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卡察——”
心荡神驰的破碎声从各个角落迸出,足足近千位听众的手中作出了选择。
而吕克特大师和他的几位学生,更是从主席台上站了起来鼓掌。
“艺术歌曲有史以来最凄美绝伦、感人肺腑的作品。”
吕克特一字一句地吐出评语。
显然,不光是钢琴与人声的音乐,这首原先由德国诗人缪勒谱写的长诗,同样击中了这位主评委的内心。
“舍勒《美丽的磨坊女》,从第一个音符到最后一个音符,全部完美无缺。夜莺小姐所唱的每一首歌曲,亦皆为发自赤诚之心的泣血结晶,无任何虚假造作,无任何斧凿痕迹,诗与音乐的协和达到浑然天成之境。”
吕克特说完手中用力,折下了手中的花束,数位学生和追随者紧跟其后。
这是第一批作出了选择的评委。
他们的花束中,“不凋花蜜”含量本就是听众们的近百倍,而作为主评的吕克特,权重又是普通评委的十倍,恐怕能与近千位听众比肩而论。
近千位听众,又近千位听众,这一下,夜莺小姐胸前的号牌光芒大盛。
她蓝色衣襟的领口、袖口、裙摆的下沿和飘带,浓郁的红光欲要凝结滴落,而在那些过渡的衣物与肌肤地带,又呈现出一种美得无与伦比又难以言喻的澹紫色。
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和衣衫飘动,那些色彩在昏暗的舞台上拖拽出一道道残留的紫色星光。
靠着《美丽的磨坊女》,夜莺小姐将听众支持率拉到了接近40%,这已经和布谷鸟小姐势均力敌,而包括吕克特在内的数十位评委表态,直接让她在舞台上的光华占据了上风。
但是……
“老师,这些人依旧未作表态。”评委席上,名歌手库慈低声向吕克特开口。
“预期之内,他们在翘首渴盼塞涅西诺在第三轮拿出的作品。”大师澹金色卷发下的双眼平静地盯着台上演唱的下一位乐手。
早在五首《吕克特之歌》结束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五味杂陈,单说今天演唱的后三首《在午夜》《请不要偷听我的歌》《我弃绝尘世》,立意、编曲、演绎就无一不是登峰造极的水平,但偏偏基调和风格太“正”、太“严肃”了。
尤其后面登场的芮妮拉未经开口,汇聚的钟爱便轻易超过了安,这真是说不上来的可悲。
没错,自己成名在前,威望无出其右,可以再写点激浊扬清的作品,也可以影响一些学生或追随者,但是,今夜的评委有足足四十八位!
自己有更高权重,也有三位得意门生、三四位受教育恩惠者、五六位追随理念者,但剩余未表态的超三十五位评委,都是王室贵族、神职人员、讨论组考察者、以及和他们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大商贾家族或“资深”媒体乐评人……
现今这些人将严肃的声乐艺术仅仅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或感官之道的取悦娱乐,他们对“爱是一个疑问”的理解,与这片国度曾经的人文精神已经渐行渐远。
马上4强选出后,决赛弟三轮就会开始,吕克特觉得那个理想的结局希望渺茫。
台上最后一位8强男高音演唱之际,突然有个赛场负责人员面带为难之色地跑了过来。
他凑到吕克特旁边,恭敬又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
“大师,现在这个情况有点难办……”
被打断深思的吕克特眉毛一挑:
“哪里难办?”
负责人员噎了口唾沫,朝乐池后面的黑暗处瞟了一眼。
那里站着已经演唱完毕,正在等待宣布晋级结果的男男女女,其中发着鲜红光芒的就只有两位女高音,而其他人……如果不是现在站立处相隔较近,如果是处在听众席,以正常的视力根本看不到那儿还站有他人。
带着捧场意味的掌声响起,最后演唱完的男高音谢幕后,也走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就是……这次……其他的人好像太黑了……”负责人员小声说道。
吕克特听着眉头一皱,旁边的几位评委也深思起来。
是了,这名歌手的决赛,如果选手想要角逐冠军,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约定俗成的最低资格门槛——“微芒可见”!
换句话说,你受到的爱慕不说有多强烈,但至少要能将号牌稍稍点亮,在这片昏暗的深夜舞台上,不能让听众完全连你的脸和轮廓都看不清!
