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职宫廷的高官,以武将之姿和北方的骑马民族鏖战过。在成为仙人之后也具备了叱咤大军的勇将风格。
“汉钟离大人,你还真是热心哪!”
另一个神仙从旁插嘴。
“你先前不是还发牢骚说西王母召开了这么个无益的会议吗?”
“如果好玩的话倒无所谓。”
“什么话?一千年前引发宋辽大战的是哪一位啊?”
“那是农耕民族和骑马民族不可避免的对决,是文明史上的大事。我所说的话哪算一回事?”
汉钟离抚着胡须吹嘘道,对他说话的那个神仙便飘然地站了起来。满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这个人在众神仙中看起来非常年轻。如果以竜堂家的兄弟来说,他大概居于十九岁的续和十五岁的终之间吧?他一只手上拿着翡翠杯子,脸颊染着醉意。身上穿着的虽然是男装,但他那纤细的美貌却让人以为是女扮男装的美少女。
“我叫蓝采和。龙王大人,久仰了。”
他轻轻地举起酒杯笑着。他是被称为“八仙”的神仙之一,在仙界和人间界都相当有名气。
蓝采和虽然有着一般少年的外形,却也有人说他是个女的。或许他兼具有两性也不一定。他特别喜爱花和酒,性喜音乐和舞蹈,更酷爱热闹的祭典。经常有人在喧闹的祭典当中看到蓝采和的身影。姑且不谈他的服装,甚至有人说他一只脚穿着鞋子,一只脚赤裸着。
“今年夏天,就在你们离开日本之前,我们曾经管了一点闲事,你们好像没有发现到。”
“是八仙们吗?”
“是的,只是一个恶作剧,应该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蓝采和的笑声仍然叫人分辩不出是男是女。终和余私底下窃窃私语大概是在打赌蓝采和的性别吧?
“对龙王们而言,那是一种非常麻烦的灾难。介入游戏当中并非我们的本意,还请龙王们见谅。”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每一个动作都让人想起舞蹈。
始在内心感到惊讶。他一直认为他们是孤立无援的,没想到所有的行动都被干涉了。照这么看来,竜堂兄弟或许就成了神仙们好玩的玩具了。他原想问神仙们是以什么方式干涉的,但蓝采和立刻坐了下来把银杯靠上嘴边,因此始也无从问起了。神仙们好像很擅长岔开话题似的。再深入追究也是无益。
“人类这种生物实在相当麻烦哪!”
汉钟离抚摸着胡须。
“就有那种无法抗拒权威和权力,只能在最低层表现自己的人存在。对那种人而言,你们实在是可憎的人哪!”
“什么意思?”
“就当他们是有钱人豢养的狗吧!他们总以为饲主的财力和地位是他们的,所以盛气凌人地咆哮着。如果有人无惧于他们的叫声,他们就会憎恨对方而叫得更大声。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么解释的话就明白了”
始微微地蹙起了眉头。汉钟离话中带着相当浓的毒意。难道神仙们是这样想?这样说的吗?
“我的意思是养了三天的狗都知道报恩,但有人生而为人却不知知恩图报。这真是个好比喻啊!”汉钟离带刺地笑着。
“不管怎么说,再也没有比小人的嫉妒心更可怕的东西了。他们究竟是如何地嫉妒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的人?而在现在的人间界,这种人却触目可见。”
3汉钟离继续说道。
“你们是受人嫉妒的,青龙王。在天界,你们不盲从玉帝的权威,在人间界,你们不怕支撑国家的权力者。看在没有这种能力的人眼中,你们实在叫人嫉妒,叫人憎恨啊!不,实在是”
汉钟离好像想说什么,重新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他巧妙地把话题变了个方向。
“总之,人类是很麻烦的东西。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有时候也会感到不耐。青龙王远比我们优秀,你是不是从不感到麻烦?”
这个人老是讲这种话中带刺的话。如果因为人家夸你一句“优秀的人”就沾沾自喜的话,那无异是自取其辱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们的父母是人类。尽管他们只是保存遗传子的保管箱,再怎么说,孕育我们生命的还是父母啊!”听到这个回答,汉钟离再度看着始。
“青龙王是喜欢人类吧?喜欢那个叫人束手无策的麻烦种族?”
“我无意标榜自己酷爱全人类。可是,人类中有我喜欢的人,也有有恩于我的人。我不想看到他们遭到不幸。”
“那么,你是想救五十亿的人类了?”
