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床后木壁上,露出一处曾经封钉的门来,如不细看绝难发觉。
这扇久经封闭的门户,进一步揭开了季灵芷充满苦痛的童年,他不禁一阵寒颤,骇然暗忖道:这扇门我实在记不起,可是又好像通到一个很熟悉的地方”
心念中,更见义母身如灵燕掠空,越床直射,单掌推处,劈得尘埃进散,那扇钉封多年的房门“哗啦”一声立刻向内裂倒。
义母的身形随即没入这黑洞洞的房内。
三个少年男女更不迟延,人影飕飕,齐齐电射而入。
只觉这房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陈年灰土之气,直伸鼻观,而且其中家具颇多,碍手碍脚。
四人于是各以过人的目力,凝眸四顾,然后分向木板钉封的窗户,发力扳拆。
立闻一阵木板碎裂声,此直彼落,如潮的阳光,直泻室中。
季灵芷竟然忍不住骇异之情,发出了一声惊噫!
只见义母凝立房中,满脸激动之色。
“弃尘”、季灵芷、黄琼三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房内锦床,妆台,衣柜等家具俱全,雕刻精雅,床前更有一张小孩的卧床,满堆凌乱的衣物。
义母首先拉开衣柜,里面乱塞着的衣物,随手泻出,大半多是紫色衣裳,她凝视一阵,检取一件贴身量试,竟然长短不差分寸。
然后,她打开妆台,一件件检视梳篦花粉,惘然摇首,回到床前坐下,双目盯视着小孩卧床瞑然沉思起来
季灵芷目眶润湿,喉中似是塞着一团硬块,哽噎难言!“弃尘”等两人更是愕然无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顿时房内静得出奇,连一支花针坠都可听得清楚!蓦然间——义母双掌起处,将小床上凌乱衣服全部掀落,床底上竟然现出一个两尺长短,仰面而卧的小孩。
不!两尺长短,栩栩如生的布偶。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布偶抱入怀中,泪如断线珍珠,簌簌洒落,接着嘴辱不住掀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终于她像梦游般立起身来,紧抱布偶,轻轻在房中走来走去,光骤现凝滞,似乎心神徘徊在遗失记忆的门前,正在搜寻破门而入的锁钥——突然间——慈爱而凄切的摇篮曲声,从她口中低吟而出!季灵芷顿时热泪如倒泻天河而降,使他想起了“望天峰”头,拜认义母的一幕。
那是在峰顶罡怒号,奇寒彻骨中,他初次听到这母爱的呼召,那时他就有似曾在哪里听到过的异感,万不料又参这房屋中听见,他思潮紊乱至极中,暗自忖道:“不,这歌声我不但是在‘望天峰’听到过,以前也有但记不起在什么地方难道竟是此处不成”
迷惘中,又见义母猛然停步,将布偶平举空中,木然盯视,突地目眶中异光暴现,歇斯的里地悲嘶道:“季孝慈!季孝慈!我儿你在哪里!”
声如夜雁哀猿,撼人心肺。
季灵芷马上全身一个冷颤,放声大哭,伏地跪答道:“妈,我在这里!这声别无人知的乳名,揭开了他一切前尘往事,使他多年疑案,瓦解冰消,原来这失去记忆,忘却姓名的义母,竟是他的亲生母亲“紫裳燕柳贞”
但“紫裳燕”却因刺激过度,反倒双目圆睁,似乎不相信眼前一切,只是全身抖战摇头叫道:“不,不,不,你骗我”
随即目光涣散,双眼上翻,手中布偶疾坠地上,身躯更僵直地仰而倒去!‘弃尘’、黄琼悲恸饮泣中,双双疾飘身形扶住义母,与季灵芷合力,将她安置床上,顿时间一片哀哭悲呼,充满室中,各施内力为之解救。季灵芷一面催运功力,一面暗忖道:“她老人家受了如此重大的精神刺激,如果再又心神散乱,那岂非我的罪过”
忧心如捣中,不住祈祷上苍,希望奇迹的出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
“紫裳燕”终于从昏迷中悠悠醒转。
十六年来的噩梦,犹如过眼云烟,她又重回到久已失去的家乡,得回了死里逃生的爱子。
只见她双眸睁处,目光如炬,盯着季灵芷问道:“灵儿,你父亲现在何处。”
三人见状,惊喜交集,几乎是同声问道:“你老人家可完全好了没有?”
