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劈栅!”一连劈了几掌,铁栅连摇也不摇,他却按着手掌‘嘘嘘’呼痛。
方振眉笑道:“要是这铁栅可以劈得开,曾白水也不会用它来关我们了。这‘长笑帮’帮主确是霸主枭雄,而且智谋无双。他先用‘血河神剑’作饵,让我们在胜中不慎而落人他圈套里。他把我困在这里,不再冒险令人杀我,以免我们趁机脱危。他只用火攻──最慢又最痛苦地把我们烧死!”
司徒天心听得颤抖了起来:“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司徒轻燕娇叱道:“小弟,你怕死了么?”
司徒天心小小的胸膛立刻挺得直直的,道:“怕死?司徒家没有怕死的人!”一面双腿仍然禁不住的在发抖。
方振眉笑道:“既然不怕死,我们何不干脆聊聊天?”
司徒天心一拍后脑,叫道:“可是难道我们就在这儿等死么?”
方振眉笑道:“如果不等死,那该做什么?”
司徒天心顿足道:“这至少也得想想办法呀!”
方振眉皱眉道:“办法?”
司徒天心道:“对,想办法。”
方振眉一笑道:“办法是有的。”
司徒轻燕及司徒天心俱喜出望外,一齐趋近,急急问道:“什么办法呀?说出来听听。”
方振眉一摊手道:“可是现在还没有想出来。”
司徒轻燕“噫”了一声,似是十分失望。司徒天心的眼睛发了亮,忽然之间,对这方振眉竟有兴趣起来了。
“方叔叔,你真的不怕死?”
“你听谁说的?”方振眉皱眉道。
“人人都这样说的,英雄是不怕死的。方叔叔,我想做个英雄,你教我怎样才不怕死,好不好?”
司徒轻燕也好奇地趋近来听方振眉的回答,方振眉呵呵一阵大笑,说道:“你听那些人胡说,英雄更加爱惜生命,不过,当别人的生命也同样重要,而且许多人的生命加起来要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时候,可以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保存别人的性命罢了。”
“那么叔叔你也怕死了?”司徒天心睁大了不信的眼睛道。
“怕,简直怕得要命。”
司徒天心愕住了好一会才道:“我不相信,叔叔是骗我的。叔叔,怎么才能够做到不怕死呢?”
方振眉被缠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好道:“象现在,你要学会不怕死,先得学会临危不乱,处变不惊。”
司徒天心哈哈拍手笑道:“那叔叔既不乱,也不惊,不就是承认不怕死了吗?我也不怕死,但我怕鬼。叔叔最怕什么呢?”
这孩子毕竟年纪还小,说着说着,似已把被困而且即将被活活烤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方振眉似笑非笑,望了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司徒轻燕一眼,苦笑道:“蟑螂。”
夜渐深沉。
四周宁静得象什么似的,月明如秋水,从窗外洒入“涵碧楼”的长廊上。有十七八位窕窕盈盈的少女们正莲步轻轻,罗裙飘飘,抬级上了楼,又各自分散回房去了。
只剩下两名动人的少女,一名身着水绿衣裙,手抱琵琶;另一名水蓝长衫,手携古筝。两人喁喁细语,再上了另一道楼梯。她们正是公孙幽兰及公孙月兰姊妹。
一上三楼,高处凭栏,那照过有年华沧桑有明月,平平静静得令人心清心静,正象轻纱一般罩落在长廊上。公孙姊妹看到月色如此凄楚,不禁怔了半响,公孙幽兰道:“好美的月色呵!”
公孙月兰痴痴的望着月儿,道:“又一个月圆时候了。”
公孙幽兰“噗嗤”一声,笑道:“我说妹妹呀,你当真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
公孙月兰红了脸,阵道:“就是你!就是你!满脑子鬼心思!”
公孙幽兰知道说中了公孙月兰的心坎里,于是更是得意:“哦,哦,你就满脑子的主意哦,唉,又是月圆时候了,那位我是谁大侠呵,怎么还不来,唉唷哎!”
公孙月兰脸颊红得象木槿花一般,顿足道:“你,你笑人家,人家才不想他,鬼才想他呢!”
公孙幽兰“嘎啊”了一声,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哦,原来你对我是谁公子没感情的呀,好啦,等下次他又来问‘幽兰姐,请问月兰妹妹在不在’时,我就告诉他‘我家妹妹不想见你,她说呀,鬼才想你’好啦!”
公孙月兰急得跺足道:“我不来了,你作弄人!”说着扬起了古筝,公孙幽兰慌忙举起琵琶轻轻一架,一面走一面笑道:“好哇,我才不敢领教你的古筝呢,你今天一扬手间就打碎了那只牛的大鼻了,我的鼻子可要紧呢,你未嫁过去便会打姊姊了,日后不打丈夫才怪呢,嘻嘻嘻,下次他来时,看我告不告诉他。”一面笑着一面退回东厢去,进了房“砰”地把门关上,但银铃般的笑声仍自门里传出来。
等到公孙幽兰消失后,公孙月兰飞红的脸颊好一会才红晕渐退,月亮照在她的脸上,出奇的沉静,出奇的白晰。公孙月兰似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随手拨弄琴弦,慢慢踱回自己寝室之中。
室内的窗,也是开向明月的,清风徐人,公孙月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不禁叹息起来,正在这时,倏地一道人影掠入。
公孙月兰猛地醒觉,叱道:“谁?”
