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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讲《呼啸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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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们是讲呼啸山庄,它的作者是艾米莉。勃朗特(1818—1848)。我们终于谈到爱情了。我想花点时间,先谈谈爱情这个题材,我想爱情对于一个严肃的艺术家来说,其实是一个危险的题目。

    我记得老舍在一篇文章里说过:爱情的题材往往是两类作家写的,一类是九流作家,还有就是最好的作家。我想它为什么会成为九流作家那么热衷的题材呢?那是因为这些九流作家的任务是制造人生的美梦,爱情为他们提供了材料。因为爱情带有幻像的特征。但是我要特别强调:九流作家所创造的人生的美梦,和我说的心灵世界有根本的区别,虽然它们都带有不真实的虚无的表面。

    区别在何处?我想这就好比宗教和迷信的区别。他们看起来都是同样的活动方式,在寺庙里烧香,在教堂祈祷,但迷信是有着非常现实的目的。他们请求:给我分房子,婚姻如意,财源滚滚,让我生个孩子最远的企望,也就是来世了。它是很现实的,求的是现世现报的,来世虽远,在迷信的眼睛里,也是可见的现实。那么宗教又是什么呢?宗教也是帮我们解决问题的,帮我们解决一个无可逃避却无可解决的问题,那就是生死的问题。这是一个困难得多,也高级得多的问题,它没有现实的手段可以使用,它靠的是艰苦的玄思。我觉得九流小说家制造的人生美梦和我们所说的心灵世界的区别就在这儿。

    他们的故事再神奇,也是满足现实的心。比如那些言情小说,波澜迭起的情节,欲生欲死的爱恨,然后是甜蜜的结局。它带有消费的性质,让我们缺什么补什么。日常生活那么枯燥、乏味,没有奇遇,那么在小说里面做做梦,补偿一下现实的缺陷。而真正的心灵世界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手头的问题它一个也解决不了,它告诉你根本看不见的东西,这东面需要你付出思想和灵魂的劳动去获取,然后它会照亮你的生命,永远照亮你的生命。话再说回去,爱情,因其幻像的特质,确是给制造美梦的作家提供了非常现成的材料。

    然后,我要说那些严肃的作家,怎么对待爱情这个题材。真正严肃的作家对爱情题材非常谨慎。这个题材弄得不好就掉到言情小说的深渊里去了,写爱情题材就好像在刀刃上走路一样,非常危险,因为严肃的作家都是不给人生作梦的。他们非但不给人生做梦,还要粉碎人生的美梦。如上海有个作家陈村,他的小说写得很好,往往触到了人生的痛处,人们便埋怨他,说:“陈村啊,我们的生活已经够痛苦了,你使我们更痛苦。”当这类作家勇敢的面对爱情的时候,则是要揭开爱情的帷幕,把甜蜜的面纱揭掉。这一类作家非常之多,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比方说著名的劳伦斯,他提出了爱情里的“性”的问题。我并不认为劳伦斯创造了心灵的世界,但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作家,他撕破了布尔乔亚爱情的罗曼蒂克伪饰,看到在这底下更为真切和结实的东西,什么呢?性。关于性的文章后来是越做越多,越做越深,当做到最彻底的时候,人们发现在性的底下还有更为实质的东西,那么,再揭开一层,在异性相吸的底下,还有着什么,于是就有同性恋故事的出现。这种爱情就更为纯粹了,因为它取消了性双方根本的也是表面的差别:男与女,只留下一个单纯的性事实。我最近看了一个电影:哭泣的游戏,它又更进一步了。故事写爱尔兰共和军,抓到一个人质,然后向政府要挟。有一个共和军看守和人质渐渐交上了朋友。人质说:“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我有一件事很不放心,我希望你能够帮我照顾一个人,这是我的最爱。”他拿出一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的黑人女性,非常漂亮,那看守情不自禁地说:“这个女人并非你爱,所有的男人都会爱她的。”人质说:“我希望你来照顾他。”后来人质真的死了,共和军看守便拿了照片,到他所说的理发店去找那女人。两人很迅速的发生爱情,可是当他们准备做ài的时候,他发现这个女孩子其实是个男性。他感到非常恶心,跑到厕所呕吐起来,男孩子痛苦而且震惊,他说:“我以为你知道,大家都知道。”他知道男孩的性别,非常恶心于他的行径,他坚持没有成为同性恋,自始至终是个异性恋,可是他依然深爱他,他要求并且帮助这个男孩恢复其性别。所以这里又出现了第三种情况,非同性恋的,非性的一个男性对另一个男性的爱情。在此,到了更为极端的时候,结果又再一次地取消了爱情中的性。严肃的作家在面对爱情的题材的时候,就是这样孜孜不倦地要找到爱情的真实面目,他们一层层地揭,一层层地揭。严肃作家和九流作家的区别在于,后者为人生制造美梦,迷惑我们,让我们得到一种暂时的休息,或说麻醉吧。严肃作家则是把真实揭开给你看,要我们清醒。

