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世贾微微一怔,道;“如今雪姑娘已被害”
金大龙道:“我照甄老当初所开的价,分文不少赔偿就是。”
甄世贾道:“可是金局主总不能不管侦凶”
“甄老”金大龙微笑说道:“那是地方官的事,当初你我并未附带这一点。”
甄世贾道:“在道义上”
金大龙截口说道:“在道义上,我绝对管,可是似甄老这般无证无据,空口指人我不能干,甄老该能体谅一二。”
甄世贾道:“那么,金局主打算怎么办?”
金大龙道:“甄老,请容我慢慢的查!”
甄世贾默然不语,半晌始微一点头,道:“好吧,可是那赔偿”
金大龙道:“我刚说过,分文不少,如数照赔,只是”
眉锋微皱,住口不言。
柳之夫突然说道:“金局主莫非有不方便之处?”
金大龙谈然一笑,道:“柳老该知道,我父子由塞外来,变卖了整个牧场,所得无几,到长安来购屋,花费”
甄世贾插口说道:“金局主的意思是”
金大龙道:“甄老可否宽限些时日”
甄世贾一摇头,道:“金局主,当初你我也未附带这一点。”
金大龙眉锋微皱,道:“甄爷,这报复也未免太快了些。”
柳之夫适时轻咳一声,说道:“金局主,老朽有一笔钱正想往外放”
金大龙“哦”地一声,道:“柳老的意思是”
柳之夫干笑一声道:“假如金局主需要的话,老朽愿意”
金大龙道:“多谢柳老好意,这我得跟家父商量一下”
金老头突然说道:“大龙,柳老无殊咱们父子的恩人,这年头柳老这种热心人难得,而且就是你愿出高利也没处借钱,还不快谢过柳老对咱们的义助。”
金大龙应了一声,忙转向柳之夫,尚未开口。
柳之夫那里已捋着胡子摇头说道:“金局主,老朽开口要利,这算不得帮助,所以老朽不敢当金局主这个谢字,还是免了吧!”
金大龙道:“家父说得好,这年头肯出高利也未必能借到钱,在这时候柳老肯开口,我父子已经很感谢了。”
柳之夫一摆手,道:“金局主,别跟我客气,借老朽一定借,只是,咳,咳!老朽在这儿算个外乡人,这些银子省来不容易”
金大龙含笑说道:“柳老的意思我懂,柳老请放心,我忘不了柳老的就是,立借据时我会多找几个保”
柳之夫干咳一声道;“那倒不必,金局主只有个抵押就行。”
金大龙面有难色,道:“柳老,我父子没有值钱的东西”
金老头突然道:“大龙,咱们有纸房子地契可以押给柳老。”
柳之夫目中异彩一闪,点头道:“使得,房地契可以抵押,可以抵押。”
金大龙皱了眉,沉吟了一下,道:“既如此,明天我拿房地契到府上去,当场立约借银好了,”转望甄世贾,含笑问道:“甄老等得及明天么?”
甄世贾板着老脸点了头,道:“三五天老朽可以等,金局主,老朽虽让你赔偿,可是这银子老朽本身一个也落不着,雪姑娘是老朽从扬州礼聘来的,对雪姑娘的家里,老朽总得赔偿一些,怎么说雪姑娘是死在老朽所经营的酒楼里”
金大龙奉承了一句:“甄老仁义令人敬佩。”
甄世贾道:“好说,这是人情也是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金局主向谁借贷,那是金局主的事,老朽三两天内恭候金局主的大驾,如今老朽要为雪姑娘料理后事,失陪了。”
说着,他一拱手,要走。
柳之夫急忙说道:“世贾兄,请等等,我跟金局主说两句话,咱们一起走。”
甄世贾点头答应,站着没动。
柳之夫转望金大龙,道:“金局主,关于拙荆”
金大龙道:“柳老,明天我来府上立据借银,后天一早就动身,行么?”
