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禁不住纳闷:“这些内容究竟有多少科学根据?”如此而已。
我继续往前走,望向下一个玻璃圆柜里陈列的怪物标本(?),不看还好一看就觉得反胃,这个怪物有着一双跟蝙蝠一样的翅膀,体形接近人类大小。
再加上,这个有翼人的左眼被戳瞎了。
我顿时不寒而栗,伫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不合科学逻辑的念头在脑海流窜着,我无法承受眼前的景象,于是别开视线。
“各位嘉宾,你看了还满意吗?”
此时传来了仿佛掺了毒气的声音,我们随即回头望去。
原本还以为是另一个陈列柜,没想到大型玻璃箱里站着两个人影,正是中神跟百目鬼。
一看到他们,凉子立刻粗暴地把手杖掷过去,中神跟百目鬼也反射性的蜷起身子,然而只见手杖猛敲在玻璃箱上,却并未造成任何裂痕又弹了回来,原来是强化玻璃。
“你、你以为凭一支手杖就能打破玻璃吗?”
待在玻璃箱里的中神嘲笑道。
“你们都给我在原地站好,谁敢乱动我就按下这个遥控按钮,到时这里就会喷出毒气。”
玻璃箱里的百目鬼展示着手中的遥控器。
“我们发现了一堆人骨,那就是你们作恶多端的铁证!”
凉子指证历历,中神还厚颜无耻的点头。
“偷渡客跟流浪汉加起来大约有三百人吧,正好拿来当作怪物的饵食。我知道你们以为这栋建筑物的某处一定藏有遗传因子工学的实验设备,大错特错,这里没有那种东西;为了让怪物苏醒并维持它们的生命,所以需要足够的食物来源。”
“你刚刚提到饵食,为什么标本需要吃饵食?”
“标本?那看起来像标本吗?”
这次轮到百目鬼大加奚落。
“它们不过是在沉睡而已,当它们醒来之际,你们这群不听话的蠢蛋就会在恐惧中颤抖、被败北感吞噬,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乞怜罢了。现在还来得及,立刻跪下向我们忏悔!”
“听不下去了。”
一个静如止水的声音传来,却隐约透露出讥讽的语气,让在场的人都暗自吃了一惊。说出这句话的究竟是谁呢?我开始寻找声音的主人,然而内心不知怎么搞得却拼命抗拒这个动作,我硬逼自己非做不可。
我挪动视线,凉子跟由纪子也采取相同的行动。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从容不迫的接收众人注目的说话者。
不晓得是在何时又折回来的国务大臣暨国家公安委员长七条熙宁正站在我们身旁。
他脸上所浮现的是从来不曾在那个人物脸上见过的表情,而另一方面,占据了中神跟百目鬼脸上的表情也是难得一见,可说是一幅恐惧到极点的嘴脸。
“我实在是连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本来以为你们还算有点用处,看看你们这个样子简直丢脸丢到家了,捅出娄子却不会善后,靠别人收拾残局还大言不惭,你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多的是取代你们的人。”
七条弹指一声,玻璃箱的强化玻璃立即发出怪响,接着整个碎裂四散。
中神跟百目鬼失声惨叫,很明显地他们相当清楚七条熙宁的真实身份。
他们摔出玻璃箱,头部与背部披着玻璃片,双手合并并高高举到头顶,身体匍伏在地,向七条表示膜拜。从一分钟前的傲慢,眨眼坠入卑屈的谷底,模样煞是凄惨。
凉子、由纪子跟我只有默默地望着,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此时七条从公事包里拿出某样物品,是一罐小瓶子,里头似乎装了化妆水。七条若无其事的打开瓶盖,把瓶子里的水泼向帕在地面的两名男子。
“呜哇哇哇哇”
叫声应该是来自两人的其中之一吧。
只见中神跟百目鬼的身体开始冒烟,顿时我还以为是硫酸,然而却闻不到一丝臭气,白烟无声无息的裹住两人,起初像蚕茧一般凝聚成团,突然间又猛然弹开。
我们不约而同的往后跳开一大步以避免接触到白烟,当烟雾消失之际,原地什么也没有留下。
“让各位见笑了。”
盖好瓶子,七条向凉子微微作揖。
“对你与你的同伴口出不逊的鼠辈已经受到我的处罚,还望你不予计较。”
“总归一句话,你就是这个万魔殿的主人,而这两个俗人只不过是你的爪牙”
“万魔殿吗?原来如此,拿这个名称形容此地的确很相称,不过事实上还有更适合的称呼,那就是恶梦馆。”
他的外貌与声音并没有改变,但整个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年龄一下子年轻十岁,身上的衣服和体格仿佛大了一号。明知无济于事,我仍禁不住揉起眼睛,由纪子则捂着嘴巴以免自己尖叫出来。
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的七条熙宁诡异不祥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与地面,看起来就像堵在我们面前的庞然巨物。
4
“我家自祖父以来,接连三代都从政,所以被称为弱势的世袭议员。这都是刻意安排的假象罢了。”
七条带着悠然自若的微笑加以说明。受到他迫人的气势影响而后退一步的我想起收在内袋的托加列夫,再加上凉子交给由纪子的colt,我们共有两把手枪,无鱼虾也好。
“七条家的历史并不仅仅如此,我们是历代侍奉朝廷的阴阳师(译注:在日本古代律令制里,隶属于中央省的阴阳寮机关,掌管阴阳道相关事物的职员)世家。”
“阴阳师?就像安倍清明(译注:日本平安中期的阴阳家,921-1005)一样吗?”
