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跃起。
李燕豪一把抓住了他,道:“别跟我耍什么花样,除非你自信比我快,动作比我快。”说完了话,李燕豪松开了他。
瘦高汉子一句话没说,迈步行去,李燕豪紧迈一步,跟了上去.
瘦高汉子带着李燕豪往前走,片刻工夫以后,眼前出现一座月形门,瘦高汉子迈步走去。
李燕豪跟进了月形门,眼前景物突变,竟是一片有花有草,相当清幽的花园。
这艘双桅大船的底舱,简直是包容了天地,令人不能不叹服奇门遁甲、九宫八卦的玄奇奥妙。
眼前这片花园,不但有花有草,而且是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朱栏碧波,画栋雕梁,居然建筑得美轮美奂。
那瘦高汉子突然停了下来,抬手往前一指,道:“在那里!”
李燕豪忙循瘦高汉子所指望去,只见瘦高汉子所指处是一片树林,林中雾气迷蒙,偶尔风过,可见雾气中露出一角流丹飞檐。
他当即问道:“那是什么所在?”
瘦高汉子道:“当然是秦少爷的住处。”
“那么你为什么不往前走了?”
瘦高汉子脸上忽现悸色,道:“我只能带你到这儿了。”
“你怕秦玉岚杀你么?”
“那是自然。”
“你以为,一旦我找到了他,他还有伤人的机会么?”
“那可很难说,防着点儿总是好的。”
“你没有骗我,秦玉岚确实在那儿?”
“已经近在咫尺了,你尽可以过去看看。”
李燕豪点头道;“好吧。”
一指闭了瘦高汉子的穴道,然后道:“你的穴道,一刻工夫之后,自然会解开,但若是你欺骗了我,这一刻工夫也够我折回来找你的了。”
拦腰抓起瘦高汉子,走近树林,把瘦高汉子藏在一隐密处所,然后迈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走,眼前越清楚,终于,一间精舍呈现在眼前。
这间精舍外头,围绕着一圈竹篱,柴扉半开,篱内里的花草,加上四周的雾气一衬托,显得这间精舍一丝儿不沾尘世间的俗气,也格外宁静异常,听不见一点声息。
李燕豪凝神听了一下之后,闪身进了柴扉,运功护身,戒备着往精舍内行去。
精舍两扇门也是虚掩着,从门缝里内望,门里是间雅致的小客厅,没有人。
李燕豪轻轻推开门,进了小客厅,靠里有一扇门,垂着珠帘,似乎另是一间。
李燕豪停也未停便走了过去,轻轻掀起珠帘往里看,他看得-呆。
很华丽的一间卧房,香闺全貌,被翻红浪,纱帐低垂,玉钩双悬的牙床上,面向里睡着一个女子。
长发散落枕旁,一只手臂露在被外,像象牙,又像嫩藕,圆润晶莹,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这女子是哪位姑娘?
金无垢、傅梅影、霍若男、骆天娇?
这四位,除了骆天娇之外,其他三位,无论哪一位,跟秦玉岚这三个字连在一起,那后果都不堪设想。
那么,床上人儿到底是谁呢?
李燕豪心头震动,急急一步跨了进去,他来到床前,掀起纱帐,玉钩“叮”地一声脆响。
就这么一声,已惊动了床上人儿,她娇慵地玉臂一挥,转脸而上,星眸仍闭,梦呓似的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如今可以看清她是谁了。李燕豪心中有种异样感受,也微松了一口气。她,是骆天娇。
一句“你回来了”显然,她是弄错了人,李燕豪正感不知该如何开口。
骆天娇又说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啊?”
李燕豪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轻声叫道:“姑娘!”
骆天骄猛然睁开了眼,她看清站在床前的人了,猛一怔,脱口叫道:“怎么是你?”
李燕豪道:“我”
骆天娇娇靥上突然泛起一片惊喜色,猛然坐了起来。
李燕豪心头猛一震,急忙把脸转向一旁。
骆天娇一丝未挂,竟是赤裸着的,至少她上身赤裸着的。
只听骆天娇道:“我,我忘了,我已经又躺下了。”
李燕豪没马上转过脸,道:“是我不好,不应该闯进来。”
骆天娇道:“我的衣裳在橱里,劳驾递给我一下好么?”
李燕豪看见衣橱了,走过去打开来,拿起一件走回床上递给了骆天娇,然后又背过身去。
他看见了骆天娇的脸,一张羞红如晚霞的娇靥。
很快地一阵悉悉唆唆,然后身后响起了骆天娇的话声:“我,我穿好了,你可以转过身来了。”
李燕豪缓缓回过了身,骆天娇已站立眼前,低垂着螓首,连雪白的耳根子上都泛上了红霞。
李燕豪有份不安,定了定神之后才道:“姑娘”
骆天娇抬起了头,娇靥上仍带着三分羞红,眉宇间飞快地掠过一丝黯然的悲忿道;“我已经好久不知道什么是廉耻了,可是在你面前,我却觉得无地自容。”
李燕豪实在不便蜕什么,是苛责骆天娇自甘堕落,还是表示同情,两样都不能,他只有岔开话题道:“姑娘,我是来找秦玉岚的。”
骆天娇微一怔“找秦玉岚,你是说哈三”
“哈三恐怕逃不出金家船帮总舵了,只有秦玉岚,还在这条船上。”
“这么说,你是来”
她等着李燕豪的答复,李燕豪只点了点头。
骆天娇没说话,半晌才道;“没想到在这儿会碰见你,真没想到还能碰见你。”
李燕豪没接话,他不好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问:“姑娘,那秦玉岚”
骆天娇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刚才还在这儿。”
“如今呢?”
“他匆匆忙忙走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姑娘”
“不要问我,我不能告诉你。”
骆天娇微微摇头,娇靥上掠过一丝痛苦神色。
李燕豪一怔:“姑娘不能告诉我?”
骆天娇神色一黯道:“我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随时可以死,但是,我不能不为我唯一的亲人着想,我父亲也在这儿,他总是我生身父母啊。”
李燕豪听得心头震动,迟疑了一下道:“姑娘,我已经见过令尊了。”
骆天娇微一怔道:“你见过我父亲了,在哪儿?”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骆姑娘,你要冷静。”
骆天娇脸色微变,目光一凝,道:“你是说”
李燕豪道;“令尊已然被害了。”
骆天娇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李燕豪的手:“那怎么会,是你”“骆姑娘,我不会杀害令尊的。”
“我相信你不会,那么是谁,你快告诉我,是谁?”
李燕豪遂把一尘子的情形说了一遍。
骆天娇听得连连色变,李燕豪把话说完,她变得神色怕人,颤声道:“那个人现在还在外头么?”
