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声,而到了晚上,又开始有一些打扮暴露的女人在街边拉客。
这里的女人,向来质量都不高,价格也很便宜。许多辛苦了一天的穷人,百无聊赖,便花上几个铜板,找个年老色衰的女人,休息一晚上。粗陋的饭菜,劣质的黄汤,迟暮的女人,便在灰蒙蒙的夜色下,榨干这些贫民白日辛苦的所得。
从来没有哪个身份人、体面人来过这里。就算一时落魄,囊中羞涩,向城内走一盏茶功夫,也有条花街,价格便宜,环境也好得多。这里是小偷、逃犯、乞丐、社会底层人士的天堂。
不过如今,有例外了。在一间最便宜的小旅舍里,住进了一个残废的客人。他断了一条胳膊,单手推着自己的轮椅,住进了店里。客人订了一个角落里的房子,每天要三顿饭菜,并且点一大壶酒,都让老板娘送进房里。饭菜很粗劣,但酒却不错——至少在这里,算是上等酒了。
本来老板娘也没有疑心。一个残废,做不了事,就只能把以前的积蓄一点点败掉,然后穿着破烂衣裳,到街上去行乞。老板娘还暗暗感慨:“穷得成这样了,饭都吃不起,却非要点着好酒,真是败家。”
正想着,忽然有人拍桌道:“老板娘,拿酒来!”却是个市井无赖。那人尖嘴猴腮,从兜里掏出一串钱,高叫道:“酒啊!老板娘,爷今天可阔绰了,不仅要买你的酒,还要买你的人!”一看那样子,真是有了三文钱就浑身发痒的穷汉。
老板娘也是从街边的女人,攒了些钱,干到店里的老板娘的。闻听那人说话,向他抛了个媚眼,娇声道:“天知道你是从哪偷来的钱。这么点铜板,想买我吗?门都没有!”看她徐娘半老,这么一个媚眼,倒也有几分风韵。
两人正自调笑,又听见脚步声响。按理说,这会儿时间还早,不该有什么客人,老板娘微微奇怪,探头望过去,竟然是个绝色美女。那美女一身珠光宝气,绫罗绸缎,一件首饰怕不是就有几两银子。若是这身行头扒下来,换几件自己的小酒铺恐怕都够了。
老板娘再看装束,那无赖却是盯着美女的脸蛋,死死不放。只见樱唇粉颊,俏鼻大眼,两只水灵灵的眼睛似乎微微泛着泪光,真是人见人怜。“滴答”一声,那无赖却从嘴里滴落了口水。他努力吞吞唾沫,拼命看着美女,一双手已经忍不住要伸过去了。
美女问道:“老板娘,请问这里有一个残疾的客人吗?他少了一个胳膊,坐着轮椅。”这一下问话,那声音真是妙如天籁,无赖只听得骨头都酥了,心痒难搔,手掌已经向美女的屁股摸了过去。
“啪”一下,老板娘一脸严肃,打掉了无赖的手,然后笑着回答道:“哦,姑娘,这位客人就住在最里面的一间。你认识他吗?”
美女似乎心中难过,想着别的事情,浑没注意自己差点被揩了油,只是浑浑噩噩点了点头,便向里头走去。
无赖笑着看老板娘,问道:“怎么,吃醋了?怕老子看上那个女人,忘了你?”
老板娘嗔道:“胡说什么!我是为你好!刚才你要是把手伸了上去,恐怕就有麻烦了!”
无赖奇道:“麻烦?怎么会有麻烦?你没听见吗,那女人是来找一个残废的。那个人少了个胳膊,还要坐轮椅,我会怕他?”
老板娘皱着眉毛道:“不知道天高地厚。那个残废是不算什么。可那个女人呢?你看她,一身珠宝首饰,衣服也那么好,会是没身份的人?我看楼上那个客人虽然残了,长得还算英俊,多半是那个女人的情人。这女人要么是背着丈夫,要么是背着父亲,和外面人偷情,结果男的被打成了残废,这女的便来看她。假如你动了这女人,她家里人找过来,你能吃得消吗?”
无赖嗫嚅道:“说不定……说不定他们找不到我呢?”
老板娘哼道:“找不到你。哼,不说那女人家里的人。她把那带手上镯子拿出来,就能从隔壁找来三五个人,揍得你一个月下不了床!”