我好歹也知道安倍清明这号人物,严格来说,除了此人之外我也没听说过其它阴阳师,就跟大多数日本人一样。
“你真是肤浅。”
果然被数落了。
“阴阳师并不止安倍清明一人,不过我承认他的虚名确实是最高的,我正好是七条家的第四十代传人,自从懂事以来便开始接受英才教育,十八岁到欧洲修行,大学学业虽然是在伦敦完成,不过更长的时间我都待在布拉格。”
“中欧的魔法之都。”
由纪子一本正经地予以确认。
“没错,先不谈过去的事情,我在担任国家公安委员长之后才得知凉子的存在,对于凉子的行事为人相当感兴趣,也明白凉子正在打听这栋建筑的底细,然后前天有翼人把尸体丢到凉子面前。”
“真是好巧的巧合啊。”
凉子简单一句话带过,使得七条略显得意外的望向凉子。
“这并非单纯的偶然,一开始就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才特地放出诱饵的。”
“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邀请你大驾光临!”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派兵头来欺负泉田也是你的主意啰?”
“可以这么说,而你不也因此才提起干劲不是吗?正如我所料的,你终于来到此地,来到我在这个国家重现的恶梦馆。”
七条无声的笑了,如同从污泥表面冒出的有毒气泡一般。
“一切全都在我的算计之中,你的一举一动均依循我事先设计好的必然性轨道在进行着。”
“必然性?噢呵呵呵呵!何为必然、何为偶然我可以自己决定,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无论如何威吓胁迫,凉子的自信一如罗伦西亚盾地(译注:古地质时代,受到地壳变动的影响而形成大陆核心部分的地块,经过长时间的侵蚀之后化为一块平地)坚实不可撼动。
“是吗?没关系。”
七条碰了一鼻子灰,仅存的一丝人性也一闪即逝。
“我之所以大力邀请你来此的目的,方才已经向泉田稍稍提过,也就是想向你求婚,在你得知我的力量之后。”
这段话想必是七条自信满满的告白,然而凉子就像鸭子听雷一样,反倒是由纪子瞪大了双眼。
“作为我的新娘,必须具备倾国倾城的美貌与清晰过人的头脑,而且不受制于廉价的正义感与愚蠢的道德观,冷酷、利己、以折磨人为乐,而且这些素质还必须用最雍容华贵的方式表现出来。”
我明白了,药师寺凉子确实称得上是全世界最为邪恶的女王。我瞄了凉子的侧脸一眼,这位受到热烈追求的美女以挖苦的态度向追求者问道:“总而言之,我是你这家伙理想的结婚对象就对了?”
被人喊做“你这家伙”一定很不是滋味,不过七条仍然沉着应对。
“没错,你正是全世界唯一能够成为我的伴侣,与我平起平坐的女性,在之前我一直低调行事,只要能够得到你,今后我的行动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
七条以细长的有点恶心的血红舌头舔了舔上唇瓣。
“我曾经想把泉田从你身边引开,才让他转调sp。这对于noncareer而言,可谓是相当光荣的升迁,结果被你一口回绝了。”
原来我可能晋升——的谣传还有这层背景啊!也因此前天在皇后饭店照面时,七条才会刻意提及关于我的人事案,他就是始作俑者!
“泉田身材高大、射击、剑道、柔道都符合成为sp的标准,或许他自身并未察觉,但我很清楚若非没有两三把刷子,怎么能够随侍在我的新娘左右。”
“谁是你的新娘啊!少在那儿胡说八道!”
凉子语气冰冷的怒道。
“别这么生气,我明白一切都出自我个人的主意。为了娶你为妻,我才会如此费心,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热情与诚意。
“我只知道你耍了一堆小手段,让我看得很不顺眼!”
“这么做都是为了爱!”
“讲这种话你不觉得脸红吗?”
“真相总是令人羞于面对,也因此鲜少有人可以正面直视真相。别说这些了!总之你在这个俗世里即将成为大臣夫人,五年以后就是首相夫人了!”