“我只是想阻止一场有企图的大量屠杀行为。”
始从来不认为自己有拯救人类危机的力量。自称为救世主的人光在日本这个国家就有好几千人,所以他们应该会拯救人类吧?始是想阻止四姊妹的大杀戮,可是阻止了又怎么样?给五十亿的人口粮食和医药品、职业,维持经济的活力,不使地球的环境恶化——在实现了这些事情之后,才堪称为救世主。而“人类爱”这个字眼也才得以实现吧?
“爱是一个美丽的字眼,可是被那些乱用这个字眼的人给污染了。”
目前敢厚颜无耻地说出“爱”这个字的只有骗子教祖或婚姻骗子了。
很可怕的是,从效率来讲,四姊妹的手法是正确的。人口减至十亿的话,粮食、能源和土地、氧气都会宽裕许多。这是一件好事。可是,谁该死?谁又该活呢?是谁选择、决定这件事的?是四姊妹吗?他们有做这种决定的权利吗?
有几个宗教团体主张“世界要毁灭了。只有信神的信徒得以存活”日本和美国都有这样的团体。果真只有信徒可以存活吗?这是选民思想的极致表现。如果只有深信“我是优秀的人物,低劣的人该死”的人可以存活的话,那一定可以创造一个优秀的新世界吧?
续发出了厌烦的声音。
“可是这些人在这三千年间做了什么事?只是一味地议论,事实上什么也没做。连一点创造都没有,不是吗?”
始半沉思地回答。
“不,续,我在想,不死的人类是不能创造出什么东西的。创造是一种生命的替换行为,不死的人是做不到的。他们也只有靠着观察、批评来过日子了。”
续的视线带着惊异看着哥哥。
“我从来不知道大哥有这种想法。你一直有这种想法实在令人佩服。”
“不要太高估我了,我只是突然想到才说出来的。可是拥有无限的时间对创造性活动而言,反而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吗?我认为‘随时都可以做’的心态无法促进创造欲。”
续笑开了端丽的嘴角。
“这种说法好像在讽刺小说家和截稿的关系哪!”
“听起来是这样吗?或许是某人让我有这种感觉吧?”
始苦笑着说。
“可是有一件事却是不争的事实。李白、杜甫、莎士比亚、达文西、梵谷、罗丹等伟大的创造者都死了。而不死的存在究竟创造出了什么?就像续所说的,什么都没有。在有限的时间里燃烧自己生命创造事物的人类,比那些在背地里支配人类的不死者要伟大得多了。”
这种说法以前就曾确认过,这是始的真正想法。他认为创造文化的人类才能和努力才是最贵重的东西。虽然也有些事情因为技术文明和政治的意识型态而包藏着危险。
一思及此,老二说出了他带着嘲讽的意见:“可是被迫害的人们一旦掌握了胜利,就立刻变成迫害者了”伊朗的回教原理主义革命是这样,罗马尼亚革命中也有这么一面。看到哥哥有些落寞,续慌忙安慰哥哥。
“可是结果希特勒败给盟军,不说恶魔了,看来弟子们的支配是不可能久远的。”
可是教师还健在啊!在彻底地利用弟子之后,教师就吐着舌头凝视着弟子们的灭亡。真是令人厌恶啊突然有一种走到尽头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好像触到了这个时期牛种从支配人类社会中踏出一步,大量杀人的理由了。可是这种感觉并没有立刻化成明确的形态浮现出来。
4会议进入午休时间,在玉扈的指示下,龙王们准备就餐。靠近面对弱水的走廊附近摆好了位子,桌上摆满了加蛋的稀饭、加了蜂蜜的酥酪、称为油条的炸面包以及各式各样的水果。终一边撕着油条,一边发出不平之鸣。
“都是一些老年人议论个不停,而且老是没有个结论出来。仙人们早就该取得协调了才对呀!”
“看来白龙王似乎因为被当成猫熊看待而有所不满哪!不过这种事情”
瑶姬住了嘴。因为有人叫了一声“四姑娘!”那是从戴在她左耳上的青玉耳环里传来的声音。她环视着四周,把左手背对着白壁的一角。一道隐形的光芒从中指的戒指上射出来,承受光线的壁面一角切出了方形,画面上出现了女官的身影。
“什么事?”
“四姑娘,大事不妙了!”
“应该是吧?到底有多不妙?我的私生子露脸了吗?”
女官好像没有应付她这种玩笑的余裕。
“禁区破裂了。鵕群朝着宫殿飞来了!有好几千只哪!”