“妈完全清醒了,快答我的问题吧。”
季灵芷激动至极中,不敢正面答复,恐怕母亲坚持亲自出手,又生变故,于是牙关一咬,答道:“他老人家三年前因病去世”
“葬在什么地方?”
“幽灵谷。”
“幽灵谷——!我记得江湖传言说那里有株万年灵芷,多少武林高手为此丧身谷内,你父亲并非贪宝之人,怎会葬在那里?”
“这因为因为我们得了一种无名怪病,所以前去求药,不幸父亲精力不支死去,我却蒙‘天龙圣僧’赐予灵症,而且收为弟子,传了武功。”
“哦——你师父真是好人。可是你说的继母是不是‘韩小香’?”
季灵芷料不到有此一问,心神猛震下,诧然问道:“你老人家见过她”
“当然见过,那她竟然在你父亲死后,弃家逃走,果然不出我当年预料。”
“你老人家可否说详细一点?”
“那是很久的事情了,当时你还只两岁,你祖父去世已久,你亲曾离家数月时间,回来之后,神色恍惚似有难言之隐。”
“是否与韩小香有关!”
“不错,没有好久,她忽然找上门来,你父亲生性面软心慈,见到她极感为难,她竟然求我收留,愿为奴婢,我见她不但貌美年轻,而且神情可怜,因此答应让她暂留几天,再作打算。”
“结果怎样?”
“因为她处处讨人喜爱,一住就是月余,终于有一天,她露出了阴险的面目。”
说到此处,紫裳燕翻身坐起,目光凝视空中,似在回忆当时的景象。
季灵芷凝神屏气不敢打岔,稍停又听母亲长叹一声道:“那天我就坐在这里,灵儿你就睡在这张小床上,韩小香突然入室,说出她与你父亲已有亲密关系,我当时羞怒交集,这贱人竟敢以阴柔指法,乘机点中为娘的“心经穴”顿时”
说到此处“紫裳燕”目中怨恨至极,泣不成声。
季灵芷等三人更是不由自主,齐声骇叫,道:“怎么样?”
“顿时觉得双眼发黑,神志迷糊,幸亏贱人功力有限,手法欠快,为娘下意识中,双掌猛发,身形穿窗疾出”
“以后的事情?”“我恍惚觉得贱人也中了一掌!但以后的事情全记不得了。”
季灵芷泪如泉涌,道:你老人家总记得‘望天峰”认我的事情吧,灵儿竟然认不出母亲,真是罪该万死。
“不,这不是你的错,妈不怪你,而且我也记得初遇‘弃尘”的事情,那次妈陷身绝谷,多亏她救我脱险,总之你们都与我亲生无异,只是——韩小香这贱人盗物逃走之事可恕,虐待你父子之罪难饶,灵儿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季灵芷连忙答道:“她她已经知道错了,而且灵儿可以处理这件事情,你老人家尽管放心,但是据说我家有本‘剑谱’,妈可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
“这剑谱现在什么地方?”
“妈不知道。”
“那老人家是说它不见了。”
“不,我从来没见过,只是听说你祖父曾经得一本剑谱,他老人家未能了解全部奥秘,因此你父亲也只学得一部分”
“这样说来,这剑谱失踪了。”
“这是一个谜,连你父亲生前也不知道它的下落。”
季灵芷不尽大感失望,看来这本剑谱已如石沉大海,神秘地从人世中消失了。
这时“紫裳燕柳贞”神志全复,坐在床沿,她纵目四望中,只见那具布偶跌落在床边,随即弯腰拾了起来。
立见年亲手所制的玩具,因为年深日久,针线朽断,就在失手坠地的时候,裂开了一道缝口。
季灵芷缓缓伸手接过,激动地说道:“这是我幼儿时代的侣伴,对不对?”