“他的穴道还不到解开的时候,应该还在外头。”
骆天娇眉腾杀气,就要往外闯。
李燕豪忽有所觉,伸手拦住了她。
随听外头响起个冰冷话声:“他还在外头,可是我已经替你报了仇了。”
骆天娇机伶一颤,脱口说道:“秦玉岚。”
不错,是秦玉岚,李燕豪也听出来了。
李燕豪禁不住一阵激动。
只听秦玉岚又道:“天娇,你可真贪啊,我侍候了你那么半天,你还不够啊。”
骆天娇咬牙道:“你这贼”
她“贼”字刚出口,李燕豪已闪电般扑了出去。
李燕豪的动作,不能说不够快,但是秦玉岚也极为滑溜,等到李燕豪出了精舍,秦玉岚跑得只剩下了个背影。
秦玉岚是仅次于哈三的一个重要人物,能掌握了秦玉岚,就能掌握了一切。
李燕豪无暇再去顾骆天娇了,猛提一口气,展开绝世身法追了过去。
秦玉岚得哈三真传,轻功造诣不弱,但跟“虎符剑令”的衣钵传人比起来,究竟还差上半截,是故,双方的距离显著地逐渐拉近。
李燕豪没心情注意都经过了些什么样的地方,只知道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宫殿似的建筑,坐落在雾气弥漫、虚无飘渺间,宛似仙人居处的一座宫殿。
秦玉岚飞快地奔进了那座宫殿里。
李燕豪紧跟着进了宫殿,但是秦玉岚已经没了踪影了。
李燕豪立即收势停住,屏息凝神,用他敏锐的听觉一阵搜索,
秦玉岚像泥牛入了海,偌大一座宫殿里,像死了一样沉寂。
李燕豪不禁为之跺足,没想到让秦玉岚在眼皮底下跑了。
眼前这座宫殿,应该是到处都有出路,上哪儿去找秦玉岚去,
他知道,眼前都是幻境,只要能破,一举手间,底舱原形毕露,秦玉岚当立即无所遁形,但是,苦就苦在他不懂破法。
艾姑娘一定懂,但是他不能折回总舵去搬请艾姑娘啊。
李燕豪正感懊恼之际,一阵异响被他的敏锐听觉抓住了。
那是极其低微的哭泣声,错非李燕豪有敏锐的听觉,换一个人绝听不见。
那不只是一阵哭泣声,而且是女子的哭泣声。
女子哭泣声,这是谁?
这儿,除了骆天娇之外,就只有傅梅影、金无垢、霍若男三位姑娘了。那么,这哭泣的女子是谁?李燕豪听不出来,但是他知道,那哭泣女子,必然是这三位中的一位。
李燕豪心头一阵跳动,急循声找了去。李燕豪凭的只是听觉,那哭泣声越来越近了,越来越清晰。
终于,他找到了声音传来处,那是后厅的一张大理石砌的石几下,石几下,五尺见方一块铺地方石,似乎还可以掀开。
李燕豪立即明白了,地下必有地牢似的东西,他搬开了石几,也掀开了五尺长一块。
底下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那哭泣之声,却是更清晰了。
李燕豪提一口气叫道:“下面哪位在?”
此言一出,哭泣声立止,再也听不见声息了。
李燕豪觉得奇怪,当下又道:“金姑娘、傅姑娘,哪位在此,我是李燕豪。”
他说他的,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怎么会,此地的女流,仅知的只有这几个。
骆天娇他见过了,不可能在此,那么这哭泣的女子,不是金无垢,就该是傅梅影、霍若男。
既是这三位,一听见李燕豪,就等于是盼到了救星,应该马上回答才对,怎么反而没有反应了呢?
难道说另有他人。
李燕豪好生诧异,忍不住纵身跃了下去。
底下离上头没多高,李燕豪很快地就着了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李燕豪闭目凝立了片刻,再睁眼时,隐约可以看见些了,眼前乃是一条黑忽忽的通道。
他又凝神听了听,然后迈步走进通道。
刚踏进通道,头顶传来砰然一声,忙抬头看,顶上那个洞,已经被盖起来了。
不用说,是秦玉岚干的。
果然,秦玉岚的笑声传了下来:“姓李的,你毕竟还是上当了。”
李燕豪往后退了一步,扬掌就要出击。
“别忘了,是我的功劳。”一个女子话声传了下来,话声冷冷的,乍听很陌生。
李燕豪微怔停手。
秦玉岚话声又起:“姓李的,你刚才听见的啼哭女子,她如今在我身边,想知道她是谁么?”
既有此一问,那表示李燕豪一定认识。
李燕豪心头一跳,道:“是谁?”
“有这份兴致猜猜看么?”秦玉岚问。
那女子道:“还让他猜什么,我来告诉他吧。”
话声一顿,接道:“李燕豪,我姓霍,你知道我是谁了么?”
天,竟会是霍若男!
李燕豪心头猛震,脱口说道:“若男”
“你不配叫我若男。”
秦玉岚道:“的确,他不配,若男只有我秦玉岚能叫,是不是,可人儿。”
霍若男一声轻叱:“老实点儿”一顿又道:“李燕豪,你没想到吧?”
李燕豪心头震颤:“的确,我的确做梦没有想到,听你说话,你似乎不像姨父一样,神智被药物所控制。”
“没有,我跟爹不一样,没被任何药物控制。”
秦玉岚邪笑道:“姓李的好教你知道,这位可人儿不必也用不着药物控制,只要我控制她就够了。”
霍若男轻叱道:“贫嘴!”
秦玉岚大笑。
完了,霍若男终于堕落了,是她自己那种脾气害了她。
李燕豪只觉心中一阵绞痛,道:“霍姑娘,你可知道,令尊马上就要清醒过来了。”
“他清醒了又怎么样,他是他,我是我,根本就是两回事。”
“难道说,你连父母都不认了么?”
“我什么人都没有了,我现在只有我自己。”
秦玉岚道:“不,可人儿,还有我。”
李燕豪道:“霍姑娘,你这是让亲痛仇快啊。”
“算了,谁是亲,谁又是仇,亲没人管我,仇却能给了我所要的。”
“霍姑娘”
“你不必多说了,当初我受够了你的,现在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你在这慢慢的受吧!”
“你们以为这儿能困住我?”
秦玉岚道:“如若不能,我也就不会安排这么-个陷阱了。”
李燕豪扬掌往上拍去。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
也只是砰然一声而已,却没能击破他想要击破的,李热豪为之一怔。
秦玉岚大笑之声,夹带着霍若男的咯咯娇笑之声传了下来。
李燕豪不禁为之心神震动,难怪他会心神震动。
他这扬掌上击之势,虽说没有运气蓄势,但少说也有几百斤力气,居然连区区几块铺地的花砖都没能击破,他怎么能不心神震动。
只听秦玉岚道:“怎么样,姓李的,困得住你么?”
