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同一年,同一月的几乎同一天,事情发生在白天。在美国的伊利诺州密西西比河东岸,有一个小团体。这个地方叫亚尔塔迪纳,除了是个旧河港之外没有什么好值得说的。而出现在这里的旅客是“清一色黑发的东洋人,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有一只狗。”
男人们都很年轻,女人则更年轻,狗还只是一只小狗。很明显的是一只杂种狗,可是它那茶色的身体上散发着勇气和侠气。生下来的时候,它还没有名字,然而现在它的名字是松永良彦。在强烈的阳光下,小狗精神奕奕地跑着,在侦察和战斗方面,它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战士。它不是任何人养的狗,算起来,它也算是一个正规的成员。
“怎么样?松永,看到漂亮的狗了吗?这么热的天你还这么有精神啊?”
把自己的形象反映在狗身上的男人是水池真彦。在不久之前,他还是日本陆上自卫队的军官。他带着武器离开自卫队,和恐怖分子同谋夺取了战车,最后还绑架首相,用自卫队的运输机偷偷潜逃出国,是一个凶恶的罪犯。
“那是因为松永和你不同,一直都很争气。它可不会被奇怪的母狗骗得团团转。”
说这些话的男人有一副像是重量级拳击手般魁梧的身材,他就是原警视厅刑事部理事官虹川耕平。他也带着手枪,放弃了工作,现在和水池是共犯,正在逃亡当中。不过以一个逃亡中的人而言,他的体格和态度也未免太光明正大了。
第三个男人用微脏的手帕擦着颈部的汗水。
“我也拜托你们两个,光是站在那里就够显示你们的怪异了。”
蜃海三郎说道,他是在西方世界发行份数(姑且不谈品质)最多的报社的记者。也放弃了工作,参加绑架首相和抢夺运输机的行动。他有英语会话能力,是一行人的翻译员兼向导。
和这三个凶恶的罪犯同行的是一个留着中长发型的年轻女性。她不是这些罪犯的人质,她自己也是一个逃亡国外的凶恶犯人。外表是个清新的佳人,可是从强夺巡逻车到绑架首相,她已经累积了比十八岁这个年龄还多的犯罪。尤其是提供“人类公敌”粮食和资金的罪最为严重,她自己也一定被视为人类公敌了。她姓鸟羽,名茉理。是目前在明尼苏达州暴乱的竜堂兄弟的表姊妹。
茉理一行人正在寻找或许同样在美国境内的竜堂兄弟。旅费是从袭击他们,结果被鸟群赶跑的自警团员口袋中拿到的。关于竜堂兄弟的安危,茉理并没有担什么心。
“如果始他们死了的话,一定会有一大票的人陪着他们去。既然没有这么天大地大的事情发生,那就表示他们没事。”
蜃海佩服似地看着如此下断言的茉理。
“你很信赖他们嘛!”
“打我出生以后,我就认识始了呀!说人生就是信赖或许有些夸张,不过”
她和竜堂兄弟已经来往了十八年之久。在这期间曾发生过很多事,竜堂兄弟的双亲去世、祖父司也身亡。茉理的相簿大都被和竜堂兄弟合照的相片给占满了。
七岁的时候,茉理曾对四岁的终谈到自己的未来。
“我啊,长大以后要变成一个恶毒的妇人,任意摆布男人,让他们供养我,一辈子过着悠闲的日子。”
“好棒啊!茉理姐姐好有志气啊!”“佩服吗?”
