使唤地无可奈何,只能任凭眼泪不断地由眼角滑落。

    眼前风烛残年的他,使影兰想起了上海意气风发的柳书严、季雪凝、还有葛以淳

    这下子,影兰心头更是一惊。

    糟糕!她是不是永远回不去上海了?!这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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