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杨缴、贾旭、钱三疤议事。
公事房内的书案上早被收拾一空,上面平铺着一张有些简陋的龙门县山川地理图,唐成手拿着钱三疤随身携带的铁尺点向了图中的两处地方,“虽说龙门县内山势都差不多,但若论平缓宜修梯田还是这两处,巧的是这两处地方正好左右夹贴着县城,看来当日为县城选址之人确是费了心思”。
言至此处,手抚着铁尺的唐成笑着转过身来,“城左的这块地方是要交给天成军的,不用咱们费心,三疤,他们的人可动身了?”。
“天成军第一批一千一百人三天前就动身了,就算今晚不到明天也该到了”。
“好,这些人吃住不用我们操心,但收集农具征召铁匠的事情三疤你可要抓紧了,这起子人心里热辣辣的过来可闲不得,来了就让他们开始干,干的越多越好”,唐成此言一出,引得贾旭三人都笑了起来。
唐成也自笑着继续道:“左边的交给天成军,右边的可就全靠咱们自己了。贾旭,前两天商量好的那些文告可以下发了,除了必要的留守之外,东院儿那些文吏都要下到各个里去,务必把事情给百姓们讲清楚,把动员之事做好”。
“是,属下即刻就办”。
“嗯”,唐成点了点头,扭头看向钱三疤,“三疤,这些日子你和手下要多辛苦了,忙完农具的事情之后再去右边划好的地方核一核,拿上户曹的簿册,务必把各里各户弄清楚,要保证人来了能迅速找到地方开始干活,赈粮有限,那么多人白吃一天就得空耗多少?你得替杨先生减轻负担才是”。
“属下知道了”。
最后一个是杨缴,“先生的职责某就不用多说了,从挑手下人帮忙到接收赈粮,再到日日记工并据此放粮,这些都是最磨人也最容易起事端的琐细活儿,本县拜托了”,说完,唐成放下铁尺向杨缴拱手一礼。
“蹉跎数年,而今却能参与这等闻所未闻之事,是某该感谢明府才是”,杨缴还了一礼,“不过愚以为明府大人用心虽好,但在如此大旱之年操办如此大事,这时机的选择却不甚得宜,别的且不说,单是这赈粮就肯定不够用,此外大牲畜的事情也不好办,介时难以为继之下恐生大变”。
越是危机之中越能办大事,后世里每逢大的经济危机时就是大规模基础建设的高峰期,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经济大萧条中的美国如此,穿越前的中国同样如此,这其中的好处与道理身为后世人自然清楚,但要向一千二百年前的唐人解释清楚就难了,这即是时代的差异,也是身为穿越者最核心的硬性优势。既然难以解释,唐成也就没多费口舌,闻言笑了笑,“杨先生且尽力做吧,粮食和大牲口的事情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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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唐成公事房里出来后,杨缴没如前几次那般直接回他专用的公事房,就在院子里将贾旭及钱三疤叫到了身边。
关于杨缴的来历唐成也没瞒着贾钱二人,以他如此来头儿和县尊的看重,加之他来的这几天里也着实露了两手,贾旭及钱三疤自然不敢小瞧于他,虽然他没有任何职司在身,但如今的龙门县衙里除了唐成之外俨然便是以他为尊。
来的时间不长,但杨缴显然已适应了县衙里深深打上唐成烙印的办事风格,一脸肃严的他没半句废话,“贾录事,东院里务必要选最精干的人派下去,还有钱总捕,你这边的任务倒更重些,俟百姓汇集之后更要盯紧了,与天成军的联系更是每天都不能断,江都尉那边不还有七百人?你出面跟他商议一下看能不能让这他们暂时移镇到划定的那块地方附近”。
眼瞅着当日县尊说时直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大计划就要启动,贾旭与钱三疤正是满心激动的时候,一听杨缴这话,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先生……”。
“以防万一”,杨缴摆了摆手,“唐县令思虑之奇、气魄之大固然是人所不及,但委实是太过操切了,他想做的这件大事便是承平丰收之年也难,遑论……不过现在既已决断,也就不说什么了,只不过我等三人益要盯紧做好份内之事,以弱童之身舞百斤重木,实在是差错都出不得呀”。
“嗯”,贾旭与钱三疤点头之间,脸上的神色也凝重了许多。既然县尊大人执意要在现在推动如此大事,那大家拼尽全力去做就是,士为知己者死,不过如此而已。
三人说完正要分开各忙各事时,却见衙门口的老门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贾旭随口叫住了他,“老江,什么事儿?”。
“外面来了几个奚蛮要请见县尊大人”,老江语不惊人死不休,“当先那个蛮子自称是本县奚人的族长”。
“什么?”,一听这话,贾旭三人俱都一愣,随后就跟着急火火的老江重回了唐成的公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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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外手按腰刀的钱三疤与对面抚着弯刀的库多怒目而视,房内唐成与图也卓隔案而坐,一时都没说话。