蓦扑起,瞬息间击出七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七掌,击在那人的身上,那黑衣人半空一个斤斗,挨了七掌,只“哈哈”一笑,飘然落了下来。
公孙月兰一听那熟悉的笑声,不禁一呆,随即又惊又喜的呼道:“是你?”那黑衣人返身回来,正是我是谁,笑道:“月兰,冒昧闯入,让你受惊了。”
公孙月兰关切地道:“适才我不知道是你,打你痛不痛?”
我是谁笑道:“那是自己该死,挨打也是应该的。”
公孙月兰高兴得脸红耳赤,娇笑着道:“你干嘛不从大门口进来呢?象个贼一样──”
我是谁笑道:“本来我想从大门口进来的,后来听到幽兰姐和你那番话──”
公孙月兰羞道:“你都听到了?”
我是谁笑着点头,公孙月兰一双粉拳不断地擂了过去,一面跺足道:“你使坏,你偷听人家讲话──”
月亮躲进了云层。
为了什么?
难道月亮没有相爱的对象?还是因为想起了太阳?
公孙月兰幽幽地一叹,道:“你为什么来?”
我是谁叹息一声,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
“明晨我将与方振眉决一死战。”
“方振眉!江南白衣振眉才子?”
“是。”
“为什么要战?”
“因为我承诺。”
“承诺?”
“唔。五年前,家母病危,全仗姨父照料,我赶去时,娘已在弥留状态中,她老人家要我答应报还大恩,那时候,姨父还并不那么罪恶昭彰的。”
“那你答应些什么?”
“为了安慰娘,我答应了。那时曾白水什么也没有要我答应去做,只说答应他一件事就够了。现在才知道那是他的诡计,因为答应他做一件事,可以是任何事。”
“哦。”
“所以三个月前方振眉入中原时,曾白水即命我杀方振眉!”
“方振眉是数百年来难得手不沾血的一位侠义之士,你忍心杀他?”
“不忍,但我不能愧对娘在天之灵。”我是谁满心忧虑,向天长叹道“况且,我与他交手,败多胜少,所以我决定,如我死于他手下,心服口服,咎由自取;若我能格毙之,必灭‘长笑帮’,逐曾白水,以慰他在天之灵。”
“唉。那实在不是好办法。”公孙月兰幽幽叹道。
“但那是唯一的办法了。”我是谁木然道。“大丈夫言而有信。我总不能不守然诺。”
月亮又自云层悠然踱出来。
为了什么?
难道,要清楚地照亮这人间的不如意?
我是谁轻轻的拍着倚在窗前的公孙月兰的玉肩,沉声道:“月兰,所以我来告辞。”
公孙月兰并没有回首,静静地道:“你真的要战?”
“是的。”
公孙月兰道:“那你告诉我,你们在什么地方打?”
“不。”我是谁断然地道。
“为什么?”公孙月兰怆然问道。
“我不想你去观战。”我是谁轻声道“你勿挂虑,如我还有命在,定必回来看你的。”
公孙月兰怆然回身,原来双目都是泪,明月照着两行泪光。她颤声道:“为什么你一定要去?为什么你一定要战?”
我是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怜惜地用双手轻抚着公孙月兰月光下的脸庞,道:“月兰”
月亮又再度藏进了云层。
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月亮也不忍看人间分离场面?
“今夜是决战前夕。”
“所以你应该好好歇息。”
“不,我和你厮守到明天。”
“你什么时候要走?”
“天亮前。”
“天亮前?”
“唔。”
“唉!”
“你不要难过,其实更无辜的,应该是方振眉。”
“此刻他不知在作什么了?”
“不知道也许唉我很敬佩他这个人,侠而不傲,豪而不霸他此刻在做什么呢?”
“也许在和我们一样也或许,正在看这轮明月,也或许在啃着烤鸭子”
他们的呼吸声渐渐急促了起来。月亮又从云里出来,月华纷照,大地如洗,爱情一般的充满天地间。
烤鸭子?
啃烤鸭子当然是赏心乐事,但被人当鸭子来烤,就一点也不乐了。
司徒轻燕与司徒天心,正是这样。
奇怪的是,方振眉居然还是悠游自在,象是正吃着烤鸭送酒,抬头赏月一般。
关在这铁栅里,却连半丝月色也望不到。司徒天心忍不住去撞那铁栅,又忍不住被撞得呱呱叫痛,恨恨地道:“死鸟笼,臭鸟笼,看我不砸了你才怪!”
司徒轻燕忍不住也笑了:“如果这是鸟笼,我们岂不是鸟?”可是她随即发觉连这铁栅己渐渐热了起来时,便再也笑不出了,跳在方振眉面前问道:“方叔叔,我们该怎么办呢?”
方振眉淡笑道:“我正在想办法。”
室内的热力渐渐提高,三人衣衫渐湿,司徒天心顿足道:“方叔叔,等你想出办法时,我们都被烤熟了。”
司徒轻燕叱道:“别吵着方叔叔想办法。”
司徒天心求道:“姐姐,你也想想办法嘛!”
司徒轻燕沉吟了一会道:“好,我想,我想”好一会忽然道:“啊!”司徒天心喜道:“有了?”
司徒轻燕叱道:“我哪有什么办法!”转首向方振眉问道:“方叔叔,你想到办法了没有?”
方振眉笑道:“还没有。”
热度更高了,三人已是衣衫尽湿,栏杆、地板皆热起来,连坐也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