“紫裳燕”点头道:“因为家中只有你一个孩子,所以妈做给你玩耍。”
“真是巧夺天工,可惜破了。”“弃尘”柔声插言道:“没关系,我有空可以将它缝好,这是一个宝贵的纪念品。”月余光阴,如飞度过。
“水云村”经过整理之后,渐复旧观,黄琼的武功在季灵芷的指点下,日有进境,间接的,‘弃尘”又从黄琼处学得掌法,但季灵芷除了奉事慈母之外,更是痛心杀父血仇。他焦急于失踪的剑谱,以及“逆转五行大法”等事,禁不住思潮汹涌,寝食难安。
这天,他独处室中垂首沉思——突见“弃尘”手持布偶而入,激动不已地说道:“我找到这个金锁”
说时,纤手伸处,掌中金光闪烁,托着一片奇形金锁,状如“如意”上的“云头”
季灵芷见这金锁只是幼儿所佩之物,似不出奇,但以“弃尘”的生性素来冷静,竟然激动如此。必有原因,也就伸手接过细看,立见上面刻着四行凸出字迹道:“万寿无疆松鹤遐龄观音护佑主寿且宁”
像他这等颖悟,自然一看就懂其中含意,立刻朗笑致谢道:“弃妹,你可能帮我解开一个哑谜。”
“是不是这四句颂词上,表明出“万松观主”的四字隐语?”
“完全对。”
‘你知道‘万松观’在哪里?观主是谁?”
“我早见过了。”
“这”“弃尘”的话未说完,季灵芷身形如电,早已纵入“紫裳燕柳贞”房中,高声问道:“妈,这金锁是谁送的。”
“紫裳燕”接过细看一遍,答道:“这是你祖父遗赠之物,你在哪里找到?”
“弃妹在玩偶中找到的。”
“啊,妈想起来了,你祖父说过不可给外人看见,所以我将他缝在玩偶里面,如果你们不找出来,妈真忘记了。”
季灵芷立刻指着字迹,禀明曾遇“万松观主”等事。
“紫裳燕”不禁愕然问道:“你怎能确定剑谱就在该处?”
“灵儿不敢确定,但见到“万松观主”一定有所收获?”
“你准备现在就去拜访观主,查问此事?”
“请母亲允许”
“好吧,可要一路小心。”
灵儿遵命,季灵芷将金锁妥藏怀中,恭然退出室外,但刚走到庭院中,立刻疾展奇奥身法,但见一道黑影,冲霄直上,迳朝‘万松观”方向电射而去。
以季灵芷这等奇快的轻功,加上轻车旧路,一路无阻。
此时已然遥见青松翠柏,环拱着“万松观”
喜极中,足下连飘几个大步,已到观门。
只见毫无人踪,四下里出奇的沉静,连那观门也是双扇紧闭。
季灵芷伸手三叩门环——“咯”!“咯”!“咯”!数声脆响,随即荡漾于沉寂中,分外震人耳鼓。
一会儿工夫。
观门“轧”然半开,一名年轻诚朴的道人,面带惊惶,探头问道:“施主找谁?”
“在下季灵芷,特来拜谒观主‘静修道长’。”
这道人微一沉吟道:“请施主少待片刻,小道先行通禀。”
说时侧身将季灵芷让进门来,然后脚步匆匆,转身自去。
季灵芷应前殿抄手凝立了盏茶时分,然后又出来一个中年道人,稽首问讯,语音微带激动地说道:“季施主别来无恙。”
季灵芷一见这位道士,便是上次来观时引路谒见观主之人,便即朗笑答道:“在下来得匆促,不知贵观主近日可好?”
中年道人脸色突地一变,表情颇为复杂,稍停一下答道:“家师么——”
季灵芷不由面色一凛,急忙问道:“令师怎么了?”
“他他老人家大病一场”
“如今呢?”
“托福痊愈.”