李燕豪双眉陡扬,猛吸一口气,凝足了真力,双掌一翻,全力往上劈去。
这是石破天惊的一击,真个能使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
轰然大震之中,只觉得天摇地动,震荡了好一阵。但是,头顶上的那一块,却是依然故我,仍未能把它击破。
李燕豪倒抽了一口冷气。
秦玉岚嘿嘿一阵阴笑。
只听霍若男道:“让他在这儿耗力气吧,别站这儿陪他了。”
“对。”秦玉岚接口发话,话声之中充满了淫邪:“宝贝儿,咱们安心好好儿享乐咱们的去,且看哪个有本事的能破了这座迷宫。”
“讨厌。”霍若男轻轻地娇叱了一声,然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完了,霍若男当真是堕落了、沉沦了。
即使她以前没有堕落,没有沉沦,可是从现在起,她已经完全的堕落、沉沦了。
李燕豪的一颗心,也沉到了底,能说霍若男是因为他堕落,因为他沉沦的么?
应该不完全是。
李燕豪现在心里想的,不是他己身的安危、已身的福祸,而是有关霍若男。
他不能不想,但却不敢想象,一旦霍天翔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他委实不敢想象。
静,静,静,身边好静。渐渐地,李燕豪也定过了神,恢复了平静。
他冷静地再运目打量四周。四周一片漆黑,仍然是什么也看不见。
出不去了,不管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眼前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他总得探个究竟。
不能老站在这儿不动,那不是办法,他缓慢地迈了步,笔直往前。
一步、两步、三步。突然,-阵轻微的呻吟声,传进了耳中,蚊蚋似的呻吟声。
尽管是蚊蚋似的呻吟声,却未能逃过李燕豪敏锐的听觉。
李燕豪立即停步倾听。
呻吟之声,断断续续,从前面黑暗之中传送过来,而且,是女子的呻吟声。
刚才是女子的哭声,害得他落进了这个陷阱里。
他已经落进了陷阱里,岂在乎另一个,除非,那是个更凶险的陷阱,足以要他的命。
是这样么?李燕豪暗暗一声冷笑,迈步走了过去。
他不信邪,不服输。但是,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原先,呻吟声一直来自前方,但当他走了约摸十丈远近的时候,呻吟声似乎变了方向,来自左前方,而且已近在两丈以内。
他停了步,缓缓发话说道:“什么人?”
呻吟声倏停。
李燕豪又问:“你是什么人?”
一个低微、虚弱,满含痛苦与惊讶的女子话声响起“你,你是谁?”
这情形,似乎不像是陷阱。
李燕豪的心松了些:“请你先答我问话。”
那女子道:“你们把我囚禁在此,还问我是谁?”
李燕豪心里一跳,忙道:“请别误会,我不是哈三一伙,你是傅姑娘,还是金姑娘?”
“我,我是金无垢,你是”
李燕豪道:“金姑娘,我是李燕豪,你还记得么?”
“李燕豪”这突然之间,金无垢的话声充满了惊喜:“记得,我记得,李少侠,少侠怎么会到这儿来?”
李燕豪道:“说来话长,容我稍后慢慢告诉姑娘,此地太黑,我看不见姑娘,姑娘现在情形怎么样?”
“少侠,我、我都快被他们折磨死了,他们打得我遍体鳞伤,闭住了我四肢的穴道,我一点也动弹不得。”
“姑娘,我看不见你,你在黑暗中待得久一点,是否看得见我?”
“我,我只隐隐约约看得见个影子。”
“姑娘熟悉身周的情形下,我是否能走近去?”
“可以,这儿没有什么凶险的设置,只是”
“只是怎么样?”
“只是这儿不太干净。”
“我不在乎什么干净不干净。”
李燕豪说完话,迈步走了过去,约摸走了丈余,他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能听见金无垢的呼吸之声了,同时,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个影子,躺在地上的影子。
“金姑娘,你在这儿么?”他仍然问了一句。
“是的,少侠。”
“姑娘是躺在地上的吧?”
“是的,少侠,我是躺着的。”
“容我先扶姑娘坐起来。”李燕豪蹲了下去。
金无垢急忙说道:“不,少侠,我身上很脏。”
“姑娘不该这么说。”
“不,少侠,我穴道被制,四肢无力,纵然你扶我起来,我也坐不急。”
“那么,我先为姑娘解开穴道。”
“不,少侠”
“姑娘”
“少侠,只怕,只怕你解不开。”
“是谁闭了姑娘的穴道?”
“秦玉岚。”
“他用的是独门手法么?”
“这我不知道。”
“只要不是独门手法制穴,我就能解得开。”
“不,少侠,你不能.”
突然间,李燕豪明白了,明白金无垢为什么不让他伸手了,他吸了一口气道:“姑娘,秦玉岚下手的部位,是在腿根么?”
“是的!”金无垢的话声好轻微,轻微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李燕豪迟疑了一下,突然把手伸了出去。
虽然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个人影,但是认大概的部位是不会错的,李燕豪一伸手;便摸着了金无垢的腿。
只听金无垢叫道:“少侠,你”李燕豪道:“金姑娘,事关救人,我只好从权,还请姑娘原谅。”
只讲手不闲,很快地移到了金无垢腿根部位,疾快异常的两指点了下去。
只听金无垢轻哼一声道:“多谢少侠。”
李燕豪没说话,又飞快地解开了金无垢两臂的穴道,这才说道:“姑娘请活动一下四肢试试看。”
金无垢道:“四肢是可以活动,只是,只是我的身子太虚弱了。”
李燕豪道:“那容易,待我助姑娘一臂之力,恢复元气,姑娘请转过身去。”
“不!”金无垢忙道:“此地无人为少侠护法,那是很危险的。”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无妨,我巴不得能有他们的人到此地来。”
“少侠这话”
“这是秦玉岚设的一个陷阱,把我困在此地,一时间我还不知道经由何处可以脱困,若是有他们的人到来,不但证明有门户可以进出此地,一旦擒住那人,也增加咱们脱困的胜算了,姑娘说是不是?”
金无垢道:“我明白了,只是”
“姑娘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少侠已经为我解开了穴道,若是再让少侠耗费真气,我实在”
李燕豪截口道:“姑娘要是这么想的话,那就见外了,我所以到船上来,一方面固然是为擒秦玉岚,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救你们几位,一旦恢复了姑娘的元气,在必要的时候,姑娘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姑娘不该再犹豫了。”
金无垢沉默了一下,微一点头道;“好吧,那就只好烦劳少侠了。”她移动身躯,转了过去。
李燕豪当即盘膝坐下,伸右掌按在金无垢后心之上,默运起内家真气
约摸一盏热茶工夫之后,李燕豪收掌站起,道:“姑娘,请试运气,看看现在情形怎么样?”