    可我觉得最好的作家,是最富有浪漫气质的,他们绝不满足于揭露现实,描绘现实,剖析现实的工作,而是力求从现实中升华上一个境界。这个境界就是我第一堂课所给予了那么多定语的世界,一个心灵世界。这类作家会非常钟情于爱情题材,因为爱情具有心灵的特质,同时又具有现实的面目,是创造心灵世界的好材料。这题材是非常具有飞翔力的,你要有力量,可以使它飞得非常高,可你必须要有力量。

    这飞得高绝不是做美梦,作那种不切实际的又可安慰我们枯竭心灵的梦,它是从现实土地往上飞的东西。这种力量是少数艺术家才具有的才能。爱情在现实中就可以使心灵超生,用这样的超生的原材料创造出的心灵世界可说是超生再超生,是心灵的心灵。所以这实在是伟大的题材。爱情故事多得不得了,可是真正使我们感动的,使我们在爱情之上看到神灵之境的,实在不可多得,而呼啸山庄是一个。

    我很想向大家推荐一篇文章,弗吉尼亚。伍尔夫(1882—1941),一个英国女作家所写的一篇短文,题目叫简爱与呼啸山庄。她把这两部作品作了一个对比,对比得很有意思。她说简爱是这样一部作品,它非常强烈地说我爱,我恨。而呼啸山庄说的是“我们,整个人类”和“你们,永恒的力量”她说:呼啸山庄“有爱,但不是男女之爱”那么是什么爱呢?我们将会分析,来证明她的观点。然后弗吉尼亚。伍尔夫说简爱确实有非常强烈的感情,但没有超出我们一般人的经验之上,还是一个比较常规的,现成的经验。而呼啸山庄是什么呢,是艾米莉“她朝外望去,看到一个四分五裂、混乱不堪的世界,于是她觉得她的内心有一股力量,要在一部作品中把那分裂的世界重新合为一体。”她已经把人类的正常经验全都打碎了,我们这些正常经验对于她来讲完全不能提供什么参照,或给她一个现成观念,这是一个破碎的世界——在她眼睛里面,她要重新组合。弗吉尼亚。伍尔夫还有一段话:“正是对于这种潜伏于人类本性的幻像之下而又把这些幻像升华到崇高境界的某种力量的暗示,使这部作品在其他小说中显得出类拔萃、形象高大。”这段话中最重要的两点:一是“人类本性的幻像”二是“把这些幻像升华到崇高境界”这是非常重要的两点。然后还有一段话说得很有意思,她说:“艾米莉似乎能够把我们赖以识别人们的一切外部标志都撕得粉碎,然后再把一股如此强烈的生命气息灌注到这些不可识辨的透明的幻影中去,使它们超越了现实,那么她的力量是一切力量中最为罕见的一种。”她说可以识别的外部标志,就比如我们的五官,四肢,性别,种族,衣着,这种大家公认的普通的提供认识的资料,艾米莉都撕得粉碎,她看见的是人类本性的幻像,这是一些不可识别的幻影,而她注入了强烈的生命力,使得这些玻璃样的幻影活动起来了,变成了可信的现实生活,但其实质已超越了真实。

    我再谈一下简爱和它的区别。简爱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作品,非常有影响,大家提到勃朗特姐妹总是提到简爱。

    倘若不是人物的严肃性,简爱其实也是个美梦。简爱和罗切斯特的爱情,那么奇遇性的,且又充满了哥特式的梦魇的悬念,阁楼上隐藏着一个疯子。这个故事可说为后来的很多通俗小说家提供了完美的蓝本。它的重要性其实在于简爱这个人物。如果简爱不是这么严厉的,不好看的,拘束于宗教的教义的,缺乏女性魅力的,如果简爱是漂亮的,甜蜜的,妩媚的,和顺却遭受不公平对待而委屈的,那么就又是一个灰姑娘的故事了。举个例子。前几年有个电视剧,叫爱你没商量,很多人不喜欢,我曾经对王朔说,你们违反了一个通俗故事的原则,那就是创造了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使人扫兴的女主角。

