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鸿宇还是为赈灾来的”,公事房中,唐成从便笺上抬起头道:“从这份回报上看,他还是依着章程行事的,倒没使什么罗织罪名的手段”。
“便笺上所说未必便可尽信”,杨缴闻言摇了摇头,“毕竟甘鸿宇问话的时候咱们派去的人并不在旁边听着,待人走后再去问那些乡农,谁又知道他们在甘鸿宇面前到底说了什么?”。
“这事多想也无益,目前也就只能如此了,一切等他回城之后再说,在他离开龙门之前我总得与他见上一面”,唐成放下便笺,脸上的神色已是轻松了许多,“只要他不用阴私手段我就放心不少,这两天为此人分神了不少正事,现在且就放到一边吧”。
“嗯,等去州城打探底细的公差回来之后咱们再议议”,杨缴手上有一摊子事忙活,实也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耗,眼见事情说完之后起身就走,人都已经到门口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就此站在门口扭头过来道:“明府,夫人今个儿亲自开始发放赈粮了”。
此前郑凌意还一直是躲在幕后核算报工及赈粮数字,不成想前天和昨天在分队发放赈粮的时候都出了错,这倒不是有人在粮食上做手脚,只因为事务太过琐碎,人又太多太吵导致经办人出了差错,差错虽然不大且发现的也及时,却也让郑凌意坐不住了。
这毕竟是唐成给他安排的职司,这个职司的重要性当日也是说过的,如此以来郑凌意就在幕后坐不住了,昨晚回来之后就跟唐成商量着她要亲自走到人前主持粮食的发放,对此唐成当然是不会阻止。
虽说唐时对女子行为的限制并不多,但以嫁做人妇的官员正妻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的也不多,“斯行不雅训,缙绅官宦之家难为之”,郑凌意虽不是扭扭捏捏的小女儿,但今天早上临出门前却也是颇有几分踌躇。
想到她早上对着镜子银牙暗咬给自己打气时的样子,唐成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个浅笑来,“嗯,这事我知道,怎么了?”。
“没怎么?今个儿赈粮发放处比往日安静的多了,粮食发放的又快又准”,杨缴仔细打量着唐成的脸色说完这句话后,眼瞅着都要走了却又迟疑着来了一句,“唐夫人今日之举……明府……”。
“杨先生到底要说什么尽管直言就是”。
“啊……没什么,没什么”,杨缴摆摆手,人已从门口走了。
见状唐成笑着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杨缴的意思,只不过却不想就此事讨论什么,女子出来做事在后世里再正常不过了,但这年头的人不好想也是正常,这是因时代差异造就的不可跨越的鸿沟,就是解释了也没用。
既然解释不通那就不解释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总不能只为了顾忌别人的看法让自己难受。
一笑过后唐成便将这个小插曲抛到一边,低头专心做起手头的公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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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骑健马驮着甘鸿宇和他的贴身小厮奔行在龙门乡下的田野里。
寒风如刀吹乱了甘鸿宇身上的平民服饰,也吹散了他那梳理的整整齐齐的鬓发,其中很有几缕甚至钻出了帽檐随着风在他脸上飘来荡去。
但让随行小厮纳闷的是,自家这位素来最重仪容整洁的主子今天却对此视而不见,骑在马上的他眼神定定的瞅着一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甘鸿宇在想唐成,要说他现在的思绪就只能用一个乱字来概括。而这种乱却是来源于矛盾。
这种矛盾几乎无处不在,脚下这片土地就是最好的例子。
直到真正踏上龙门的土地之后,甘鸿宇才知道这个地方今年的旱情到底有多重,从县城一路下来,沿途一面面山坡的庄稼地竟是看不到半点绿色,瘠薄的田土里到处都是干裂的宽可容拳的口子,因大旱导致的灾情实已到了让人触目惊心的地步。
初见到这样的景象时甘鸿宇心里实在是沉重的很,作为监察御史他去过的地方着实不少,民情也透。按照以往的经历来看,但凡是遭遇这种灾情的地方都蕴含着极大的风险。
民以食为天,大的天灾带来的不仅是绝收,更是百姓们的绝望,加之田土里再没什么事情可干,这就构成了动乱的根源。在这种时候地方衙门尤其要小心理政,一旦处置的稍有不妥就如同在干柴堆上点了火,瞬时之间就可成燎原之势,这样的事情甘鸿宇不仅亲眼目睹过,史书所载更是不绝于缕。
龙门县大旱如此,偏偏据此前听到的消息说本县县衙更在此时大征徭役,天灾加人祸凑到了一起,这让一心报效朝廷的甘鸿宇如何不忧,如何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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