柳之夫忙点头说道:“行,行,行,不瞒金局主说,老朽可真是等不及了。”
说着,他也拱起了双手。
突然,金大龙转向甄世贾道:“甄老,我刚想起一件事”
甄世贾淡然说道:“金局主有话请说。”
金大龙微微一笑,道:“也许,这话我不该说,甚至于根本不该有这念头,只是我也算得上个生意人,这笔生意赔起来又足以倾家荡产,所以我不得不说”
顿了顿,接道:“甄老,床上的死尸,确是雪姑娘么?”
他此言一出,满座俱皆色变。
甄世贾脸色一沉,道:“金局主这是什么意思?”
金大龙道:“甄老请息怒,我只是不得不慎重。”
甄世贾怒声说道:“凭我甄百万的地位身份,难道会讹你金局主不成?”
金大龙忙道:“甄老别生气,只怕有别人掳去了雪姑娘”
甄世贾怒指卧房,道:“那么房里床上又是谁?”
金大龙道:“甄老,随便找一个可怜的弱女子杀了,然后毁去容颜冒充雪姑娘,以死甄老的心,这并不难。”
甄世贾一摇头,怒声说道:“没有这一说,你金局主要是悔约,咱们官里”
柳之夫突然干咳一声,满脸堆笑摇头说道:“二位,二位,后日还要见面,千万别为一句话伤了和气,容老朽说句公道话,容老朽说句公道话”
干咳一声,接道:“金局主,恕老朽要倚老卖老说几句,人,是世贾兄的,如今已经死了,而且是惨死,他心中的悲痛不想可知,此时此地,金局主你不该说这种话,老朽敢说,以世贾兄在长安城的身份、地位,他断不会”
金大龙方要张口,柳之夫话锋倏转,飞快接道:“不过,老朽也不得不承认金局主所说是理,事实上,确有这可能,只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确如金局主所料,金局主当众接下了这宗生意,而且声言保的是四条人命,那么,老朽以为金局主也该先行赔偿,然后再由你双龙镖局去把雪姑娘找回来,咳,咳,金局主以为老朽说的对不对?”
金大龙一点头,道:“柳老所说句句是理。”
“那么”柳之夫皮笑肉不笑地道:“只要金局主能找回一位雪姑娘来,老朽担保,赔偿的银子,世贾兄他分文不少地还给金局主,如何?”
只听那几位富绅道:“对,之夫兄说得极是,说得极是”
金大龙强笑说道:“柳老,事实上我只是大胆猜测”
柳之夫摇头说道:“那么恕老朽直言一句,这赔偿,金局主是赔定了。”
一位富绅冷笑说道:“人都死了,上哪儿再找一个来?”
人家都这么说,金大龙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在他沉默中,甄世贾第一个拂袖而去。
紧接着,柳之夫跟那几位富绅也走了。
最后,金大龙兄弟扶着金老头默默而去。
长安酒楼上,只剩下了莫怀玉跟井立伴着一具赤裸女尸。
来的时候乘马车,回去的时候安步当车,金大龙父子踏着茫茫的夜色,一起往回走。
拐过了长安酒楼前那条街,金大龙突然笑了“卞百假这手法对付别人算得上高明,可是他千万不该以这种手法对付我。”
金老头微笑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是谁,否则的话”
金小龙接口笑道:“就是杀了他他也未必敢。”
金大龙笑道:“小龙,你跟爹把我捧上天了。”
金小龙眨了眨眼,道:“事实上毫不为过,大哥,风尘六奇固然是宇内高人,武林奇客,可是比起大哥你那几个字,究竟还差得多。”
金大龙笑了笑,没说话。
金老头道:“大龙,你看过了,真不对么?”
