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了!
自当日在郧溪县学的即兴赋诗中一败于唐成之后,柳随风对于此次的一年之约就看的很重;此后复经离园文会,柳随风更是愈发精心,今天这个日子对于唐成来说虽然平常,但对于他而言,却是无比看重。
身为唐初名诗人刘希夷的外孙,聪颖过人并用功勤力的柳随风自小便可谓是鹤立鸡群,五岁发蒙,七岁习诗,九岁为诗文则构思无滞,十五岁以一首《咏归鸿》语惊四座,被金州文坛推许为后辈第一,凡与同龄学子会诗会文未尝一败。
使他遭遇败绩,并一败再败的便是眼前这个唐成。
为了这一天,柳随风准备了一年,及至他焚香沐浴而来时,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我输了!”。
还未曾比试,唐成便已亲口认输,柳随风闻言一时竟有些呆住了,心里也没有半点此前预想中胜利的喜悦,反倒尽是空落落的。
柳随风还没有说话,一边儿的张相文却是不干了,“大哥,是男人就不能怂,这还没比怎么就能认输?跟他比”。
比,拿什么比?好歹也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两人甚或还有同门之谊,唐成深知柳随风不仅天资甚高,而且还肯勤力,单从文事上来说,若非自己占着穿越者的硬性优势,真是跟他没得比。
而眼前这习画,虽说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始,但早在郧溪时他的进度就要比自己的快,此后到金州,又因扬州之行荒废了一些日子。纵然跟着阎先生重新又捡了起来,但这些日子昏天黑地的忙修路事宜,虽说遵照老阎的吩咐也没停过,但每天习练一个时辰的时间确实是大打了折扣,有时甚至就只能挤出三两柱香的功夫。就算这些都不说,跟着老阎这几个月,他教来教去,说来说去的也只是基本功的粉本临摹,连上彩提都没提,简而言之就是唐成现如今在习画上依旧还在扎基本功,连上彩都不熟练,比?拿什么比?
除此之外,在经过去年扬州之行及眼前操办下修路大事之后,眼界及心胸大开的唐成对于比画本身也就不那么在意了,怎么看眼前这事儿都有些小孩子斗气的意味。
“就因为是男人,所以该认输的时候就得大大方方的认”,唐成摆了摆手止住张相文的叫嚣,再次看着柳随风正色道:“我输了!”。
嘴里坦然说出这三个字时,唐成想到的是前两次柳随风在大庭广众之下坦然认输的情景。
人以君子待我,我必以君子答之!
如果柳随风的坦然认输是因为骄傲,那么,你的骄傲我也有!
柳随风静静的看了看一脸正色的唐成后,又抬头看了看明艳清朗的天际,“唐成,你没让我失望”,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柳随风再不停留,转身便往外面走去。
自打柳随风进来之后,除了唐成之外其他人看都没看一眼,此时撂下这么一句牛哄哄的话后转身就要走,张相文又怎么受得了他这“得瑟”劲儿,“要不是我大哥忙着修路实在没时间练这鸟画,能输给你?嘿,姓柳的,别看你今个儿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知道这词儿啥意思不?那是我大哥看你输的可怜,让你……”。
刚刚走出二进院门的那个白衣胜雪的背影定住了。
“二弟,输了就是输了,输了就得认”,唐成插口打断了张相文,“输了还要找借口,这才是怂男人”。
“姓柳的,听到这话没有,这才是真男人”,张相文自有张相文的骨性,对于一而再,再而三无视自己的柳随风,张相文的自尊实在是被挫伤的厉害,是以并不为唐成的眼色所动,继续嘿然冷嘲道:“你那画充其量不过是在纸上涂涂抹抹,除了挂在墙上当壁纸外,还有个鸟蛋用。我大哥却是以金州为画卷,以千百人为画笔绘一副《金州畅路图》,等这画儿完成之后,金州二十万百姓子子孙孙都能受益,比,你拿什么来比?”。
眼见除了堵住张相文的嘴外实在阻不住他说话,唐成伸手过去拉着他就准备往里院儿走,好歹避开了再说,他总不能真在冯海洲尤其是柳随风面前堵住张相文的嘴,他对这个二弟了解的太清楚了,别看他素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心里却半点也不荒腔走板,尤其是他骨子里的那份傲性,并不比自己及柳随风来的少。
虽然是结拜兄弟,虽然自己是大哥,虽然张相文对自己一向是言听计从,但唐成自始至终就清楚的明白,这一切都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一旦少了这个,兄弟两人虽不至于反目成仇,但必将渐行渐远。
唐成刚拉着张相文要往后走,蓦然却见在院门口停住步子的柳随风陡然转过身,向这边走来。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大哥,你放开!”,张相文一把挣脱了唐成,冷眼看着渐行渐近的柳随风:“笔墨小功夫,拳脚大丈夫,自打去年我就想跟他比试比试拳脚,今个儿总算能如愿以偿了”。