    蛮好的一个女孩子,长得挺漂亮,很有前程,结果你让她生了病,眼睛瞎掉,又使她的性格变得这么丑陋,直走下坡路,结果人家那边那样豪华地结婚,你们俩在小屋里这样的结婚,这太不是美梦了,太违反群众的要求了。而简爱呢,是这样一种形象,那么严格的,那么不委婉的,她的生长环境,从小的经历,都是非常严酷的,不存一点梦想的。但是终于有一点东西使冷峻的人生变得美好了,那就是她和罗切斯特的爱情,虽然百经磨折,但究竟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使这部作品保证了甜美的结局。弗吉尼亚说的没有超出我们一般人的经验水平,就是我要爱,我要不对任何人负疚的爱,不能违反我的宗教原则,我的良心原则,还有我的平等原则,因为你那么有钱,我没有钱,当我有了钱,你的老婆又死了,爱才能实现。这种爱的经验是优秀的,却是通常可以解释的。

    而呼啸山庄不同,它的爱情不是那种客厅里的爱情,不是梳妆台前的爱情,也不是我们女人针线篓子里的爱情,总之它不是掌握在我们手里的爱情。它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已变成与我们人类对峙的力量,几乎就要打败人类的,那就是弗吉尼亚说的“我们,整个人类”和“你们,永恒的力量”永恒的力量指什么,就是指爱情,而我们人类,是那么脆弱而又顽强。整个故事就是在写永恒的力量——爱情,在和我们肉体的人作战的故事。爱情是那么强烈,它可以把人摧毁,把你的理智摧毁,把你的肉体摧毁,而它永远存在。艾米莉所创造的是那么可怕的一个爱情,完全不是我们以前看到的甜蜜的,有趣味的,玩于股掌之间的那种爱情。

    那么我现在就要如同往常一样,先为这世界作一个命名。首先,从情景上说,这是一个狂风呼啸的沼泽地带,这题目译的非常好:“呼啸山庄”不见人迹的,只有爱和恨,而且不是爱即是恨,没有妥协,没有调和。我要为它命名的一句话是:爱情消灭了肉体,同时爱情又化腐朽为神奇。肉体在爱情的面前那么无力,那么软弱,终于是死亡的结局,可由于不死的爱情,你的肉体虽然消灭,灵魂却汇入了永恒。我想这就是我们整个人类和你们永恒的力量之间的对峙的结果。到了这一步,你已不觉得这爱情是男女之间的关系,它是一个蛮横无理的法则,你处在和它对抗的位置。法则必将战胜你,也正是因为这战无不胜的法则,你将得到永生,所以你虽败犹胜。

    现在我还是按我们的惯例,把这故事作个大致的描述。故事发生在两个家族之间。住在呼啸山庄的是恩肖家族,有父亲,母亲,儿子名叫辛德雷,还有我们的女主角,小女儿凯瑟琳。这个家族所处环境非常荒凉,举目看不见人家,只有沼泽地和峭拔的岩石,离他们最近的城市,是一个名叫吉默吞的小镇,有教堂,如果要作弥撒,就到那里去,还有一个乡村医生巡回在四周看病。这是接近于荒蛮的一个地方。他们这家人没受过什么教育,住在这么个荒野之处,离文明的影响很远,对宗教也没什么特殊感情,他们家的宗教事务,都是由一个佣人来督促的,叫约翰夫。他是个虔诚而无知的教徒,宗教对于他是折磨孩子的武器。这家庭对政治也是不关心的,与社会隔绝。他们自成一体,衣食无忧,有马、有地、有农奴。这个家庭里的成员有一种共同的古怪性格,什么呢?热血奔腾,反复无常。他们经常会有突如其来的情感,使他们做出突如其来的举止,却不去负责后果,这也是一种野蛮的性格。父亲有一次去利物浦,在街上看到一个流浪儿,不明国籍也不明种族,他先是带了他,去寻找愿意收留他的主人,可是找不到,干脆就把他带回家来了,给他起名叫希刺克厉夫,他就是我们的男主角。这家的父亲出于一种奇异的不明来历的感情,对他特别宠爱。由此,使得长子辛德雷十分嫉恨希刺克厉夫,想方设法报复他,他们之间就结下了仇恨。就这样,希刺克厉夫处于一个很奇怪的环境里,主人对他非常宠爱,谁要是欺负他,便暴跳如雷。可是其他的人都很他,因为他夺走了主人的爱,于是都讨厌他,都骂他,都仇视他。