无赖眼神一软,向里头瞄了一眼,摇摇头,又自顾自拿酒喝了。
屋内的人,自然是国旭了。来探望者,自然也就是宫长王琦了。
当日国旭留下讯息,说去往西疆,只是想骗走陈谦卫。只是陈谦卫在西疆为查探国旭扮作瓦刺士兵,而后又与田海旺等人交手,甚至救下月颖,这就不是他所料了。这些日子,他都留在了京城这家廉价的旅舍中,每日吃饭喝酒住宿,也花不了几文钱,陈谦卫给他留下二百多两银子,足够他吃到老死了。
国旭不敢大手大脚花钱,自己较之常人还不如,倘若露了富,只怕反倒引来小贼。他希望省吃俭用,撑过一段时日,重新修聚真气,站起来行走。只是体内所有真气都乱成一团,在四肢百骸游走,全不听使唤。正如自己所料,今生今世,自己都无法练武了。
万念俱灰,却没想到,看见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宫长王琦。
宫长王琦仍然那么高贵,依然那么美丽,怎么看,都是个圣女。可是自己……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武功厉害的刑部密探统领,而是个四肢废其三的残废。
既然如此,何必再相见?
宫长王琦轻轻为国旭擦抹汗水,温柔安慰。她还买了饭菜,亲自烹调。国旭许久没尝过如此可口的饭菜,但心中却倍增伤痛。
宫长王琦为国旭夹了块肉,柔声道:“多吃些肉,看你这些日子,瘦多了。”
国旭看着满桌精致饭菜,颤声道:“酒呢?”
宫长王琦轻轻道:“空腹喝酒无益,先吃菜吧。”
国旭抬起头,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宫长王琦一愣,道:“你又为什么要抛下我?”
国旭叹道:“我已经是个残废,没有武功,没有朋友,只有追杀我的仇敌。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宫长王琦柔声道:“当初我跟着你,并不是因为你的武功,也不是因为你是刑部密探的统领,仅仅是因为,你是国旭。”终于,她眼中也忍不住流出泪滴:“国旭哥哥,你知道吗,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国旭感到喉头被哽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话好。
无色庵,夜。
文辛雨盯着陈谦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就走!”
“走?你要我临阵脱逃?”陈谦卫吃惊了。
文辛雨点头道:“不错。你必须走。”
陈谦卫莫名其妙:“你也是江湖中人,知道江湖里的规矩。我与乐晓晨订下约定,已经推脱几次,如今若再临阵逃走,岂不是让人耻笑?再说了,我也未必就一定输给乐晓晨。”
文辛雨摇头道:“你和乐晓晨的比武,我不会管。就算你输了,死了,我也只会给你报仇,不会干预。但是现在有两件事,非你做不可。”
陈谦卫问道:“什么事情?”
文辛雨道:“国旭如今就藏身在京城的一间旅舍里。阴魔已经查知了他的所在,恐怕很快就会派人袭击。据说宫长王琦也和他在一起。这一男一女,如今都没有抵抗能力,你忍心看国旭惨死吗?我知道,国旭避过了你,不想承你情。但是既然他连你帮他都不愿意,何况我去救他?若是我代替你出手,只怕国旭很快又会想法子离开,不肯受我照顾。”
陈谦卫沉吟道:“你的消息可靠吗?”
文辛雨点头道:“决计可靠。那是我的心腹,藏在魏忠贤身边,探来的消息。这件事也就罢了,若真是我去,也没什么。可是另外一件事,只怕你知道了,星夜兼程都要赶去办。”
陈谦卫愣道:“什么事情?”
文辛雨微笑道:“袁可馨没死!”
陈谦卫只感到脑子“轰”的一下,大吃一惊,颤声道:“你说什么?”
文辛雨沉声道:“当年天山一战,袁可馨根本没死,五灵散人将她安置到了缪昌期家中。据说是阴魔答应保全袁可馨,五灵散人才肯为他效力。如今阴魔武功将成,寻一个地方闭关习武,魏忠贤便要趁机对付缪昌期,一来铲除对头,二来可以借袁可馨逼五灵散人反水,在最关键的时候给阴魔一击!”
陈谦卫慌忙道:“你这些消息是从哪来的?可靠吗?”
文辛雨道:“若不可靠,我会拿来骗你?”说着从怀中拿出个小本,道:“上面便是魏忠贤的计划,我的人潜入魏忠贤身边,拼死才偷了出来,刚才不久交到我手上,就伤重不治了。”
陈谦卫看了看小本子,字迹幼稚扭曲,多半是魏忠贤亲手所写。文辛雨的话果然半点不假。文辛雨见他脸色大变,道:“袁可馨不认识我,我去救她,多半得不到信任。这件事,必须你去办!方今世上,人人都贪图谷烈的武功,袁可馨绝不会相信任何武林中人。只有你,算是真心待她,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陈谦卫点了点头,手指尖微微发颤,道:“不错。我必须立刻去京城。”想了想,忽然又道:“可是我和乐晓晨的约定怎么办?”