瑶姬无言地皱起了眉头,转过身跑出走廊。龙王们相对而视,然后跟在后面跑了。他们从栏干探出身子仰望着天空。
东方的天空有小小的云块摇曳着。每一瞬间都在扩大面积,影子也越发地深浓。异样的鸣动乘着风传了过来。是鵕的咆哮和振翅的声音。大气被吹卷着,仿佛发出惨叫声一般。
“这种妖怪竟然敢来侵犯西王母的宫殿。真是一种侮辱!”
瑶姬咬着唇,睨视着罩着头上的怪乌云。她也有些对自己感到不满。早上她对母亲说的可不是无趣的玩笑。
大群的鵕很明显地在统一的意志下行动。约五十只就形成一个集团,往同一个方向飞去。一只鵕就有一头熊那么大。它们鼓动着厚重的翅膀,撕扯着风在空中跃动。那种姿态在怪异中还夹带着魄力。
“看它们的态度不像是来交朋友的。我们就好好招待它们一番吧!”
终大声地说道,西王母的五女儿玉扈摇了摇头。
“这座宫殿并没有攻击的武器。你们所搭乘的宝鼎不就是了吗?”
禁区就等于维护安全,执行防卫的工作。这种想法固然好,可是一旦有敌人侵犯,就需要有对抗的策略吧?
终再度叫出声,指着空中。一个和鵕形体不同的飞影逼近了。是昨天载过终的腾蛇——有翅膀的蛇。
“好,飞磨,你等等我。你的好朋友现在就来了!”
终不禁兴奋了起来。因为可以从无聊的会议中解放出来,怪鸟来袭毋宁是一件可喜的事。他立刻抓住栏干一跃而过。
神仙们大概也大吃一惊吧?栏干底下是连续着弱水的万丈大断崖。而终却朝着底下跃过去。
终大大地张开双臂,呈自由落下的状态。他乘着风,大气波从弱水黑暗的深渊逼上来。于是腾蛇扭转着它长大的身躯,朝着终急速下降。
经过十秒钟,始窥视着弱水的深渊。他好像听到老三的声音。擦亮眼睛一看,终正紧抓着从断崖上横生出来的松枝上。看来他并没有成功地跳上腾蛇的背上。
“终,你在于什么?”
“呀!糟糕糟糕!飞磨这家伙时机掌握得不对。既然是密友,就该为对方多想一点。”
“只顾自己方便就利用人家还谈什么密友?靠自己的力量上来吧!”
始正想插嘴叱责续,可是终并没有靠他自己的力量爬上来。尽管旁人认为腾蛇不见得就中意飞磨这个名字,可是腾蛇还是把身体靠上了松树,所以终就得以轻轻松松地跨上它的背。腾蛇在载好了少年之后就高高地飞起来。兄弟们不禁担心着:飞起来固然好,待会儿怎么办?
“不过,那腾蛇还真是重友情哪!”
“怎么一回事?我觉得终的身体好像发出了蜂蜜的香味。”
“我也好想骑哪!终哥哥不知道会不会让我骑骑看?”
老么很了解哥哥的想法。始一边抚着老么的头,一边抬头看着天空。鵕群随着风声的呼啸飞跃着,折断了大树枝,踢翻了屋瓦,用身体冲撞着窗户,捣碎了玻璃。在一片混乱当中,响起了女性尖锐的惨叫声。一个站在走廊上的女官被鵕袭击,胸口遭到鵕凶爪重重的一击。鵕正想撕裂倒下来的女官的脸,却只听到惨叫一声。续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像短剑一般丢过来。左眼被玻璃刺穿的鵕激烈地振着翅膀,撒着血逃向空中去了。
“竟然有人对昆仑发动这样的攻击。看来是不能当儿戏看了。”
“儿戏?孩子们的游戏也会造成伤亡的哩!”
“真叫人难以静下心来,就来打一场看看吧?”
始听着神仙们的会话,急急跑向倒下来的女官身旁,用两手抱起了她,呼叫着医生。神仙们一点都没有采取紧急应对措施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不管俗事,悠然面对危机就是神仙们的态度。始认为不管别人怎样,身为客人的他们理该帮西王母的忙才对。这时候有人站到他身边来。是蓝采和。
“至少神仙们无意和龙王们为敌。这场骚动只让神仙们觉得打架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蓝采和微微一笑,再度从左手上的葫芦里往右手的银杯里倒进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