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来。
“霍先生,纪小姐来了。”卢行远向书桌后的男子打了招呼。闻言,碧落身子明显一震。如此简单的告知,更是加深了她的激动。
“他是”惊惶的眼飞快瞥过眼前一径拿着冷眸锁定自己的男子,寻求解惑的视线再度睇住卢行远,掩着嘴巴,却掩不去惊愕神色。
她的心中鼓噪着各种声音,忽大忽小,时急时缓。
“你在慌乱什么?”眉心深蹙,霍少棠冷不防启口,不悦的喝斥,不满她的失神无主。
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席卷而来,碧落鼻酸抿唇,贝齿深陷唇办,停不住的微晃着头。
眼前的一切,教她无法自己。
“卢特助,你确定她是教你赞不绝口的纪碧落?”鄙夷的眼瞅着她,表情和她有着天地之别。
“纪小姐”卢行远困在两难的境地里,不知如何处理现下两边迥升的气氛女的惊喜,男的震怒,他则无所适从。
他能理解纪碧落的心情起伏,哪个人见到想过千遍万遍的男子,内心能不波涛汹涌?怕只有霍少棠吧。
因为他不是一般人,在他脸上除了面无表情,只看得到象征危险的冷笑与暴风雨前兆的怒气;绝大部分正常人可能有的情绪,他都没有。
在他心里,这些或许都是多余的吧。
“他就是长腿叔叔吗?”碧落细若蚊鸣的喃语,怔仲了好久好久。
眼前一切好不实际,好似一场梦。
她见到长腿叔叔了可当幻想十多年的男性脸孔,顿时出现眼前,她却陷入不可预期的迷障里。
她在台中的育幼院长大,也在台中完成十二年的国民基本教育,至于攸关未来人生去向的大学,却义无反顾的选择位于台北的学府,原因无他她认为资助自己的长腿叔叔,肯定就住在这座热闹扰嚷的城市。
她是如此奢望,却从不敢让自己有着过多的期待。
“纪碧落!”霍少棠终于扬起了火气。
反射动作般,碧落倏地抬头,像小学生一样立正站好“是!”“你能专心听我讲话吗?”捺着性子问道。
向来能够主宰自身情绪的他,这当下竟教火气牵着鼻子走,散射的怒火教每个人都感觉得到,除了震怒当头的自己。
碧落心虚地垂下脸,怯懦的说:“我可以”
大橡木桌立在落地窗前,他就坐在桌后,背景衬着温暖祥静的蓝天白云,可充满威逼的气势却朝她狂扫而来。
“把你的腰杆挺直!”
“是”她试着抬头挺胸,但目光一对上他,马上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看着我!”下一个命令随即扔来“书房的地板上有钞票可以捡吗,值得你移不开视线?”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这会儿碧落果真像个服从的小学生,说服自己鼓起勇气正视他的眼眸。
这一眼,再度沸腾了适才尚未完全缓和降温的心。
她的长腿叔叔呵总算教她等到了,皇天不负苦心人,不枉她日日夜夜、分分秒秒的想望。
意外的是,他好年轻啊!
他的黑发修剪得整齐,白衬衫、金色的袖扣、西装裤、同色系的背心一切完美无缺,挑剔不出缺点的合宜恰当。
然而不知怎地,她心底有股奇异的感觉,为他如此绝对无瑕的形象。
霍地,脑海不期然浮现一个影像建筑公司盖来供买主参考观赏用的样品屋!
是的,他的外表过于端正,让他看来就像一间装潢完美的样品屋,美则美矣,却不似人住的。
但尽管讶异他的年轻与俊美,她心下仍是抑制不了的激动。
驾驭不住心跳速度,可以感觉它在喧噪、在吵闹,由她的眼瞳呈现出他的影像传递至她的思想,进而告诉她的心,她好感动!
然后,眼眶四周酝酿好久的泪水,终于坠跌而下
霍少棠始终没有调开视线,盯视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当第一颗珠泪落下,他神色骤地大变。
“哭什么?擦掉你的眼泪!”
毫无预警的叱喝,吓着了碧落,眨动眼睫,一并甩落了晶亮的泪珠。
“我在你身上的投资与训练,允许你动不动就抽抽噎噎的吗?”瞪着由她颊畔折射出的晶莹水光,霍少棠愤而起身质问。
“我”他一站起,一股莫大的压力立时笼罩下来,不是身高的关系,而是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势。
碧落仓惶且茫疑地退了两步。
究竟,他在生气些什么?
“这几年的教育,将你训练成现下唯唯诺诺的样子?”置疑的语气中清晰可辨的是浓浓的不满。
站在他身前的娇瘦身影,肩膀被这凝肃的气氛压得沉了沉。
他的眼神好冷,教人只能嗅到绝情的气味。
“对不起,我不知道”碧落急慌了,无所适从的惊恐,一波接着一波掐紧她的喉间、紧迫她的心脏。
不知怎地,在他面前的自己,思绪杂乱无章,平素的冷静,此刻竟不翼而飞。
“给我镇定下来!惊慌茫乱,成何体统!你有成大器的准备和认知吗?”
碧落哑口承受着那双浴火眼瞳不断放射出的怒气,高温的瞪视灼烧了她的神经,令她无法抗辩,也不敢挑战他的底限。
一连串的强烈指责,纷乱了她的自信,脑?锬切┦粲谒娜现窃獾搅搜现嘏で?br>
好模糊也好深奥,关于他的这段话
她为何要成器?生平无大志的她,今天以前,只有亲眼见他这个心愿而已啊!