“嗯,佩服。”
“那么。将来我会让你当我的经纪人,你来帮帮忙。”
于是,七岁的茉理就带着四岁的终来到附近人家家里,让终爬上柿子树,摘了大量的果实,然后把果实带回家,贡献给十二岁的始。所谓的毒妇不是供养而是贡献吗?终不禁感到怀疑,不过因为自己也分到了一些,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始也对表妹道了谢,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就结束。
过了大约五天,八岁的续带着郑重其事的表情把茉理和终叫去,两人被带去的地方就是那家种了柿子树的人家。他们遵照续的交代偷偷窥视,结果看见始默默地扫着那个宽广的庭院。始已经知道了一切事情,他却不对茉理和终说什么,自己担起了责任。
“明白了吗?就算没有恶意,有时候还是会造成他人的不便。今后要小心些。”
续沉痛地教训他们,两个小小的果实掠夺者认了罪。尤其是茉理完全感受到责任感,流下了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眼泪。终被续拖回家了,而她到柿子主人家去道了歉,帮忙始打扫庭院。始抚摸着不断说“对不起、对不起”的茉理的头,回去的时候还背着她。这固然让茉理感到高兴,只是结果还是留下了这段回忆。于是,茉理便放弃当世纪末毒妇的大志。
话说,包括鸟羽茉理在内的偷渡者一行人来到美国中西部的小城市,他们是为了要搭轮渡过密西西比河而来的。他们的行程是由东向西前进。因为没有办法完全靠空路来移动,只有一边寻找四个兄弟的行踪,一边在地球的表面移动着。
在渡船码头买了报纸,他们想找找看有没有关于竜堂兄弟的消息。结果是一无所获。虽然是意料中的事,可是他们仍然感到失望。
“谁说这是一个情报过剩的时代?才不是那样哪!记者们都只是一味地报导艺人的离婚或外遇事件,重要的情报都被掩盖起来了。”
“这么说来,美国太空总署公布关于宇宙探查的情报只不过占了整体的4%以下而已啰?其余的96%都是秘密。谁晓得到底他们暗地里在搞什么鬼?”
虹川摇了摇头。
“日本是这样啊!”蜃海三郎皱了皱眉头。
“在日本有世界唯一的所谓记者俱乐部这种奇怪的机构。不参加这个俱乐部,就会被踢出大臣的共同记者会大门。”
蜃海把在图书馆拿到的影印纸放进档案夹中说道。如果有电视记者或外国报社的记者想要参加这个记者俱乐部,大报社就会加以阻碍。过去曾有几个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实例。首相在接见记者的时候,记者俱乐部那边就会先把询问的预定表交给首相的秘书官。如果提出了不在预定表上的问题,这个记者就会被其他的记者所排斥。
“报社记者用自己的手钳制了言论。地球上哪有这种民主主义先进国的?”
一行人愤慨地发牢骚的时候,通知轮渡出港前一分钟的汽笛声响起来。一行凶恶的日本人慌忙地走过渡板,站到甲板上,渡板马上被撤走,船就驶进了大河中。
不管是长度、宽度或流域面积,密西西比河都是世界屈指可数的大河,然而水深却很浅,吃水深的船根本不能航行。这一点和中国的长江不一样。航行在密西西比河的船常常要注意水深,以免发生事故。船员把绑了测定用锤的绳子从船缘垂向水中,大声叫道。
“马克。吐温(水深二十尺,可以航行!)”
这是美国最有名作家的笔名。密西西比河是汤姆。莎耶和哈克伯利。芬的河流,很适合外国轮船和表演船航行。
四个人和一只狗搭乘的轮渡内流泻着像游乐区一样充满活力的曲子。由于河流宽,两岸又是低平的土地,所以不久之后就看不到陆地了。悠然的大河也慢慢地流着,几乎和航海没什么不同。
2
“怎么样?有没有可疑的人?”
“如果找不到,就站在镜子前面看看吧!”
潜逃入境的日本人交换着这些无聊的对话。在他们四周的游客中,确实是有人对他们投以怀疑的视线。
“真讨厌哪!用金钱大肆购买土地和大楼的日本人竟然来到这里了。难道他们连密西西比河岸都想买吗?”
茉理觉得好像听到了这些低语,不过或许是她的意识过剩。从一个连主妇和学生都醉心于股票买卖、不动产投机生意的异常拜金主义国家来的人,似乎总有这么一点心虚的感觉。
茉理上了上层的甲板,将两个手肘搭在船缘,享受着来自河面的凉风吹拂。令人心旷神怡的夏风映着河色,看来仿佛因着水色而发出亮光一般。尽管如此,仍然不能吹散茉理心中某种奇妙的感觉。她有一种“自己现在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的感觉。
水池和虹川在下层甲板上注意着她的安全,同时低声交谈着。
“有眼神不好的家伙在船上哪!”
