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神鼓。而每一任的奚王在上表唐朝廷之后也自然晋位为饶乐都督府大都督,代表唐朝廷管理五部奚。总体而言,奚人就是在这样维系于血缘的社会架构中来分配土地牧场乃至于奴隶等一切资源的。
龙门县内的这两万多奚人虽然从人数上还称不上一个部落,却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大族,虽然在行政隶属上他们应该是由唐朝廷直接管辖,但其社会架构却与绕乐的五部奚没什么区别,对于这两万多奚人来说,族长才是决定着他们命运的最高存在,至于那个父母官儿的龙门县令实在是可有可无。
龙门县奚人族长是年已五十二岁的图也卓,负责着北街这家货栈的年轻奚人就是图也卓的第三子图也嗣,如同契丹与靺鞨等族一样,复姓是尊贵的标志,只有身份高贵者才可使用,图也嗣的名字本身已经彰显出他在龙门奚人中不凡的身份。
这是一间纯依唐风布置起来的花厅,花厅内从几案、坐榻、帷幄等陈设直到泥墙所用的花泥,没有一样不是来自于内陆地区的上等唐货,甚至就连整间花厅的布置风格都透出浓郁的长安韵味。此时,图也嗣正盘膝在坐榻上紧锁双眉。
站在坐榻前说话的是货栈的护院首领,长年累月与唐人杂住在龙门县中,他的汉化程度已经很深了,至少在言语上已经听不出什么区别,除此之外他心里还有一个小九九,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最得族长器重的三爷喜欢别人这么跟他说话。此时这护院儿首领一脸紧绷,“三爷,怎么办?外边的兄弟及街上的族人都等着三爷拿主意”。
“兀都可招出什么来了?”。
“没听说”,护院首领啐了一口,“这软骨头还没这么大胆子”。
既然这个县令敢抓兀都,又岂会不逼问主使之人?毕竟他当初打杜兴山的时候既无私怨也无纠纷,实在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没招!那他的骨头就还不算太软”,图也嗣笑了笑,兀都招与不招又有什么区别,那唐成来此已经足满一月,这样的掩耳盗铃还能瞒过他不成?
更主要的是图也嗣根本就没想过要瞒唐成,否则又怎么称得上试探?
“三爷……”。
“货栈里留一半人手看家,你带其他人去把兀都抢回来”,处断方式本就没什么好想的,这是兀都打杜兴山之前早就计划好的步骤,现在不过是照着执行罢了,图也嗣刚才紧锁双眉沉思的也不是这个,“计划你都知道,也无需我再多说什么,去吧”。
见三爷点了头,护院首领当即兴冲冲的转身而去,对于在草原上长大并以勇武闻名族中的他而言,眼前这件事情的确是值得兴奋。
猛人总是最害怕寂寞的,而在龙门县货栈中的日子实在是太寂寞了!
护院首领走了之后,端起茶盏小口呷着的图也嗣复又陷入了刚才的沉思,让他沉思的只有一个问题:这个唐成敢这么做,而且是在隐忍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才动手,必定是有所依仗的,那他依仗的究竟是什么呢?
图也嗣跟大多数的族人及两位兄长都不同,虽然他也孔武有力,精擅骑射,但相较于武力的争雄,他更喜欢的反倒是用脑,甚至就连性格上也是好静不好动,而这也正是他被图也卓器重并能长驻此地的根本原因,这一点图也嗣心知肚明,至于族人们所说的他是子凭母贵纯属扯蛋。在几个妻妾之中父亲最喜欢他生母不假,但若父亲真是那种容易为情所动的人,那他就成不了族人公认为数十年来最杰出的族长了。
很多时候图也嗣都不免为父亲遗憾,遗憾于能容他施展才华的草原实在太小,否则以他的才智又岂会仅仅局限在一个族长的位置上?
而这,也未尝不是图也嗣深埋在内心最深处的遗憾!
想的远了,独处时他的思绪总会这样不自觉的跳出龙门草原。摇了摇头的图也嗣又将心思放回了当下,类似于刚才的计划已经做了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用上,巧合的是那个县令唐成竟是跟自己同样年纪,想到这里,图也嗣又笑了笑。
希望这个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变化的唐成不要真是个“二杆子”才好,希望他有依仗,只不过若自己的希望若没有落空的话,那他的依仗究竟是什么呢?
放下手中的茶盏,随意从身边棋秤上拈起一颗沁凉棋子的图也嗣微微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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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尽的龙门县衙中,唐成吩咐完书吏将兀都案的经过放大誊抄张贴全城后迈步到了差房。
“娘的,这身皂衣穿了这么多年,直到今个儿才总算觉得自己是个公差了,这堂升的够劲儿”,口中吐沫星子乱溅的钱三疤背对着门口,丝毫没注意到已经走进来的唐成,犹自学着他在公堂上的样子挥手沉喝声道:“打!”。
其他公差看到这一幕,尽管是唐成当面也忍不住喷笑出声,总捕贾旭见不是个事儿,也没理会仍在懵懂的钱三疤,强忍着笑上前向唐成拱手道:“见过县令大人”。
“备弓分发好后,带人到衙门口集合”,语调平静的向贾旭交代完,唐成瞥了一眼脸上无比精彩的钱三疤后转身出了差房。
唐成刚出差房,里面顿时响起一片不可遏止的爆笑声,钱三疤难得的红了脸,只不过他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县令刚才那一眼瞥过来的时候他竟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日怪,这是怎么了?