季灵芷不由轻舒一口长气,答道:“如此甚好,是否我们可以现在就去拜见令师。”
中年道人眼神一扫对方,又现出惶惑的表情,嗫嚅答道:“不,不,家师还要收拾一下,少时自然有人来请
还是委屈季施主多坐片刻而且”
话到一半,却又咽住不说了。
双方枯坐了足了顿饭时间,才听内厢步履声响,那开门的小道,惶恐禀道:“师祖请季施主玄房相见。”
季灵芷这才拂衣起立,随着长少两个道士,迳向后厢而去,他心念一动,暗地思忖道:“看样了‘万松观主’这场病一定厉害,否则不致闭门谢客,而且弟子们神色张惶,这中年道人眼光中更有恳求之意,但却显得犹豫不决
不管怎样,只要我能帮忙决不令他们失望就是”
心念中,又听那中年道人低声说道:“季施主,前面便是玄房,请你移驾自去,小道我未奉法谕,不敢擅入了。”
季灵芷俊目一扫,果见两丈以外便是观主私室,于是略一点头示意,迳自飘身门首,扬声道:“晚辈季灵芷,叩见观主。”
里厢立刻传出苍老衰弱的嗓音,答道:“季少侠么,请进请进”
季灵芷轻移脚步,迈入房中,只见帘幕低垂,光线黯淡,万松观主‘静修道人’垂头盘坐禅房,似是十分衰颓。
而且他白发微蓬,伛腰偻背,面容虽不消瘦,却露出姜黄之色,显然是大病初愈,精力未复的样子。
季灵芷回忆上次相见之时,对方虽然未习武功,但经多年清修,也是神清气足,神采矍然,不料竟然一病如此,不由得心头猛震,关切问道:“观主法体欠安,是否在下有扰静养。”
“不,少侠来得正好,贫道盼望甚久了。”
“哦。”
“阁下请先坐下,我咳,咳,有许多话要讲。”
说时微微伸手一指禅床对面的座椅,季灵芷谢落座,心中颇为激动的,静听对方下文如何。
“万松观主”头部缓抬,一双已盲双眼向他一照,继续说道:‘请问季少侠,令祖令尊名讳如何称呼?”
季灵芷出道以来,无人盘过他的家世,不尽犹豫道:这——”
“少位请莫猜疑,贫道早年未瞎的时候有位恩友,也是姓季!为要明了少侠与他的关系,故而动问”
“在下的先祖,上‘浩’下‘然’,先父是上‘镇’下‘南’,不知观主与哪位先人相识!”
“令祖‘无敌剑客’曾救贫道一命,故有交往。”
季灵芷忍不住心头激动,脱口问道:“老前辈,先祖是否有本”
他刚要说出‘剑谱’二字,猛然自觉孟浪,忙不迭地改口道:“是否有事相托?”
“这个么,慢慢再谈吧,请问少侠家中还有谁人。”
“家母——”季灵芷突然无意中泄露秘密,连忙忍住,但‘万松观主’竟也全身猛震,大声问道:“哦,令堂还在人世?”
季灵芷天性纯孝,自然不能用母亲已死这类诅咒的话来推诿,何况对方还是先祖旧识,于是改容答道:“不错,家母托福平安。”
“现在何处?”
“现居——故乡!”
“万松观主”脸色稍定,续道:“令祖当年留下一物在此,说是由他后人来取,幸亏少侠及时赶来,否则——”
“怎么样?”
“这个秘密将与贫道一起葬埋,只好留待有缘之人了。”
“老前辈信义如山,季家三代均所感激,现在可否请观主交与晚辈。”
“慢来,先请少位将凭证交与贫道一验。”
“凭证?”
“不错,它也就是开启此物的锁钥。”
季灵芷心念一动,自怀中取出‘金锁’,问道:“是不是一片金锁。”
“正是,少侠如有此物,才算真确。”
季灵芷双手递上金锁,只见“万松观主”用指尖细细抚摸,口中默念着锁上凸形文字,顿见面泛红潮,笑容可掬道:“就是它,你果然不是冒充之辈。”然后将金锁慎重的双手送回。
季灵芷立刻朗笑道:“老前辈果然细心得很。现在可否将详情见示。”
“慢来。”
季灵芷被他这第二“慢来”弄得俊面一红,幸亏对方双目不明,无法看见他尴尬的表情,对方更提出一个意外的要求道:“贫道先要考考少侠的功力。”
季灵芷这下真是满头雾水,骇异到极,不禁暗自惊讶道:“听说对方只是清修道士,而且外表上更非习武之人,现在居然要试我功力,难道观主是身怀奇功,藏而不露么?那他这样未免太不可想像了。”
于是强忍骇愕之心,半信半疑地说道:“原来老前辈武功超人——”
“不,不,不,不,贫道若有一技防身,当年也不致瞎了双眼。”
“这是怎么讲?”