    只有一个人爱他,但这人因为经常外出和日益衰老,对他的保护又是脆弱的。他生活在这种不正常的状态下,骄傲和自卑一起长成,实际上是很危险的。而只有凯瑟琳与他有着正常的亲切的情感,他们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有一次希刺克厉夫和辛德雷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父亲发火了,把辛德雷送到外面去读书,使他离开这个家。待到父亲去世,辛德雷带着新婚的妻子重新回到呼啸山庄,多年的仇恨终于爆发,希刺克厉夫立即被贬到佣人的位置,他原来的厚待一下子全没了。

    距离呼啸山庄四英里处,有一个画眉田庄,住着林顿一家人,同样是父亲,母亲,两个孩子:哥哥埃德加,妹妹伊莎贝拉。这家人比较正常,过着人们所尊敬的中产阶级生活:有规律的宗教生活,每个礼拜去做弥撒,父亲在社区担任了一定的社会职务,做一个裁判官,是一个绅士,孩子们的教育也是按部就班的,随了年龄增长日益完备,家庭的气氛是稳定而和平的,感情也处于一种甜蜜的状态。

    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这两户人家结识了,然后发生了最常见的事情,凯瑟琳和埃德加恋爱并且结婚了,抛下了深爱她的希刺克厉夫,悲剧拉开了帷幕。

    希刺克厉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给他定了个名:“孤魂”他没有父母,没有国家,甚至没有确切的种族:有人说他是吉普赛人,也有人说他是印度人。他像是私生子,也像是被贩卖后丢掉的人,所以,他还是来历不明的。很偶然地进入了呼啸山庄,他既不是个佣人,又不是个主人,他连身份都没有。他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在这孤独的境遇里,他只有一个朋友,就是凯瑟琳。甚至到辛德雷回家后,希刺克厉夫正式变成了佣人,不能到正房来,境遇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他们还依然是好朋友。而到了林顿家族参加进来,事情才有了改变。

    凯瑟琳始终是搞不懂自己感情的一个小姑娘,她有很强的虚荣心,她原先还不自觉,因为他们家里是毫无规矩可言的,穿的衣服也是乱七八糟,没有任何教养的。当她伤了脚,在画眉田庄住了几星期后,她才明白了一个小姐,一个淑女应该是怎么样的。她目睹林顿家族井然有序的生活,很受教育。最重要的是她很喜欢埃德加。埃德加是一个文雅的男孩子,蓝眼睛,金头发,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优雅细腻的男队。

    他和她在一起时,那种甜蜜的温和的情感也使她觉得非常新鲜。所以她以一种很大的热情去发展和林顿的爱情,可是等到埃德加向她求婚,她也接受了。求婚之后,她却感到非常难过和惶惑,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是,她感到自己闯了个大祸。茫然无措之中,她到厨房里和女仆耐莉说了一番话,大有深意。她说她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可也不觉得做错了。这时候,她终于想起了希刺克厉夫。希刺克厉夫似乎是永远在她身边,无须去想他的存在与不存在。而现在,她开始分析对两个人的不同的感情,她怎么分析呢?她说我很爱埃德加,我能看见他的感情,从他身上也能折射出我的感情,我能够很清楚看到这一点,没有他就体会不到我的爱,看不见我的爱,也看不见人家对我的爱。这使我感到很愉快,我能体会到我的存在。而希刺克厉夫是什么呢?他就是我,他和我是一体的,看不见他对我的爱,也看不见我对他的爱。这时耐莉发现一个很要命的事情,凯瑟琳实际上对婚姻一点也不了解,她以为婚姻只不过是和一个人结婚了,而希刺克厉夫是永远和她在一起的。她说希刺克厉夫和我就好像是岩层一样的,永远在那,永远不离开,他永远在我心里,他不给我什么乐趣,我并不感到什么愉快,可他必须在,他不在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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