他话刚说完,金无垢已经转身站起,又复盈盈下拜,道:“大恩不敢言谢,请少侠”
李燕豪不便伸手去扶,横跨一步,躲了开去,道:“姑娘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
金无垢站直身躯,道;“这一拜并不足以表示我对少侠的感激,若没有少侠搭救,我实在不敢想象会落个什么样的后果。”
李燕豪道:“金姑娘,你我现在虽然不知道能否脱围,但至少已不容秦玉岚再给予你我什么样的折磨,恕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身陷魔掌,只是受一点折磨,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金无垢明白李燕豪的意思,缓缓低下头去,道:“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也只有一死了。”
“姑娘不必再说什么了,脱困要紧,姑娘现在还觉得有什么不适么?”
“多谢少侠,除了一些皮肉伤外,我已经体力充沛,活动如常了。”
“那就好,姑娘可知道,此处什么地方是脱困的门户?”
金无垢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
“姑娘可记得是怎么到此地来的么?”
“我被他们押来此处的时候,人还清醒,记得他们曾经打开了一处门户,把我押了进来。”
门户!李燕豪听得心中猛一跳,既称门户,就绝不是刚刚他下来的那个地方,既不是那个地方,就足以证明,金无垢所说的门户,是另一处进出口。
他忙道:“姑娘可记得,那处门户在哪个方向?”
金无垢四下看了看,抬手往前一指道:“就那个方向,少侠请跟我来吧。”
她迈步走了过去。
李燕豪紧迈一步跟了上去。
约摸走了近十丈距离,金无垢突然停了卜来:“少侠,我摸到墙了。”
李燕豪上前一摸,果然是堵石墙,他四下敲推了一阵,石墙上所发出的声响,没有一声是空洞的。
他停手道:“姑娘没有记错方向吧?”
金无垢道:“没有啊,就是这个方向,不会错的。”
说着,她也抬手在右墙上到处一阵敲拍。
一样,石墙上的回声,仍然没有一声是空洞的。
她诧声叫道:“这怎么会,我明明记得是这个方向,怎么会找不到门户呢?”
李燕豪道:“只可惜咱们看不见,要是有灯火照亮,咱们找那扇门户就容易得多了。”
“少侠身上没带火折子么?”
“我从来不带这些东西,要是我带有火折子的话,刚才我就拿出来用了。”
金无垢着急地道:“那怎么办,咱们”
“不要急,这不是着急能解决的事,咱们就暂且歇一会儿吧。”
金无垢默然未语,但旋即又道:“少侠,我知道现在是在船上,可是这艘船是停泊在什么地方,你是怎么到船上来的?”
看来金无垢是什么也不知道。
也难怪,阶下囚能知道什么。
李燕豪当即把经过情形,以及金家船帮总舵的情形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金无垢颤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早就觉得我哥哥不大对,可就没想到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他简直禽兽不如,简直该死。”
“姑娘”
“少侠,他怎么对我,我这个做妹妹的可以不计较,但是他不该对家父少侠,人之于异禽兽者几稀,就是稍具灵性的禽兽,也不会伤害自己的父母啊。”
“令兄也是利欲熏心,一时糊涂,他已幡然悔悟,令尊也已经原谅他了。”
“家父或许已经原谅他了,我却永远不能原谅他。”
“姑娘”
“少侠,这是家父托天之佑,没有受到伤害,若是家父受到伤害,回天乏术,他百死、千死也不足以赎其罪啊,真要说起来,这还事小,他竟然昧于民族大义,置我所有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于不顾,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甘为千古大罪人,难道这也能原谅他。”
“姑娘,人都有一时之糊涂,我这个执掌‘虎符剑令’的人,并不加以深究。”
金无垢截口道:“少侠的好意,金家父女深为感激,只是,说什么我也是不能原谅他。”
李燕豪深知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楚的,当即转移话锋道:“咱们不谈这个了,我是来救姑娘几位的,如今只见着姑娘一个人,傅姑娘不知现在何处?”
提起傅姑娘,金无垢话声中充满了愧疚:“我好生惭愧,有负少侠重托。”
“姑娘不要这么说,变生肘腋,是谁也没有办法防范的,我从令兄口中得知,傅姑娘还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金无垢道:“傅姑娘之所以一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是因为哈三他们想要她秘藏的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不但保住了傅姑娘,也间接保住了我,要不然傅姑娘跟我,恐怕早就毁在他们手里了。”
“如今怕只怕秦玉岚负隅顽抗,对傅姑娘下手了,姑娘可知道傅姑娘现在何处么?”
金无垢摇头道:“不知道,他们老早就把我跟傅姑娘分开了。”
“那么,为今之计,只有先脱困再说了。”
“可是咱们从什么地方脱困呢?”
“我不信咱们会被困死在这儿,总有个脱困的路径可觅,我也不信苍天会站在哈三一边。”
“那么咱们”
金无垢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道:“对了,少侠咱们不是在一艘船上么?”
“是的,咱们是在一条船上,而且是在船的底舱之中。”
“那么咱们眼前何来石壁呢?”
“看来姑娘是什么也不知道了,这座底舱是高人按九宫八卦,奇门遁甲布置过,把一座底舱完全变了样,眼前事物虽属虚幻,但不知破法也就成了真实的,虽是一座小小底舱,却包含天地,蕴藏风雨雷电,就是千军万马,也可能被困死在此地啊。”
金无垢惊声道:“原来如此。”
话锋一顿,又急急接道:“有了,少侠,此地既是船的底舱,咱们若是把船凿破,放水进来,是不是可以?”
李燕豪摇头道:“行不通,难就难在船板已变为坚厚的石板,没有神兵利器,凿它不动,而且咱们不知道水是否破得了布置,还有不少朋友也进来了,要是水破不了这种布置,弄巧成拙,那岂不是更糟。”
金无垢默然不语,没说话。
李燕豪方待再说,一眼瞥见身左丈余处,有一线极细的白色物一闪,急道:“那是什么?”