“贫道昔日去游江湖,被武林败类伤了双目,幸亏令祖救得残生,因此他后来在本观秘密收藏了一件重要物品,贫道当然不辞生死也要守护”
“到底是什么东西?”
‘贫道双目不明无法看见,只是令祖曾经说过,此物对于普通人一文不值,但如落在武林元凶首恶掌内,必然引起一场浩劫,流毒无穷,少侠既是季家后人,可有一点线索!”
“也许是宝剑奇兵。”
“不见得,从前令祖就在这房中亲装秘室暗锁,当时只有贫道一人在旁,曾经替他代捧过一只尺许见方的木盒,如是兵器不但装不下,也不会那样轻。”
季灵芷不禁朗笑道:“如此说来,必是拳经剑谱之类。”
“万松观主”也是笑容突现,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观主刚才说是要试晚辈功力,不知如何试法?”
‘这试验之法,也是令祖所留,共有三种。”
“哦。”
“我们现在一样样试,先请你到床下搬出右边的那只木箱来。”
季灵芷不晓得其中奥妙如何,但仍依言从床下取出木箱,轻轻在“万松观主”膝前搁下,只见此箱二尺见方,纤尘不染,想是经常打扫所以甚为干净。”
对方随即伸手从腰间解下两枚钥匙,挑出一把道:“再请你打开箱子。”
季灵芷立即依言启锁开箱,其中仅放着两块经约尺五的圆形木盘。
“少侠可识此盘是什么物件?”
“奇门遁甲,天地二盘。”
“你可知其中变化。”
“略知一二。”
“那么,请你把它装起来罢。”
季灵芷不假思索,便将天盘安放地盘之上,更发现二盘之中夹着有三十颗棋子一样的圆木,各刻天干地支以及八门字样。”
“万松观主”双手摸着盘上刻就的纹路,将它旋来旋去,一面说道:“少侠想必精通此中玄机,现在贫道摆出一盘阵式考你,按着时辰来讲,此阵只有一个最好的方法可以进出,希望你不要大意走错,如错了一点的话,’“怎样?”
“就算输了。”
“那第二种试验就没有机会再考,对不对?”
“万松观主”一面细心地安放“生”、“死”、“惊”、“开”等八门,以及天干地支之数,一面歉然答道:“不错,那就只好请你回去。”
季灵芷对这尚未摆完的奇阵,已然发觉极是复杂,不禁闻言惊噫出声。
“少侠不要见怪,这是你令祖的遗言,贫道只是遵命行事而已。”
万松观主边说边摆,起先是下手如飞,可是越来越慢时而垂首苦想,时而伸手摸索已经排好的木子,经过两个时辰,手中还有一子不曾放下,已然鬓角见汗,面红耳赤。
季灵芷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专心看着对方下子方位,也感到周身烦热,胸头微觉发闷。
抬头处——眼见观主神态紧张到极。
右手的二指夹着最后一颗木子,悬空微摇,三落三起,就是放不下来。
左手更是五指并用,不住地摸索天地二盘
就这样考虑了足有一个时辰,未见决定。
季灵芷即从‘天龙圣僧’处学得不少易理,而且天性颖悟绝伦,此时已然猜得这种考法的理由何在,而且断定先祖所遗必是剑谱。
因为此阵出入路线虽只一条,但过程复杂不容许走错一步,这也就代表一种高深剑法中的脚伐身位,不能悟出其中惜理就难将剑全部学好。
至于阵虽未摆完,他已有了九成把握,可以断定最后一子必落何方,只是不便明言而已
等待中,倾头一看门外,只见天已昏黑,不由暗自急道:“看起来这些考法都不简单,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万松观主”病体刚好,可别把他累坏了”
心念起伏间,他那武功奇高的直觉上,忽然产生异样之感,似乎附近另有生人存在,只是目力所不能到而已。
功夫不大,果闻“砰”的一声脆响。
“万松观主”惊叫道:“呀——;季灵芷悚然回头,脱口问道:“什么事?”