金大龙微微一笑,道:“爹,这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当日我见雪艳芳的时候,一眼便看出她已不是个姑娘家,而今夜她床上的女尸,却仍是处子之身,还有,雪艳芳年纪已近三十,而这女尸,看那身肌肤,年纪绝不会过二十”
金小龙笑道:“大哥的眼力好厉害。”
金老头道:“这得来不易,所以我说你该跟你大哥多学学。”
“还有,”金大龙笑了笑,接着说道:“那女尸一头发蓬散,该是卸了发饰,尚未梳妆,而妆台里,却找不到她的发饰”
金小龙道:“大哥,那有可能被人偷走了。”
金大龙笑道:“是有可能,倘如是,那人是个不折不扣,毫不识货的笨贼,雪艳芳房里的摆设,哪一样也比那发饰值钱。”
金小龙诧声道:“那么您说那发饰”
金大龙笑了笑道:“该还在雪艳芳头上。”
“最重要的一点,”金大龙接着说道:“是雪艳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无所不精,鬻歌生涯,也用不着什么操劳,那双手,该是白嫩的一双,而这女尸的一双玉手,却嫌有点粗,自然,那并不是很粗,不仔细看,断难看得出来”
金小龙道:“大哥,您让我五体投地。”
金大龙笑道:“我只怕由九霄云里摔下来。”
金小龙倏然失笑。
金老头突然冷哼一声,道:“好作孽,这不知是那家可怜的姑娘。”
金大龙刹时敛去笑容,闪自双目之中的寒煞怕人:“爹,我会让那屈死的冤魂含笑瞑目的。”
金老头道:“这些人不知是谁,这般心狠手辣。”
金大龙道:“已知道的有阴阳二怪,还有卞百假,他竟然昧着良心自砸六奇的招牌,我日后若饶得了他那才怪,唯一摸不透的该是那甄世贾,爹,您没能听出什么?”
金老头摇头说道:“声音不对,他该不在那些人之中。”
金大龙道:“那还好,或许他能留得一条命”
金老头道:“大龙,你的身受我明白,但要记住爹的话。”
金大龙神情一肃,道:“是的,爹,我不会忘记。”
金老头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父子三人之间,有着片刻的沉默。
片刻过后,金小龙突然开口说道:“大哥,咱们该上哪儿去找雪艳芳?”
金大龙笑了笑,道:“小龙,你看呢?”
金小龙道:“早跑了,人海茫茫,宇内辽阔,谈何容易?”
金大龙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金小龙双眉一扬,道:“除非拉出他们一个来逼问。”
金大龙摇头说道:“小龙,那不是上策,甄世贾在长安城何等地位?何等身份?一个不好咱们就别想再待下去了。”
金小龙笑说道:“他似乎也看准了这一点。”
金老头插口说道:“说了半天,你只有这句话说对了。”
金小龙脸一红,道:“大哥,那么您说怎么办?”
金大龙笑了笑,道:“小龙,如今我只能告诉你,他们高明,高明,极其高明,可惜碰上了我,我有把握让他们来个全盘俱墨。”
金老头笑道:“大龙,你说卞百假会不会羞怒之下抹脖了?”
金大龙笑道:“爹,卞百假不是栽不起跟头的人。”
金老头道:“可是这跟头是他生平最大的一个。”
金大龙淡淡一笑,道:“那便即他真抹了脖子,也是他应得的报应。”
金老头微一摇头,道:“大龙,替那五个留点面子。”
金大龙双眉微扬,道:“爹,卞百假他这事做的能轻饶么?”
金老头一叹说道:“固然,大龙,但交由他五个去处置。”
金大龙口齿启动了几下,道:“是的,爹!”
金老头没再说话。
金小龙却忙说:“大哥,您既有把握,为什么还借贷赔”
金大龙笑而不语,金老头接口道:“这就是所谓虚虚实实的兵家事,你看着好了,到时候你大哥会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金小龙哼地一声,道:“今夜这件凶案,倒真像因爱成恨,因妒成仇,像申少青这么个人,大哥真该让他吃点苦头。”
金大龙笑了笑,道:“你的话我有同感,不过,你该懂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句话。”
金小龙默然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