乱了,全他妈乱了,张相文现在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全身亢奋,柳随风又是越走越近,面对如此景象,不知道该拉谁好的唐成索性退步往旁边一站。爱谁谁,既然都想打那就打吧。反正这地界儿也打不出人命来,最多不过鼻青脸肿而已。
这两人都是既属驴又没吃过什么亏的,一见面就掐,鼻青脸肿一回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儿,了不得自己过后再多费些手罢了。
就在这时候,从门口回过身来的柳随风已经走到了张相文身前。
“怎么样!这回你总算装不下去了吧,面对面,好,看清楚了,老子就是张相文”,哈哈大笑的张相文伸出手向柳随风招了招,“来,让你先出手”。
柳随风看了看张相文的公差服,淡淡一笑道:“看你言语粗鄙,想必也是不知道夫子有六艺的”,言语刚罢,他已伸拳直向张相文面门打去。
柳随风这一拳来的慢,痕迹明显,显然是不想偷袭占便宜,张相文格挡开之后,两人随即便你来我往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海洲,别拉,让他们打”,唐成拉住了正要上前劝架的冯海洲,回头向闻声后快步走出来的李英纨及兰草道:“准备好药酒,对了,再上两盏茶过来”。
“坐坐坐”,唐成将冯海洲按在石几上后,便饶有滋味的看起打斗中的两人来,他原想着张相文性子好动,又干了这么长时间公差,必定是能占上风。孰知此时的场面却出乎意料,张相文虽然灵活些,但要论身体素质,柳随风也是半点不差,两人你来我往打的不分上下。
六艺!想到柳随风刚才那句话,唐成明白过来,合着柳随风平常不仅习练诗书,连六艺里的御、射也没拉下,由此锻造出了一副扎扎实实的身骨根底。
李英纨亲送了茶盘过来,看着眼前这景象不无担心,“阿成,这……”。
“没事儿,放心吧”,唐成回身安慰的拍了拍李英纨的手,“这两人都还有小孩儿心性,没准儿打上一架后反而好了”。
初开始两人力气都足,你一拳我一脚打的是有板有眼,及至唐成一盏茶喝完之后,力气耗尽的两人不仅呼喝声小了,拳脚也没了章法,竟然就如小孩儿打架一样厮抱在了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而两人的面容在经过这一番打斗之后也是让人不敢恭维。
风流倜傥的柳随风黑了左眼圈儿,不过张相文也没得着好儿,他的右眼圈同样是青黑一片,本来就沾满了尘土的公差服此时已是看不出颜色,而柳随风的胜雪白衣也已是狼犺的不堪。
打来打去,两人竟是个平手儿,最终彻底没了力气的柳随风与张相文抱在一起滚在地上,谁也奈何不得谁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等到这个时候之后,唐成终于站起身来,“打也打好了,这下行了吧”,嘴里说着,他与冯海洲走到跟前,一左一右将两人分开了。
一直以来唐成见到的柳随风都是纤尘不染,风流倜傥的样子,此时拉起他后细看着这般鼻青脸肿的乌眼鸡样子,撇了撇嘴就想笑,虽然最终还是勉强忍住了,但如此以来脸色就古怪的很。
另一边儿被冯海洲扶着的张相文却是看不得唐成这怪样子,“大哥,你想笑就想,别这么别别扭扭的恶心人”,话刚说完他就吸溜了一口,却是因为刚才的说话牵动了脸上的伤势。
“就安生歇着吧你”,唐成扔过去一句后将柳随风扶到了石几上坐下,推过早已备好的药酒道:“柳少兄今天是找我来的,这毕竟又是我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实在是对不住的很……”。
“我若不想跟他打,任他如何叫嚣也打不起来”,言之此处,柳随风抬起头来看着唐成,“自然更不会让唐兄坐山观虎的看了一场好热闹”。
“这个,这个……”,唐成难得有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见他如此,那鼻青脸肿的柳随风反倒是笑了,“这是我两人之间的事,唐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来我倒要感谢他”。
这话不说是唐成,就连隔几而坐的张相文听着也是一愣,愕然扭过头来看着柳随风。
“我辈读书士子毕生所求不过‘修齐治平’四字而已,其他倒还真是小道,跟唐兄近日忙碌的《金州畅路图》比起来,我今日此来倒显得浅薄了”,柳随风说着这话时,熊猫眼里熠熠生辉,“唐兄,我要与你再做长安之约”。
“长安?”。
“是,长安!皇城礼部试场上再决胜负,此后吏部铨选,抚一方黎民,且看谁家之治下更能河清水晏,百姓安居”,说到这些时,素来望着清淡的柳随风声调越来越高,“唐成,你可敢跟我比吗?”。
“噢,柳少兄是要比这个”,看着一脸意气风发、激动难抑的柳随风,唐成胸中也猛然冲起一股豪气,当下重重一拍石几道:“我应下了!”。
“好!”,柳随风同样的一拍石几,陡然扭头看着对面的张相文,“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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