“贫道果然摆出来了,少侠请看。”
季灵芷低头看去,也发出了一声惊叫!原来对方在他转头之间,换过了“生”“死”两门方位,一切只有从头想起。
这一来,又轮到季灵芷大费心机,凝神苦思。
足费了大半个时辰,他俊面冷汗直流中,忽露朗笑之容说道:‘我想出来了。”
“有把握吗?你不妨再考虑一下。”
“用不着,晚辈确已识破阵,观主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指给你看”
“贫道看不见。”“我的意思是敲给观主听,你既熟悉此阵,而且听力过人,必町听见晚辈在木盘上敲的响声。”
说毕,就用金锁一路点着穿阵而出的路线,敲出连串脆响。
“万松观主”倾耳细听中,脸上表情变化不已,由怀疑转为惊奇,由惊奇转为喜悦,等到最后一响在“生门”上敲完,竟自长叹说道:“真是一步不错,令祖当年也这样走过一次。”
讲到这里,笑容渐收,以不太满意的口气问道:“你认为这是最好的出阵方法吗?”
“观主不是刚说先祖当年也是这样走过”
对方立刻激动地答道:“不管我刚才讲过什么,请你直接答复我这个问题。”
季灵芷眸内寒芒连闪,对着天“天地盘”盯视片刻道:“晚辈认为还有一个办法。”
这句话不异石破天惊“万松观主”身躯狂震,紧接问道:‘还有一个?”
“不错,还有一个。”
“这两个办法,那个最好。”
“要过此阵不能单按时辰来算,还要参照方位,因此按照逆转五行之法,可以另辟一条路途。”
对方更是惊上加惊,骇道:“什么,你懂得逆转五行这法。”
“晚辈并不真算懂得。”
‘那你怎会想得出来的?”
“以前曾听师叔潜龙圣僧提过,所以私自揣摩,稍有一点心得,这只好算是偶然巧合而已。”
“这样再请少侠实地走一遍。”
季灵芷马上手持金锁,点路入阵,但刚敲了三两响,对方立刻喝止道;“这样不行,贫道学识有限,恐怕跟不上你。”
季灵芷答道:“那么我牵着老前辈穿宫过阵好了。”
随将右手食指,轻轻向对方手指一触。
“万松舰主”上顺着他的点引,将手指摸到“天地盘”哪晓得所落部位,正是“死门”不由皱眉问道:“少侠,你没弄错吧。”
“我想不会错,观主跟来看看再说”
于是季灵芷的手指在前缓缓而移,观主手指随后,果真曲曲折折从“生门”走了出来,硬是一步不错,但对方似是仍不放心,又要季灵芷再走两遭,终于惊叹连声道:“后生可畏,我这才真的错了,现在我可将真正的秘密告诉你。”
“什么秘密?”
“令祖当年就是想不出第二条路线,因此他认为无法参悟那种上乘武功”
“如果晚辈也想不出来。”
“只好请你回去。”
季灵芷高兴得一笑道:“现在可否请示第二种考法。”
“那是当然,不过时下天色已晚,还要叫我徒儿掌灯后方能试验。”
季灵芷这才发觉房中完全已昏黑,他刚才一心注意阵图,全靠的夜能物的眼力,方能看清,于是歉然道:“观主久病新愈,需要休养,不如等明天再来。”
“没关系,贫道此刻精神很好,不必拖延时间。”
随即对外厢叫道:“徒儿掌灯。”
只听他话声中气力大为充沛,也许是因为心神兴奋的关系。
片刻后,那中年道人捧灯入房,举止恭敬之极,竟然不敢抬头仰视二人“万松观主”更命他点起十几支巨烛,照得满室雪亮。
等这中年道士退出后,他立刻对季灵芷说道:‘现在请把第二只木箱取出来。”
季灵芷收拾了“天地盘”放入床下,然后将第二只搬到禅房上将锁打开,只见其中共有两扎物件。
一札是尺半长的极细竹枝,尖头各系一枚小铃。
另一札也是小铃,铃尾上尚有尺许丝线。
于是开言问道:“这件想必是考我轻功用的物品?”