“什么,在哪里?”金无垢忙问。
李燕豪把适才所见告诉金无垢。
金无垢忙往李燕豪所说方向望去,但却一无所见,她道:“少侠,黑暗之中,何来白色细线,就是有,咱们也看不见它啊,少侠刚看见的,别是”
李燕豪脑际灵光一闪,忙道:“姑娘是说,我刚看见的,是一线白光?”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姑娘请跟我来。”李燕豪忙带着金无垢走了过去,两个人伸手在石壁上疾快地上下摸索。
忽听金无垢道:“少侠,这儿”
李燕豪循声摸索,他先摸着了金无垢的手,心头一震,急忙挪开,再摸,他摸着了一条缝。
石壁上有-条缝,这个发现太可喜了,这个发现太令人振奋了。
李燕豪忙道:“姑娘,我摸着了。”
金无垢兴奋地道:“我说我没有记错嘛。”
金无垢没记错,那扇门是在这个方向的石壁上。
李燕豪沿着那条缝摸,的确,那条缝呈长方形的一块。
没错,是一扇门。
李燕豪道:“金姑娘,是一扇门,可是却是扇石门。”
那就是等于嵌在石壁上的一方石板,金无垢道:“我不记得是从哪个方向开了。”
“只怕从哪个方向也不能开。”
“少侠是说”
“恐怕要想办法毁掉这扇石门,要不然咱们就没办法脱困。”
“可是,不知道这扇石门有多厚。”
“试试看就知道了,姑娘稍往后站站。”
金无垢知道李燕豪要干什么,她答应一声,忙往后退去。
李燕豪往后退了三步,脚下不丁不八,屏息、凝神、提气,将全身真力灌注双臂,然后他劈出双掌。
砰然一声大震,只觉上下一阵摇动。
金无垢脱口叫道:“少侠好雄浑的掌力!”
李燕豪的掌力,不能说不够雄浑,然而,石门仍是石门。
金无垢叫道:“少侠”
李燕豪一颗心往下沉,道:“姑娘,这扇石门相当厚。”
“少侠,船舱之中,何来石门,这是真的门。”
“它可真可假。”
“难道就没办法把它破去么?”
“姑娘,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咱们毁不了这扇石门,就要被困在此处,不知道要困到什么时候。”
“这么说”
李燕豪脑际灵光再闪,忙道:“姑娘,你能提气动力么?”
“少侠的意思是”
“姑娘先运气试试。”
金无垢暗一运气,真气畅通无阻,忙道:“能。”
“行了,咱们能否脱困,就在这一试了,姑娘,请站到我面前;来。”
金无垢忙移步走到李燕豪面前。
“面对石门。”
金无垢忙转过身去。
李燕豪伸右掌抵在金无垢后心之上。
金无垢刹时明白了,忙道:“少侠是要合你我二人之力。”
“对,咱们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行么,少侠?”
“行与不行,就在这一试,金姑娘,你我今日是否能够脱困,全在这一击,你我要全力施为。”
“这个我知道,只是,少侠,我,我”
“姑娘怎么样?”
“我力怕不逮!”
“姑娘,心情放松,处之泰然,否则你就无法发挥你的全部真力。”
“多谢少侠指教。”
“姑娘准备好了么?”
“好了。”
“姑娘记住,别急于发掌,先蓄劲力,等到觉得真力十分充沛,即将把握不住的时候,再做全力一击,这样十分力可以发挥到十分的功效。”
“多谢少侠指点,我懂了。”
李燕豪没再说话,立即把真气传渡过去。
约摸盏茶工夫之后,金无垢的娇躯泛起了轻微颤抖,只听她娇喝一声,陡听天崩地裂似的一声大震。
李燕豪顾不得许多,拦腰把金无垢一抱,旋风似的滚向一旁。
一阵石雨激射飞扬,眼前微有光亮,石壁上现出人高一个大洞。
金无垢喜得怔住了。
李燕豪吁了一口气道:“行了,姑娘,咱们脱困了。”
金无垢定过了神,急转脸:“少侠,成了,成了——”
两张脸挨得好近,她的鼻尖都碰到了李燕豪的鼻尖。这是很动人,很让人心跳的一刹那。
坏的是两个人很快同时发觉了。
李燕豪心中猛跳,金无垢娇靥飞红,急忙把脸转开了。
好静,静得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半天,两个人才缓缓站了起来。
藉光亮再看金无垢,她是很狼狈,衣裳是很脏。
但这一切,却掩不住她的天香国色。尤其这一刻,她越发的动人。
李燕豪道:“姑娘,咱们出去吧。”
金无垢抬眼望李燕豪,娇靥绯红,香唇启动,欲言又止,然后,她点了点头,往破洞外行去。
李燕豪跟了过去。
口口口
破洞外,是一条通道,微有光亮,但是看不出通道有多长。
两个人在沉默中疾快前行,约摸走了盏茶工夫,眼前豁然开朗,是一间方形石屋,有两扇门通向外面。
李燕豪急跨一步到了门边,贴着门边外望,只一眼,他立即打手势要金无垢躲向壁边。
金无垢明白,忙闪身到了李燕豪身边。
陡听疾速步履响动,一个黑衣人走进石屋,他停都没停,要往通道走。
李燕豪的钢钩般五指,已然落在他颈后。
黑衣人连挣扎都没能挣扎,就被李燕豪拖到了壁边:“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惊怒地望着金无垢,金无垢道:“要想活命,最好说实话。”
“我,我叫黄通。”黑衣人说了话。
“秦玉岚的手下?”李燕豪问。
黑衣人点了点头。
金无垢道:“秦玉岚呢,在什么地方?”
黑衣人往上指指:“在上头。”
李燕豪道;“带我们出去,我保证饶你一命。”
李燕豪推着黑衣人要走。
金无垢伸手一拦:“少侠,等一等。”
李燕豪收势停步。
金无垢凝望黑衣人道:“这里的奇门遁甲、九宫八卦,是谁摆下的?”
“这我不知道。”
李燕豪五指一紧。
黑衣人忙道:“我真不知道。”
金无垢道:“你能破解么?”
“我不能。”
“那么你告诉我,谁能?”
“我们少爷能。”
“秦玉岚?”
“是的。”
李燕豪道:“那就劳你的驾,带我们去找你们少爷吧。”
推着他走了出去。
有黑衣人带路,没多久就很顺利地到了一座石梯之前,石梯顶上有个圆洞,有光亮透下来。
李燕豪道:“我答应饶你一命,可是你要是耍什么花枪,就别怪我食言背信,上去吧。”
推着黑衣人踏上石梯,金无垢紧跟在后。
一行三人,很快地登上石梯,到了上头,眼前竟是一座花园,圆洞是一口井。
四下里静悄悄的,听不见声息,也看不见人影。
李燕豪低声道:“秦玉岚呢?”
黑衣人抬手一指,他指的是间精舍。
李燕豪、金无垢两人循指望去,只见那间精舍门窗紧闭,毫无动静。
金无垢道:“不像里头有人的样子。”
黑衣人忙道“真的,刚才是在这儿。”
李燕豪拍手闭了黑衣人穴道,飞身掠了过去,-掌拍开了精舍门。
砰然一声之后,旋即又归于寂然。
李燕豪闪身掠了进去,又很快掠下出来。
金无垢忙迎上去道:“少侠,怎么样?”
“确实有人待过。”
李燕豪道:“大概刚走。”
金无垢转身向黑衣人道:“可知道秦玉岚上哪儿去了?”