文辛雨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明天我在这里等乐晓晨,告诉他你已经输在我手上了,就由我来代你出手。反正你们不是什么报仇约定,而是比武论战,我比你强,赶走了你,也很正常。”
陈谦卫沉吟道:“如此也好。可是,袁可馨究竟在缪家哪里?佣人,还是什么?”
文辛雨道:“既然是将袁可馨安置在缪家,当然不会要她做粗活。依我看,缪昌期一个远房表妹正巧在五年前搬进缪家,而且还带了个孩子。缪昌期坚持不肯把他表妹娶进门,而且缪昌期的为人一向也很清正,从没想过纳妾这么一回事。依我看,那个所谓远房表妹,就是袁可馨!”
陈谦卫连连点头,道:“不错。那国旭呢?他在什么地方?”
文辛雨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虽然只知道国旭在京城,但是已经知道,他住在一个小旅舍。这种地方一定很便宜,处于闹市,你便去这样的地方找一找。可能宫长王琦已经找到了他,所以国旭的身份才会如此快暴露。这样一对男女,应该很醒目,你随便找找,寻到国旭不难。”
陈谦卫点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出发。乐晓晨这里,就交给你了。”
西疆。
公主和亲,总算功德圆满,护送公主的大队,也就此返回了。可是才出火焰山,护嫁大将军田海旺竟然不见了。这倒也罢了,孔齐老丞相去找魏忠贤的幕僚阴魔询问,岂料这位幕僚先生居然也失踪了,而且连带着他身边的人,走得一个不剩。
阴魔不见,倒是个小事,没人会注意。可是田海旺是皇上钦点的护嫁将军,此次返回,若是失踪,如何交代?如果说瓦刺大军围攻公主,田将军力战不屈,马革裹尸,皇上应该会感慨两句,然后给田海旺个封赏,也算糊弄过去。可是田海旺人家明明从战场杀了回来,还在吐鲁番住了好几天,万一自己这么跟皇上说了,结果田海旺忽然回京城了,那岂不是欺君大罪?如果照实说,田海旺好端端地自己跑了,皇上更加不会信了——人家拼死从战场杀回来,居然不回京城领赏,自己先走了?田海旺两次救驾,更为皇上身负重伤,险些丧命,颇受皇上宠爱,此次无缘无故就消失了,万一龙颜大怒,别说官帽子能不能戴稳,恐怕连脑袋都摆不稳了。
孔齐心中烦不胜烦,不知如何是好,只盼田海旺能赶在车队回京城前,重新回来了。
想到这里,孔齐忽然勃然大怒,叫道:“是哪个人在带队?怎么走得这么快?来人,重重责打!”
京城。
一个漂亮的姑娘,每天都住在一个廉价的旅舍里,屋子里只有个残废。看那姑娘出手阔绰,人又漂亮到极点,偏偏还没人保护,谁不动歪心思?这些天,聚集在此地的小偷、流氓、强盗,谈论的都是这美貌的女人。
所谓色胆包天,有银子,有女人,还是大把的银子,漂亮的女人,终于利令智昏了。几个混迹在这里的小流氓,商量一下,就决定晚上动手,拿了银子,玩了女人,如果当真出了事,那就跑出京城避避风头。有什么可怕的?
六个人在一起,一合计,好得很,可是那女人多半来头不小,还是多找几个人,壮壮胆子的好。于是,二十多个人一起,便在晚上偷偷跑进了店里。当然,银子他们是没的分的,女人却大可给他们玩玩。这些人一听有好处,当然屁颠屁颠就跟了来。
老板娘正在柜台后头睡觉,看到这么多人偷偷摸摸进了自己的店,什么也不说,直奔最里头的小屋子而去,当然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她好奇地爬了起来,远远看着,想知道那女人究竟有多少银子。
当然,出于女人的嫉妒心,那个漂亮姑娘一来,自己都没人光顾了,能看看她被玩弄,也是件高兴事。
正伸长了脖子看,忽然门口又旋风一样窜进来一个人。这人整个包在黑衣服里,如同影子一般,叫人看了身上有些发寒。
老板娘吓了一跳,却看那人不知怎么,已经到了那残废的屋门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