“比你更不好吗?”
“比我更坏,但比你更好。”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两个人停止了无聊的对话。然而他们仍然若无其事地监视着那些人,交谈于是再度开始了。
“这么说来,这些眼神不好的家伙就是出自那些名家吧?”
“说到名家,我们家可是自日本发祥以来就存在的名字哪!在壁龛上还装饰着先祖传下来的弥生式土器呢!”
“乱讲!不是装饰,是现在在使用的吧?”
一边说着,他们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眼神不好的坏家伙。”事实上,对方并不算是什么眼神不好,穿着夏装的那一团人都戴着太阳眼镜。光是这一点就让水池感到不快,他想出手来试试对方的反应,遂问同伴的意见。
“松永,你觉得怎么样?”
松永轻轻地打了个喷嚏,好像是表示不赞成。水池理所当然似地点点头。
“松永似乎比较偏向慎重论。呀!你到哪里去啊?”
松永好像放弃了一无是处的朋友,朝着甲板上茉理的方向跑去。这个时候,有一个人采取和松永一样的行动,走近茉理。是一个穿着麻质衬衫的白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以美国人来说,属中等身材,有着尖挺的鼻子和充满邪气的蓝色眼珠。
“小姐,可以和你聊聊吗?”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是同时具备正确发音和文法的日语。
来到茉理脚边的松永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男人,仿佛选择着要咆哮或者咬住对方一样。青年装作没看到,继续用日本话说道。
“我是蓝伯。克拉克。对日本文化有兴趣,曾在东京大学留学一年,或许我们曾在聚会中见过面。”
“我是女子大学的学生。难道你是外表像男人,其实是女人吗?”
“啊,不是,我是男人。”
这个叫蓝伯。克拉克的男人苦笑不已。茉理的反应好像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据说日本有一种“能说流利日语的外国人都很麻烦”的偏见。这个时候,决定茉理言行的不是对人类的偏见,而是对狗的信任。松永对蓝伯。克拉克的态度非常不友好,所以茉理也就格外地小心。茉理对松永鉴定人物的眼光一向有很高的评价。
“你到我们国家来是为了观光吗?”
“不。”
“那么,是留学啰?或者是来工作?”
“嗯,是为了工作。我是利比亚的间谍,企图在密西西比河中放生大量食人鱼,好让美国毁灭,是个凶恶的恐怖分子。如果你太接近我,恐怕会让人寿保险公司叹息不已哦。”
茉理想用这种方式赶走对方。克拉克只是浮起了笑容,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看到这副景象的虹川和水池不由得戒备了起来,靠上来的蜃海拍了拍他们的胸膛。
“不要担心,早就注意到会有这种事了”
“喂,是真的吗?”
“不,是假的。这是从几个图书馆里得到的资料。”
蜃海从肩包里拿出来的是整理在档案夹里的影印纸,封面写有“若草物语”(小妇人)四个汉字。了解这就是和“四姐妹”以及被称为“rmmd联合”的巨大财阀群有关资料的大概只有日本人了。
“难道你的意思是敌人的姓名都在上面吗?”
“不能说是全部,但是光是这些公布的记事,就可以有相当的了解了。譬如,现在和茉理公主谈话的那个家伙就是洛克福德家的一族。”
“什么!?”
虹川和水池各带着惊异的表情。提起洛克福德,那不是四姐妹中第一个被提出的家系吗?水池与其说是佩服,不如说是惊讶地问道。
“你连这个都知道?”
“看系谱就知道了。”他是洛克福德金属资源公司的老板山缪。洛克福德的孙子。”
在美国的名人家庭里,当孩子分家时,经常会将父亲的名字当成新的姓来使用。山缪。洛克福德的儿子就叫克拉克。山缪,而他的儿子则取名为蓝伯。克拉克。
“这么说来,蓝伯。克拉克果真是洛克福德家的人啰?”