黑衣人摇头道:“不知道。”
“真不知道?”
黑衣人忙道:“真不知道,我们少爷要上哪儿去,他怎么会告诉
我啊。”
李燕豪上前把黑衣人拉了起来,道:“有位姓傅的姑娘,你可知道她在哪儿?”
“姓傅的姑娘?”
“不错。”
“我只知道有位姑娘被我们少爷关在一间石屋里,可不知道那位姑娘姓什么。”
金无垢忙道;“石屋在哪儿?”
黑衣人抬手往个月形门一指道:“在那边。”
李燕豪拍活了黑衣人的穴道,道:“还要麻烦你带一次路,只要见着那位姑娘,我马上放你。”
黑衣人转身行去。
李燕豪紧迈一步,跟在身后。
过了月形门,一间石屋坐落在一片树林中,门关着,一把大锁锁着。
金无垢道:“就是那间石室么?”
黑衣人忙点头:“对,对,就是那间,就是那间。”
李燕豪道:“石屋周围有没有什么埋伏?”
黑衣人道:“没有埋伏,什么埋伏都没有。”
金无垢道:“既是这样,那你先走过去吧。”
黑衣人没犹豫,迈步走了过去。
到了石屋前,李燕豪抢先一步到了门前,伸手扭断了那把大锁,推开了门,只见石屋壁上用铁链锁着两个人,正是姑娘傅梅影跟申大娘。
金无垢急忙跑了进去,叫道:“傅姑娘,老人家。”
傅梅影跟申大娘怔住了。
李燕豪向着黑衣人道:“你可以走了。”
黑衣人如逢大赦,转身狂奔而去。
这时候傅梅影、申大娘才定过神,只听傅梅影惊喜叫道:“少侠,金姑娘。”
申大娘颤声说道:“谢天谢天,谢天谢地,可把救星给盼来了,”
金无垢上前扯下铁链,放下了傅梅影跟申大娘。
李燕豪道:“姑娘,老人家,两位还好吧?”
申大娘忙道:“好,好,我们没什么,我们没什么。”
李燕豪问的,申大娘懂,申大娘说的,李燕豪也懂。
李燕豪一颗心放了下来,道:“李燕豪护卫不周,致令姑娘跟老人家遇此劫难,心中——”
傅梅影截口道:“少侠千万别这么说,我能再见着少侠跟金姑娘的面,已经很知足了了,很知足了。”
申大娘道:“少侠,那帮贼子呢,是不是把他们都劈了?”
李燕豪概略地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申大娘听得目眦欲裂,咬牙说道;“便宜了这些贼胚,他们跑不掉的,咱们找。”
说完话,她就要往外行。
李燕豪伸手一拦道:“老人家且慢。”
申大娘停步道:“怎么,少侠?”
“老人家可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船上啊!”“船上何来石屋,何来花园,老人家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
申大娘呆了一呆道:“少侠是说,咱们不在船上。”
金无垢道:“老人家,咱们是在船上,而且是在船的底舱,只不过这座底舱已被高人动过手脚,按奇门遁甲、九宫八卦布置过,所以咱们要想在这儿找一个人,很不容易。”
申大娘直了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早就该想到了,好兔崽子。”
李燕豪道:“傅姑娘,哈三跟你要的东西,你给了他没有?”
傅梅影道“没有,我要是把东西给了他,我跟大娘早就没命了。”
李燕豪道;“那么,咱们现在出去找秦玉岚去吧。”
当即,一行四人出了石屋。四人一出石屋,奇事顿生。
眼前景物突然变化,花园、石屋、树林刹时全没了,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呈现在眼前的,是船的底舱,空空洞洞的底舱。
秦玉岚、霍若男跟几个黑衣人就在不远处,骆天娇在一隅,骆宏勋的尸骨就在她身旁。
舱口下、木梯旁,站着三个人,艾姑娘,单超、姬凝翠。
刹时,李燕豪明白了,眼前的奇门遁甲、九宫八卦布置,是艾姑娘破的。
只听一声尖叫:“秦玉岚,我跟你拼了。”
骆天娇扑向了秦玉岚。
李燕豪沉喝出口:“姑娘,不可。”
身随话动,人已脱弩之矢般扑出,恰好拦住了骆天娇。
骆天娇道:“你”李燕豪道:“姑娘,不能让他伤了你。”
骆天娇神情一惨,掩面痛哭,忽听艾姑娘冷冷道:“秦玉岚,你还不束手就缚么?”
秦玉岚道:“你,你是”
艾姑娘道:“我就是德怡格格!”
秦玉岚脸色陡然一变。
霍若男冷喝道:“我可不认你什么格格,玉岚,咱们冲。”她闪身欲动。
李燕豪大喝道:“站住!”
李燕豪这一声大喝,震得霍若男神情一懔,收势停住。
李燕豪悲愤地道:“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难道你非到亲痛仇快那一刻才肯回头么?”
霍若男脸色陡变,眉泛凶煞,目射厉芒,刚要说话,突然,她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艾姑娘身后多了个人,一个神情肃穆异常的俊逸中年人,赫然竟是霍天翔。
李燕豪脱口叫道:“姨丈。”
霍天翔看了李燕豪一眼,目光中包含着异样的东西,然后他又把那凌厉目光投向霍若男。
秦玉岚面现悸色,霍若男渐渐地低下了头。
“若男,跟我走。”霍天翔只说了一句话,然后转身要走。
“不!”霍若男突然抬起了头,她这斩钉截铁似的一声,立即把空气扯得很紧,也像一把利剑似的,能割裂人的心。
霍天翔身躯机伶一颤,缓缓转过了身,目光又投向霍若男,但这次不是凌厉的威棱,而是无限悲痛的柔光。
霍若男娇靥上一片厉色,美目中却含着泪光:“我不回去,您全当没有我这个女儿。”
“若男!”霍天翔开了口,话声低沉,带着威严,却听不出悲痛:“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怎么样都是痛,但是我们愿意短痛,不愿意长痛,我也好,你母亲也好,我们谁也无法忍受失女之痛。”
霍若男娇靥上闪过抽搐:“那总比让我毁了霍家好些。”
“不,你错了,声名是虚,从此以后,我不愿再为虚名所累,只有儿女才是真实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霍若男珠泪夺眶而出,滑过冰凉的娇靥,扑簌簌落下:“迟了爹。”
霍天翔身躯泛起轻颤:“你叫我这一声,我就有义务伸出手把你拉回身边,拉进家门,只要你肯迈步走过来,永远不迟。”
霍若男娇靥也泛起子轻颤,贝齿一咬,牙缝里迸出一个字:“不!”