手端茶盏的唐成微微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号称数十年来最杰出的族长,惊诧于以他的年纪竟然还能有如此壮硕的身体,也惊诧于他与图也卓竟然有这样的默契,自己正准备找他的时候他倒是自己先上门了。
做着同样事情的图也卓心中惊异更甚,虽然此前早听库多说过,但即便是亲眼所见,他依然很难相信能使出如此雷霆手段的唐成竟然如此年轻,比自己寄于厚望的三儿子还要年轻。
互相打量了好一会,唐成举起茶盏轻呷了一口后缓缓声道:“图也族长顶风冒寒而来请见本官,所为何事啊?”。
“入冬以来大旱连日,某是为族人赈灾之事而来”。
“噢?”,唐成拖了一个长长的鼻音,这使他的官腔愈发打的传神,“图也族长走错地方了吧,要赈济,北边儿饶乐的奚王牙帐才是族长该去的地方”。
图也卓闻言不仅脸色没变,反倒是笑了起来,“朝廷什么时候有了要让本族回归饶乐的旨意,县令此言可当真?”。
“朝廷是没这个旨意,不过本县正拟呈报公文请朝廷准尔等归族”,言至此处,唐成身子前倾过来盯着图也卓笑眯眯道:“数十年后重回本族,岂非龙门奚人之夙望?”。
只此一句,图也卓心里猛然一凉,这个唐成虽然年轻却比图也嗣强的太多了,至此,他脸上的笑容已维持不下去了。“此是后话,现今本族依然是龙门子民,遇旱赈济乃县衙份内之责”。
“说得好”,唐成猛的一拍身前案几,“赈灾是本县份内之责不假,那尔等既然自承是龙门子民,缴纳税赋也当是应尽之责吧,却不知图也族长的赋税缴到了那里?尔等日常既不缴赋税,这灾时却让本县拿什么赈济?粮食草料莫非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图也卓应势而起,却不理会唐成的追问只嘿嘿冷笑道:“如此说来,唐县令是打定主意要眼瞅着我两万余族人活活饿死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图也族长听清楚了,本县不是不赈济,而是无力赈济”,眼盯着图也卓,唐成笑的比他更冷,“尔等往年的牛羊进献给了谁,现在就该找谁赈济”。
“好”,图也卓眼神猛的一缩,竟撂出一句《老子》里面的名言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都这时候了还在拽文装傻,意图恫吓哄蒙自己捞取好处,老家伙把我当什么人了?唐成哈哈一笑,“族长这话若让天成军江都尉听了必然欢喜的很,前次城中平乱时他可是不过瘾的很”。
一坐一站,四目相对之间火星四溅,公事房内一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收了眼神的图也卓重又慢慢的坐了回去,唐成见状淡淡一笑的重又捧起了茶盏。
“唐县令是什么章程就拿出来吧”。
“本县正好要办一件大事,需调用不少大牲口,与其在外地雇佣倒不如就近调用,让你的族人来吧,一人领一头大牲口,干一天就领一天的赈粮,不要粮食换成草料也可。不干就没有”,唐成好整以暇的举起茶盏又呷了一口,“天下间没有免费的饭食,至少是在本官辖境内不会有。这个名目就叫以工代赈,图也族长可要记好了,如此也好向族人解释”。
“唐成,你莫要欺人太甚,便是我依了你这条,我两万余族人你能用多少,其他的都该饿死不成?”。
“我要调用的大牲口远比你想的要多,想家人不饿死那也简单,告诉你的族人将每日领到的赈粮省着点吃就是,大灾之年哪,就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言至此处,唐成顿了顿后看着图也卓蓦然一笑,“图也族长与妫州牛家商队贸易多年,不知售卖出多少牲口皮货,财力之雄已可将万余上好皮货视若无物的说烧就烧,这才数月旱情何至于就要饿死人了?本官可是听说牛家商队与族长贸易时以物易物用的最多的就是粮食,族长此番盛气而来口口声声要饿死人,究竟是欺我还是自欺?”。
“好个唐成,我那劣子栽在你手上总算不冤”,图也卓刚刚而起的勃然盛怒不仅在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随之更是大笑出声,“无论你要调用多少人和大牲口我都出了,而且是不要一粒赈粮给你白干,如此,却不知唐县令能给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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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六千五百字略补昨日未假断更的亏欠,前次承诺补上的章节就在明后两天送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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