真让人不得不感到佩服。眼前的事实总是会让人相信这是一个阴谋而非出于偶然。尽管如此,虽说是子孙,洛克福德一族竟然会亲自出马?
“那该怎么办?我们可以把那个衔着银汤匙出生的孩子当人质,直捣敌人的中枢。”
“不良自卫官不要太激进,我们可不是竜堂兄弟。如果我们胡搞而造成茉理公主处于危险的局面,那该怎么办?”
“可是,他们又打算怎么做?”
水池使用了复数形,所以他的两个同伴也追随着他的视线。那些戴着太阳眼镜,穿着夏装的人们,若无其事地在美国青年绅士和自称为利比亚女恐怖分子的四周围成一个圈。共同的意念形成了一道看不到的线操控着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女恐怖分子的同伴们看透了这一点,三个人踩着甲板跑上去。大声呼喊的是肺活量最大的虹川。
“小心哪!茉理小姐!那个男人是四姐妹的人。是洛克福德的一族!”
这一喊,出现了戏剧化的效果。蓝伯。克拉克显得狼狈异常,微微僵硬着表情,退后了半步。茉理看着虹川他们的脸,了解到这个事实。
于是,鸟羽茉理自己证明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在半瞬间原想离开蓝伯。克拉克的,可是随即改变了想法。她气势凌人地往前进,伸出手拉住了克拉克的领带。这一次,克拉克真的是很狼狈了。他慌张地想挥掉茉理的手,就在他要改变姿势的那一瞬间,茉理的右脚踢上了他的小腿。克拉克发出短促的叫声,倒在地上。茉理跨上克拉克的身体,两个膝盖压着他的胸口,手中紧紧地拉着他的领带,对着克拉克的部下们大叫。
“你们再靠近,你们老板就没命了!”
茉理讲的虽然是日本话,意思却已经够明显了。克拉克的部下们拿着手枪和短棍,僵硬在当场。“干得好!”茉理的机敏、勇敢让虹川他们咋舌不已,而她本人内心则不断地叹着气。
“唉!我实在不想成为悲剧中的女主角啊!如果不淑女一些,就会被始讨厌了。”
可是,克拉克却在这个时候又触怒了茉理令人佩服的神经。他一边挣扎,一边叫着。
“没、没想到,你是这么好战的女性,真让我失望。”
“好战是不好,而让一个女人落到这种地步的窝囊废又好到哪里去了?如果你喜欢那种只会哭泣,没什么才能的女人的话,就花一辈子的时间去看一九三零年代的好莱坞电影吧!我为什么非得让你喜欢不可!”
领带又被强力地扯着,克拉克发出了像快死的鸡一般悲惨的叫声,而他的部下们则惊惶失措不已。一个最年长的银发中年男人操着中西部英语腔调快速说了一些话。蜃海便回答他。
“请讲慢一点、清楚一点。”(moreslowly,andclearly。)
银发男人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慢慢地再说了一遍,蜃海则把他的话对大家翻译了一遍。内容大概是:希望茉理放了我们老板,我们无意用暴力来解决事情,这些手枪只是护身用的,请冷静下来,大家好好谈谈。银发男人是这么说的,而蜃海的翻译则非常简短。
“真是胡说八道一通!”
这样的翻译我也会,虹川在心里这么想着。突然,他被一个女人的叫声吓到了,回头一看。在下层甲板上的旅客指着低垂的云层。
“鸟!”
人们在发现这个事实的同时,也发出了恐惧的声音。鸟群正不断集结在密西西比河上,从远处看来就像云层一般。不久之后,鸟类之云快速地接近了,几种叫声交相重叠,用奇妙的和声将整艘船包围了起来。船上的旅客有的人几近忘我的状态,有人则摒息凝视着。只有年幼的孩子们为这个奇观而欢欣鼓舞,趣味盎然地呼叫着鸟儿们。克拉克的部下愕然地站在原地,虹川、蜃海和水池三人也无能采取任何行动了。只有松永跑到茉理脚边,咬住克拉克的手表。
3
“不行!你们不要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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