“若男”
霍若男突然悲呼:“爹,娘,恕女儿不孝。”
她皓腕疾抬,寒光暴闪,只见一把银亮匕首刺向她的心窝,谁也没来得及救援。
霍天翔心胆俱裂,双目涌泪。只有李燕豪,早就防着她会出此下策了,就在霍若男皓腕疾抬的当儿,他已经闪身扑了过去,匕首近心口,他已经扑到了霍若男身前,五指一曲猛弹“铮!”地一声,匕首飞出“笃”地一声扎进船板中,同时,李燕豪的左手已抓住了霍若男的右腕脉。
霍若男美目圆睁,悲愤地望李燕豪:“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李燕豪道:“若男,只因为我叫你一声表妹。”
霍若男身躯暴颤,人影一闪,霍天翔已来到近前。
李燕豪把霍若男交给了霍天翔,转身望向秦玉岚,秦玉岚已吓呆了。
李燕豪并没有动,只说:“秦玉岚,交出我的‘虎符剑令’。”
秦玉岚倏然而醒,惊骇疾退:“别杀我,别杀我。”
“你是德怡格格的人,我不愿决定你的生死;我只要你交出‘虎符剑令’。”
“‘虎符剑令’?”
“是的,‘虎符剑令’。”
“谁说‘虎符剑令’在我身上?”
“哈三,哈三说的。”
“不,不,他想害我,‘虎符剑令’不在我身上。”
“秦玉岚——”
“真的,真的;我可以让你搜身,我可以发誓,这时候,我,我还要‘虎符剑令’干什么?”
“那么,‘虎符剑令’在谁身上?”
“哈三,在他身上。”
李燕豪转望艾姑娘,艾姑娘道;“总舵到现在还在找哈三,他跑不了的。”
李燕豪回望秦玉岚:“我总会问出‘虎符剑令’在谁身上的,到德怡格格面前去吧。”
秦玉岚机伶一颤,转身要跑。
李燕豪跨前一步,一把抓住秦玉岚的后领,一扯一送,秦玉岚一个旋身,踉踉跄跄冲到了艾姑娘面前。
单超沉喝:“跪下!”
秦玉岚砰然跪倒在艾姑娘面前。
艾姑娘抬眼望李燕豪:“谢谢你。”转身踏上木梯。
单超一脚踢出,闭了秦玉岚的穴道,提起他随后跟了上去。
霍天翔拉着霍若男,缓缓行向木梯。
李燕豪、金无垢、傅梅影、申大娘、骆天娇走在最后,李燕豪替骆天娇抱着骆宏勋的尸体。
码头上,站着沉玉山、蒲天义,还有冷超、魏君仁、尉迟峰。
沉玉山疾迎金无垢,躬身为礼:“属下恭迎姑娘。”
金无垢摆手示意,眼望总舵,热泪盈眶。
尉迟峰迎上傅姑娘跟申大娘;“老婆子,你还挺能活的啊。”
“你这个老东西,竟撇下我跟姑娘一个人溜了,看我待会儿不跟你算帐。”
尉迟峰哈哈大笑,他多少日子没有开怀大笑过了,蒲天义等则迎向了李燕豪。
蒲天义道:“少侠,‘虎符剑令’”
李燕豪道:“恐怕还在哈三身上。”
蒲天义脸色一变。
李燕豪道:“听说哈三还没落网?”
“是的,四面是水,兔崽子他跑不掉的。”
冷超上前:“少侠,这位是”
“骆宏勋老人家,这位是骆姑娘。”
蒲天义等听李燕豪提过京中事,心中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冷超立即招呼一名穷家帮弟子接过骆宏勋的尸体。
骆天娇含泪道:“少侠,能不能给我一条小船,我想带着先父的遗体回家去。”
蒲天义道:“姑娘恐怕要等一等,如今搜捕哈三正急,任何船只禁止出入。”
骆天娇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金无垢带着沉玉山走了过来:“请少侠里头歇息去吧。”
李燕豪道:“谢谢姑娘,我要马上参与搜捕哈三。”
转望蒲天义道:“蒲帮主,谁主持搜捕哈三事宜?”
蒲天义道:“金老帮主,现在总舵北面。”
金无垢望着蒲天义道:“这位老人家是”
李燕豪道:“穷家帮蒲帮主。”
“呃,原来是蒲伯伯,恕侄女儿眼拙,侄女儿见过蒲伯伯。”金无垢要行大礼。
蒲天义急忙拦住:“姑娘,此时此地免了吧,你蒲伯伯也不喜欢这一套。”
冷超抱拳道:“冷超见过金姑娘。”
“冷叔叔这是折煞侄女儿。”金无垢忙答礼。
冷超道:“你冷叔是怪你没有理冷叔。”
大伙儿禁不住笑了。
艾姑娘带着姬凝翠过来了,没见单超,想必押着秦玉岚往里去了,也没见霍天翔跟霍若男,想必也往里去了,艾姑娘道:“要不要参与搜捕哈三?”
“当然要。”李燕豪说。
“那么咱们分头搜捕,不论谁擒住哈三,你要东西,我要人。”
“一句话。”艾姑娘带着姬凝翠走了。
金无垢道:“少侠,这儿怎么会有个满虏的皇族亲贵?”
蒲天义道:“咱们往北去吧,路上我再告诉你。”
李燕豪道:“骆姑娘”
骆天娇咬牙道:“我也去,我要吃哈三的肉。”
大家要走,李燕豪忽然想起了傅姑娘,抬眼四看,码头上人都走光了,傅姑娘、申大娘、尉迟峰也不见了。
沉玉山道:“少侠是找尉迟老三位?”
李燕豪道:“正是。”
“他们三位已经往里去了。”
李燕豪放心了,当即与蒲天义赶往北去,绕着总舵往北去,一路但见举火把的举火把,提灯的提灯,到处在搜捕哈三。
这些人,十有八九是金家船帮的人,一见金无垢,无不赶紧过来行礼拜见。
金无垢像碰见了亲人,泪水始终在美目中打转。
约摸盏茶工夫之后,到了总舵北面,只见光同白昼的一片气死风灯照射下,金太极、无奇老儿正等着几位护法、巡察,指挥着搜捕事宜。
金无垢热泪夺眶,老远便颤声叫道:“爹。”
这一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几名护法、巡察首先叫出了声:“姑娘,是姑娘.”
金太极须发为之贲张,金无垢飞一般地扑了过去,拜倒在金太板及无奇老儿之前.
金太极扶起了爱女,李燕豪等已然来到,金太板一声:“少侠,金太极永不忘大恩大德。”
他撩袍要拜。
李燕豪伸手扶住,道:“老帮主,搜捕哈三要紧。”
金太极道:“正好请少侠指示。”
“不,还是老帮主发号司令吧,我对贵总舵的形势不熟。”
无奇老儿道:“这倒也是,就还是老帮主吧。”
蒲天义道:“可有哈三踪影?”