直到一张张备弓分发下来,摸着箭壶里冰凉的箭羽时,众公差们的笑声才停止,心里随即就有了忐忑的紧张,朝廷虽不禁民间佩戴刀剑,但对弓弩这等重器的看管却非常严,一旦用上这玩意儿,那可真就意味着事情大发了。
手执弓,腰挎箭,众公差无声的跟在贾旭身后到了衙门口,一身严整官衣的唐成比他们先到,此时正向城门处探望着什么,说来也怪,一看到唐成挺的笔直的背影后,众公差们虽然还免不得紧张,但心中的忐忑却就此消失了。
虽然唐成手指的方向是在自己身后,但贾旭还是带着公差们排站在了他前面,钱三疤站好后偷偷的向后瞅了瞅,随即又动了动步子,等他彻底站定时,身量颀长的唐成已被他那宽大的身板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唐成见状没说什么,冷峻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儿脚步响动传来,唐成回头看去时,竟是换了一身窄袖收腰紧身裙的郑凌意在郑五等人的护卫下到了,一边儿跟着的还有满脸无奈的来福。
“你怎么来了?”。
“来福小七他们没领差事不能参与其中,但妾身可是随着官人受了朝廷七品封赏的”,仰头看着唐成,这一刻展眉而笑的郑凌意实有说不出的飒爽英姿。
唐成看了郑凌意一会儿后默然一笑,这既不是说话的时候,而两人之间也无需再多说什么,他只是往旁边让了让,“你就站在我身边”。
外面正自围着兀都指指点点的人群乍一见县衙摆出这阵势,先是唬了一跳,继而反应过来后就如同炸了的马蜂窝四下里分散开去,见到这一幕,脸上神色丝毫未动的唐成忍不住有些失望。
时间太短,民气依然难用啊,其实细想想这么多年来龙门县中的奚人之所以能压着唐人一头,除了官府的原因之外,以血缘为纽带的奚人那种团结也是重要原因。毕竟团结是力量最好的增幅器。
公差们站了出来,县令,甚至就连素未谋面的县令夫人都站了出来,那些个文吏们难免会有反应,虽然有很多吓的全身发抖的,却也少不得有一些乍着胆子的文吏们走了出来,虽然他们拎着胡凳的手哆哆嗦嗦颤的厉害,但毕竟还是跟唐成站到了一起。
奚人来了!来的很快也很猛,在当头一个身量如熊般的壮汉带领下,一群为数近百的棒壮奚人由西街方向直奔县衙而来,很快就已冲到了西街与县衙前正街的交汇口,且没有半点减速停步的意思,直奔锁着长枷站在县衙门口一侧的兀都而来。
真来了!唐成的眼神缩了缩,待那群奚人又往前冲了一截儿后平稳声道:“喊话吧”。
贾旭闻言,扬声高喝,“大唐律令,劫掠刑犯份属重罪,围攻县衙以谋逆论处,尔等速速退去,违者格杀勿论”。
贾旭话刚说完,众公差已随他一起扬起了手中的角弓。
奚人对他这番喊话只做未闻,在那熊汉的带领下反倒是以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唐成没做半点犹豫,断然下令:“取人前三尺空地,射!”。
射箭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疏于练习的公差们有心遵令却没这个本事,一轮十三支箭矢射出后,真正插在熊汉他们脚前空地上的勉强算去也只有四支,射飞的倒有五支,而除此之外的另四支竟然直接射进了奚人群中,两箭中腿,一箭中肩的立伤三人。
那熊汉见状,猛然一声暴喝,脚下再次提速,他身后人群中就连中箭的三人也毫无停留的紧跟而上,近百人的队伍爆发出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迎面正对的公差们固然是呼吸粗重,一些吏员更是吓丢了手中的胡凳。
公差们箭技如此,唐成也不再给他们设定目标,“射!”。
伤五仆一,奚人依旧未停。
距离太近,公差已是装箭不及,还好这些奚人冲向的目标是兀都而非县衙正门,否则公差们受这样的气势冲撞阵型必然溃散。
眼见那熊汉还差几步就已抢到长枷前,反腕从官衣左下襟儿摸出一把黄桦木弩的唐成抢前一步,抬手处弩矢已直指兀都头颅。
强力机簧咬紧的弩矢在阳光下散发出冷冷的寒光,距离兀都仅仅只有三步的熊汉终于停住了步子。
郑凌意的反应只比唐成慢了一点儿,顺手抽出钱三疤腰刀,她紧随其后站在了唐成身边,至此,正慌乱摆弄着手中弓箭的公差们这才反应过来,扔了弓箭后抽刀簇集上前。
唐成对此视而不见,他的眼神正与熊汉的紧紧咬在一起,四目相对都是一样的坚决,两人都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
他决不能让这些奚人当着他的面在衙门口将活的兀都带走,这已不仅仅是一个兀都的问题,这关系到县衙的威权,他的威权,更关系到他在龙门的未来,关系到关于改变的理想。
他不能退,更不会退!即便为此遭遇生命威胁也在所不惜。
决绝的眼神跟唐成一样半点不让,熊汉抬起了腿。
就在他抬起腿的同时,唐成的手指压上了弩弓的机括。
熊汉刚刚抬起的腿缓缓的收了回去,再与唐成又对视了片刻后,这才愤然一声不甘的低吼。
“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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