“卢特助,你怎么解释?”目标转移,霍少棠瞪向一旁的男人。
被点到名,卢行远心里暗叫一声惨。
“霍先生”硬着头皮上阵,顶着一头的雾水,他不知道自己能解释些什么。
“你回报的消息和资料,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她是五岁的他亲自挑选出来的,初一从爷爷手中接任对她的管教命令权后,自此她过的不再是放任教育,生活中奉守的行为准则,皆是经过他有计划的安排。
这般处心积虑的盘算,岂知竟换来一个不成材的结果!
碧落呆杵一旁,初时无法确定他们交谈的内容,任由他们像检视牲口一般,谈论自己;然后,渐渐清楚的是,原来霍少棠掌握她的个性及所有生活细节,全来自于卢行远给的资料,而卢行远是他聘请的
说的明白点,近几年来,她在他面前形同赤裸!
他知道她的一切,她却只能努力猜测他
多讽刺啊!
一年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而她一年也拍四次相片,四张冷静从容却没有笑容的生活照,这是那位隐身暗处的长腿叔叔的要求。
很诡异的条件限制吧,之前她苦思不解,为何他不想看见自己的笑容?现下,她约略明白了。
他不爱她的脸上有着太多的情绪表情,不喜欢她将心底的喜怒哀乐表现出来,他似乎很讨厌人性阳光的一面
“霍先生,请你不要责怪卢先生,如果是我惹你生气了,就是我的不对,不关他的事”
“你想替他说话?”霍少棠突然扯出一抹讥刺的冷笑“你都自顾不暇了!”
“可不可以让我知道我哪儿做错了?”他要她认罪,她却仍是迷迷糊糊、懵懵懂懂。
“遇到状况无法处变不惊,你认为自己符合我的期望?”冰刀般寒冽的嗓音自线条酷绝的嘴角逸出,教人感觉到的只有冷漠两个字。
她急着辩白:“我只是很惊讶”
“我不接受任何理由,也不听任何解释!”
十指无助的互绞,目光对上那双冷得令人禁不住颤悸的眼眸,碧落委屈地缓缓垂下头颅。
面对他给的难堪,她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即使她真的不认为自己有错。
卢行远暗暗叹着气,感慨万千,现下发生的一切,一一应验了当初的预测。
纪碧落不该对他心存遐想;而初次见面,霍少棠面对她的态度,教他不得不为女主角的未来操心。
虽是如此,但他们将发生的所有状况,他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绝不可能帮上任何忙。
将纪碧落带至霍少棠眼前,也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抬起你的头!”霍少棠再度严厉怒斥“你不是小媳妇,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影子,我不许你再有任何委屈可怜的表情或动作!”
一身黑白色系的衣裤,让她看起来平淡无奇、朴素得紧,唯一出色的,大概只有那头扎在脑后的直发吧,乌滑滑、水亮亮的,稍微显出一点精神与生气。
以前透过照片与暗中拍摄的影带看她,知道她有副小巧匀称的骨架,杏仁型的眼睛甚是清澄,圆圆的鼻头偏向可爱,小巧圆润的嘴形也非常讨喜,虽然称不上美艳,却极为清俊灵秀。
而今日直接以目光揽摄她的样子,他发现了其他的
没错,是气质。
照片里,那对清澄的眸子可以作假,为了符合他的要求而伪装镇定冷静,但现实生活中,在他炯热的注目之下,她的所有情绪与反应唬不了人。
“影子?”影子?她吗?她是谁的影子?
“我的影子。”
“你的影子?”愈听愈糊涂了,她的思绪变得更加模糊。
“你是我霍少棠的影子,如果今天外界能在看见你的第一眼,直接联想到我,你就及格了。”
全神贯注听着他的解释,当他话落,碧落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他,一股悲伤汹涌地滚上喉间,苦涩无处掩藏。
影子?原来他要的是影子不是她。
他知道影子没有生命吗?
他宁可要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嘴角缓缓往上扬起,她笑了,咧开一个没有声音的苦笑弧度。
他对她好,不是因为她,而是他自己,他只是想要将她训练成另一个自己
“明天搬进来住,后天早上九点准时到公司人事室报到,人事经理会告诉你负责的职务内容。”霍少棠径自叮嘱注意事项,然后离开她的视线。
碧落疑惑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游移,当他步出书房,她只好寻求卢行远的解答。
“卢先生,他说到公司报到是什么意思?”她听得一头雾水,脑袋一团乱,完全摸不着头绪“他帮我找到工作了?”
“奇石集团,你一定听说过吧?”卢行远给了回答,今天这些一个接着一个的震撼,真够她受的了。
“奇石集团?”怎么可能?”可是我既没投履历过去,也没听说他们有缺人啊!”几分能耐做几分事,碧落一直清楚自己的能力,对于奇石集团的高标准要求,她自认才疏学浅,无法胜任。
撇开这些不谈,残酷的现实层面一样摆明了不可能奇石,台湾的经济指标,怎是平凡如她可以自由来去的地方?人家征才条件严苛得很呢,凭她一个大学毕业的小学士,哪怕是挤破了头,也穿不过排在前方的竞争人墙。
“霍先生是奇石集团第一、也是唯一的决策者霍少棠。”语气仿佛每个人都该知道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而事实确实如此,因为碧落震撼得无法动弹。
话落的当下,她的眼神变了,慢慢失去了专注的焦距,她的视线仿佛飘到某个教人寻不着的定点。
只有自己知晓,她没有恍神,也非傻了,只是他那再肯定不过的神情,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我送你回童家整理行李吧!”卢行远不免替她担忧。
他喜欢纪碧落,希望她可以过得很好,因为她有好性子,良善谦卑,不会有坏脑筋,这种万中选一的好女孩,当然有资格获得幸福的眷顾。
如果霍少棠便是她的甜蜜归宿,该有多好?
然,霍少棠心里的想法,恐怕不是外人所能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