“恐怕没有。”金太极道:“到现在还没听见有什么信号。”
冷超道:“老帮主可是让人分头搜捕?”
“正是。”
“这儿离陆地远,我不信那贼能泅水逃走,咱们且严禁船只出入,继续找下去,只等天大亮,看兔崽子往哪儿躲。”
蒲天义道:“别说什么了,咱们分头找寻吧。”
李燕豪说道:“说得是,咱们分头找寻吧。”
当即分了几组,李燕豪由于跟骆天娇熟,就带着骆天娇为-姐。
大家散开了,李燕豪带着骆天娇往西绕去,走着,两个人一直沉默着。
最后还是李燕豪先说了话:“姑娘打算回家去?”
“是的!”
“家里还有人么?”
“恐怕没有了,可是那总是家啊。”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
“不回家,我又能上哪儿去呢?”
李燕豪更难说话了。
“像我这么个女人,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姑娘”
“我不会寻短见的,死并不能洗刷什么,是不是?”
李燕豪暗暗吁了一口气。
“真要说起来,我并不能怪别人,有一大半也怪我自己,要是我自己好,也不至于有今天了。”
“姑娘”
“别安慰我,这是实情。”
李燕豪道:“姑娘,人非圣贤,都会犯些错的。”
骆天娇道:“话是不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我犯的这些过错,不比别的过错,只限一次,这一辈子就完了,何况我已经堕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李燕豪不由默然,他明白,骆天娇说的是不折不扣的实情,一个女孩子家,这种过错是犯不得的,虽说江湖儿女可以不拘小节,但是像骆天娇这种情形,毕竟是传统道德与世风所难容的。
骆天娇接着说道:“有时候想想,真不如死了好。”
李燕豪忙道:“姑娘”
“我只是说有时候会这样想,我自己知道,我不能就这么死了,要是就这么死了,不但不能赎我自己的罪,反而会让人笑话。”
“姑娘的意思是”
“我让他们害惨了,是不是,不但自己身败名裂,而且还落了个家破人亡,我要是就这么死了,我会不甘心的。”
“那么姑娘是打算?”
骆天娇凄楚地笑了笑,没说话,李燕豪叫了她一声:“姑娘”
“你别问了,我没办法告诉你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有什么打算。”
李燕豪明白,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打算,而是不愿意说,他也只好默然了。
两个人原是这么一边走,一边聊着,可是打从这里开始,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时间,显得空气好生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骆天娇犹豫着打破了沉寂:“少侠”
“姑娘”
“此间事了,你就要走了么?”
“是的。”
“到哪儿去?”
“不一定,不过总是离不开江湖就是了。”
“想一想,人生有些事的确很奇妙。”
“呃。”
“你跟我,在京里是那么样认识的,经过一番离合之后,又要在这种情形下分别了,难道说人生就是这样的么?”
“是的,姑娘,人生就是这样的。”
“我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呢?”
“那谁也不敢说,谁也无法预料。”
“要是还能见到你,若干年后见到你,彼此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要是不能见到你,彼此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还是我刚才说的,谁也不敢说,谁也无法知道。”
“那么,你以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那要看我是不是能顺利找到哈三了。”
“能顺利找到他如何,不能顺利找到他又如何?”
“倘若能顺利找到哈三,今后我自然是继续我该做的,倘若不能顺利找到哈三,我自然是要先找到他,索回‘虎符剑令’来,否则,我就没有办法继续我该做的,而且我若是不先找到哈三,索回‘虎符剑令’,那对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会是个莫大的威胁,对我的工作,也是莫大的不利。”
“我明白,我明白这种利害,的确要赶快找到哈三,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放心,哈三他绝对跑不掉的,这儿四面环水,所有船只又一律禁止进出,他又能往哪儿跑去?”
“可是要是哈三没跑出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他了。”
“那贼狡猾机警,他一定是躲在哪个角落里,不要紧,大家已经分头在找了,除非他能升天遁地,要不然他绝跑不掉。”
“但愿如此了,我希望这件事就在这座金家船帮总舵里做了断,要不然的话,节外生枝事小,我只担心‘虎符剑令’!”
“你放心吧,那贼绝跑不了的。”
“谢谢你。”
说到这儿,骆天娇突然换了话题;“这件事了断以后,你跟这儿的其他人,也会一一的分别么?”
“姑娘是指”
“像那位什么格格——”
李燕豪淡然道:“姑娘,她跟咱们这些人不同,她非我族类,她总要回到她属于、也属于她的地方去的。”
“我看她跟你处得很不错嘛。”骆天娇的话,带着些异样的东西。
“在私下里,她跟我是朋友,就像我跟这儿的每一个人一样,可是论公,她跟我是敌人。”
“那么,那位金无垢姑娘呢?”
“金姑娘是属于金家船帮的。”
“那位梅姑娘呢?”
“她也有她的事。”
“这么看来,你跟她们都要分手了?”
“人生就是这样,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事。”
“你的事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这么多的人,只你一个人在做这种事么?”
“不,姑娘,凡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每一个都应该做,每一个也都在做。”
“你接掌了‘虎符剑令’,所以必须出来领导。”
“是的,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这工作,神圣而艰巨,我感到莫大的荣宠。”
骆天娇迟疑了一下:“恕我直问一句,若是万一不能成功呢?”
“姑娘,我跟每个人一样,都尽心尽力在做,并没有必成的把握,但我汉族世胄,子子孙孙,永继不绝,我不能成功还有别人,不到成功,绝不罢休,必有成功的一天,这情形,就跟我从先师手下接掌‘虎符剑令’一样。”
骆天娇点了点头:“谢谢你,我明白了,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人不在少数,十之八九,都不顾安危,不惜牺牲,尽心尽力在做,但是,有些人应该惭愧,应该一死以谢祖宗,尤其当他们面对着你的时候,而我,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姑娘,你先别这么说。”
“你不能不承认,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李燕豪明知骆天娇说的是实情实话,但是他不能就这么默认了,他刚要再说什么,一阵急速衣袂飘风声掠了过来。
李燕豪立即伸手拦住骆天娇,两个人都停了步,只见一条人影奔电般掠到,赫然竟是单超。
李燕豪道:“单老”
单超道:“我找少侠找了半天子,奉我家姑娘之命,请少侠到议事厅去一趟。”
李燕豪道:“艾姑娘有什么事么?”
“是的。”
“那么单老请先行,我随后就到。”
“那么单超先走了。”转身飞掠而去。
李燕豪转望骆天娇:“姑娘”
“你去吧。”骆天娇道:“我一个人到处找找。”
“姑娘小心。”
骆天娇倏然一笑道:“我知道,这儿到处是人,只要我叫一声,大家马上会赶过来的,你放心吧。”
的确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