“猜得不错,你先将竹枝插在地上小孔之内。”
季灵芷伸手取出竹枝,立闻小铃叮叮震响,不绝于耳,然后弯腰下地,插在凿好多年的孔内。
一共二十四支刚好插入二十四孔。
但在他插好最后一次,准备伸直腰部的时候,忽然间下意识的异感又起,他似乎觉得这房间的附近,另有主人存在!心念中,身形如电射近“万松观主”身侧,藉着铃声掩盖,压低嗓音道:“观主——”
话刚出唇,双方被他这的动作,惊得身形一歪,问道:“什么什么事?”
“我好像觉得此室附近另有生人。”
“不不会吧?你是否听见什么响动?”
听是没有听见,但直觉上有此感应。”
“万松观主”惊魂稍定,说道:“我观中决无生人,如果有的话,以贫道的听力,应该早就发觉”
“不是晚辈多疑,这种感觉现在还有。”
“哦。也许是我的门徒也不一定。”
观主说到这里,立朝外面高声叫道“来人啦。”
那中年道士脚步沉重,踉跄奔入,竟被这声大叫骇得周身战栗,一时说不出话来。
观主马上沉声问道:“你们在外面搅什么?”
“师父与客人尚未用饭,所以我们几个在外面伺侯。”
“用不着,带着他们走远点。”
中年道士骇得面无人色,连声答应,慌忙往外就走,但刚到门外两步,又听观主暴喝道:“回来,你快传我的法谕”
“是,是,”
“任何人都要远离此室,否则重罚不贷,”说到此处“万松观主”额露青筋,声色俱厉,尤其是“任何人”这句话,更是一字一顿,分外有力。”
中年道人悚然领命去后,果闻外面人声足音远远退出,季灵芷心头异感,也随之消失于无形无影。
观主略一定神,随即说道:“敝徒等不知分寸,打扰少侠,真正抱歉。”
“打扰宝观的是晚辈,观主未免言重,现在我请问一下,这些丝线小铃应该是如何的安放?”
“请少侠抬头观看。”
季灵芷依言抬头,便见天花板上,钉着二十四枚小钩,整齐无比,问道:“想必是要把这些都挂上去?”
“很对。”
“可有什么规定?”
“先从竹枝上起步,顺着次序,踏一支挂一个,枝不能折,线不许断。”
“这都可以,但是铃子可不可以响?”
“就是要响,否则贫道听不见了。”
“时间限定多少?”
“一百下脉膊跳动。”
‘好。”
好字未落,已闻第一响铃声,清脆传来。
季灵芷尽展师门无上轻功,只见身如踏空而行,曼妙得令人难以相信。
随闻铃声一上一下,此起彼落,节奏极有规律,片时之后,全部挂完,季灵芷微笑中飘然点地,气定神闲地问道:‘观主,脉膊数到多少?”
“九十九。”
季灵芷到底少年心性,见这第二关安然通过,自是暗中得意,不料对方接着一声叹息,骇得他心头一凛,问道:“难道这也有另外的办法不成?”
“这倒不是,贫道叹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少位功力可称将门虎子,比上辈更胜一筹“无敌剑客”应可放心了。”
季灵芷马上正色答道:“晚辈实在不敢自比先人,我的功力都是奇遇中得来,全靠恩师等的教养,如果单凭苦练的话,定然赶不上先祖。”
“少侠孝道可嘉,真是难得,现在我再考你第三件,也就是最后一种试法。”
“请观主明示晚辈应该如何准备?”
“不需要准备别物,只要用你带来的金锁就行。”
季灵芷掏出这孩童所配之物,再度细看一遍,讶异问道:“用金锁试验什么?”
“考你的内力劲道如何!”
季灵芷不禁剑眉一皱,暗忖道:“黄金虽不值什么,但此物是先祖所赐,如果用内力去毁坏他,岂不罪过?可是这考验之法也是先祖遗命,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