这个门槛其实不难达到,一般来说,赛程到了这一轮,有个百余位听众或一两位评委为你折花,就能“微芒可见”了,所以在往年,这个俗约被提得很少,如果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也别想着能进8强提名了。
但今年,布谷鸟小姐和夜莺小姐的光芒实在太盛,听众和评委们的倾心实在太过集中!此消彼长之下,其余人完全陷入了“比烂”的惨境中。
——这进入8强的其他歌手,多多少少还有那么十几二十人折花,凑近还能看见一点“夜光”,而其他人恐怕在没光的地方完全处于“隐形人”状态……
“直接宣布两人最终对决,提前取消其余人角逐资格。”吕克特作出决定。
这位新月诗人并没有压低自己中气十足的声音,一时间整个露天歌剧厅都安静了下来。
尤其是那四位参赛的男性歌手,这下站在黑暗中彻底傻眼了。
“可是!”赛场负责人员瞪大双眼提醒道,“大师,这两位选手都是女士啊……”
正常进程是8进4、4进2,这没错。
但要注意的是,年度名歌手的产生是男女各一位!进到“2”时已经是最终结果了!
如果这样作决定的话,岂不是……
“今年大赛取消男性名额便是。”吕克特澹然道,“南国历来的俗约须当遵守,第三轮直接进入两位女性名歌手的最终对决,诸位可有意见?”
这他妈的也可以!?男性歌手们这下欲哭无泪,在心底惨叫连连。
你芮妮拉女高音很强,跟我一唱男高音的有什么关系啊啊啊!……
“诸位可有意见?”吕克特再次重复。
他本来就懒得再听另外那些人又唱一轮了。
赛场负责人员讪笑着给其他评委们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些神职人员和王公贵族们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当最终对决名单被宣布时,午夜的钟声已经敲响。
这场极具观赏性的视听盛宴,也进入了最白热化的对抗阶段。
一袭束胸白礼服,行步间血红火焰飘舞的芮妮拉小姐,再度带着笑意走入乐池。
提裙行礼,张臂献吻。
欢呼声如海啸般爆发,直接从歌剧院露天顶部的那些狭缝中挤出,响彻缇雅城外界的云霄。
游吟诗人塞涅西诺带着迷醉微笑,报出了他为这场比赛最新创作的作品:
“《悦人的圣礼》。”
他于钢琴前坐下,稍稍调节座椅距离,但并未提腕进入演奏状态。
芮妮拉小姐直接以魅惑的声线,无伴奏清唱出了一段宣叙调,其似乎有一些介于D调或A调中心的影子,但过多的半音进行,让其带上了一丝游移的暧昧感:
“林泽的仙女们,我愿她们永生。
呵,多么清楚,
她们轻而澹的肉色在阳光下飞舞,
空气却睡意丛生。
莫非我爱的是个梦?
我的疑问有如一堆古夜的黑影,
终结于无数细枝,而仍是真的树林,
证明孤独的我献给了我充盈的自身——”
在台下静静聆听的范宁,此时转动着钢笔笔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个塞涅西诺在比赛关键节点上准备的《悦人的圣礼》,为什么前面的听感就这么熟悉?
他确定自己没听过这部作品。
难道是歌曲文本?某种风格?某种布局?或者说……某种素材的变形运用?
“……幻象四起,最纯净的一位水仙,
又蓝又冷的眼中像泪泉般涌流,
与她对照的另一位却叹息不休,
宛如夏日拂过你羊毛上的和风?”
或许音乐到现在还不甚露骨,但芮妮拉所展现出的新奇诱人的形状和情态,足以扇动起在场大部分听众的欲念与干渴。
在一长段慵懒的宣叙调后,随着她“和风”一词音节咬下,那台钢琴终于被奏响。
塞尼西诺左手八度落键,随后右手带出了一连串迷离的全音阶琶音。
“一切都烧烤得昏昏沉沉,
看不清追求者一心渴望的那么多情缘,
凭什么本领,竟能全部逃散不见,
于是我只有品味初次的激情,挺身昂直,
在古老的光流照耀下形单影只。
百合花呀!你们当中有最纯真的一朵,
除此甜味,她们的唇什么也没有传播,
除了那柔声低语保证着背信的吻!”
芮妮拉在娇笑,她双手微微背后,胸脯颤动,声线把前面的曲调处理得非常精细,那些乐音一点一点地逐渐增强,慢慢升到高音,尔后以同样方式缓缓减弱,下滑至低音,令听众们如醉如痴,想要一遍又一遍地聆听,以品尝其带来的馥郁甘甜。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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