七条微微摊开双手。
“当然,在黑暗世界里你是我的王妃,我能给予你一切至高无上的地位、挥霍不尽的权势与荣华富贵,你现在只需要点头说声yes就够了。”
当初得知他打算向“驱魔娘娘”求婚,我就觉得他绝非泛泛之辈,不过现在这样实在太离谱了。他处置兵头、中神、百目鬼已经脱离了收拾饭桶手下的用意,而是为了夸耀自己的力量。
七条具有“驱魔娘娘”所缺少的特色,那就是“恐怖感”我想。
“如何,凉子,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凉子微微耸起肩。
“这个嘛,我承认你挑人的眼光还算不错,不过你打从一开始就找错对象了,所以我的回答是no!我拒绝你的求婚!”
七条眨了眨眼睛正视凉子。
“我错了?你说我错在哪里?我自认没有人能够像我一样理解你,并对你作出正确的评价。”
凉子刻意长吁短叹。
“还搞不懂?真是无药可救,泉田,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告诉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看看他错在哪里?”
此时我听见由纪子吁了一声,那是松了一口气的喘息。一旦凉子说yes,恐怕必须立刻进入备战状态。
“可以直说吗?”
“当然,直说无妨,尽管说出我真正的价值所在,巡回演员由纪总是低估了我,不过泉田应该还不至于如此。”
最好不要对我期望太高,总之我转身面向七条。
“我也觉得你找错对象了。”
“这话怎么说?”
七条的怒气正在皮肤下翻腾着,这一点我很清楚。
“药师寺凉子这位女性并不需要与她平起平坐的搭档,她所需要的是忠诚的手下。”
我紧盯着七条继续说下去。
“也因此你这次提出结婚的要求形同一桩笑柄,至少从她的角度来看,你简直是不自量力。这就是答案,我没说错吧?”
最后的问题是对这凉子说的。
“泉田说的一点都不错,我根本不需要与我平起平坐的搭档。再另外附加说明一点,要当我的手下出了忠心不二以外,还不能是没用的窝囊废。”
凉子挺起胸膛仰天高笑,高礼帽差点就从头上掉落。
“如果你苦苦哀求,那我也可以勉强收你当手下。不过由同样一件事泉田知道而你却不知道的这一点看来,你的能力跟见识比较差,所以要当泉田的师弟,继续修炼一段时间,办不到的话就甭想追求我。对了,你也可以向巡回演员由纪求婚啊。”
“我才不要!”
仅仅半秒,连一秒钟都不到,七条熙宁就遭到室町由纪子的拒绝,黑魔法的王子殿下就这样伫立在屈辱的晦暗之中。
5
调整呼吸之后,七条再度询问凉子,只是声音里已经失去先前的沉着冷静。
“你好大的口气!你真的认位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超越你吗?”
“当然有几个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凉子冷哼一声。
“我刚才听你向中神跟百目鬼说教,你认为仰赖他人的力量是最丢脸的事。”
他的确这么说过。
“照你这种说法,使用黑魔法的人除了自己以外是绝对不会借用他人的力量。你要知道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银行家把存户寄放在银行的存款当成是自己的财产,你也跟他们差不到哪里去!利用偷鸡摸狗的魔法从歪门邪道借助力量,将来就必须连本带利一并奉还,你最好祈祷对方不是高利贷!”
“很好,我总算明白了。”
七条压低声调。
“明白什么?”
“你根本不是我理想中的新娘!”
七条的双眼燃起两把火炬,他高举双手高声呐喊:“以伟大的老卡萨普之名!”
只有开头部分是使用日语,所以我还听得懂,不过接下来的咒文不是很容易理解。
“al,el,yemlua,mad,refeguas,chevy,trutnov”
我准备掏出内袋里的托加列夫,手却不听使唤,感觉地球的重力仿佛突然增加了三倍。室町由纪子也想拿出colt,但看来似乎也遭到无形的力量阻碍。
七条的右手指伸出锐利的长爪然后划破左手腕,鲜血立即喷出,鲜血一滴落地板便开始蒸发并冒出白烟。
“消灭此魔女者必得永生,追求人界至上真理、渴望天界更高席次者,毁灭眼前的敌人吧!”
“此魔女”指得应该是药师寺凉子吧。我完全可以理解对方会如此称呼她的心情,只是这么一来我就成了魔女的手下,我想我所担任的角色不是乌鸦就是癞蛤蟆。
“照着情况看来,只剩一个办法了。”
“要逃走吗?”
“必须争取反击的时间。”
就算说法不同,行动却是一致的。
我们迅速往外冲,然而由纪子不仅跑不动还差点往前摔倒,我连忙从一旁扶住她。
“没办法,你们先走,别管我了。”
“这是不可能的。”
“喂!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玩战友游戏啊!”凉子回头叱道。我以右肩扛起由纪子,奋力往前跑。眼前只见凉子全力冲刺,高跟鞋鞋跟踩出响亮的脚步声,真不晓得她怎么有办法穿着高跟鞋还跑得这么快。
经过高更面前,凉子大喊:“不要看她的眼睛!会变成石头!”
现在无法反问这句话有何科学依据,我转过视线不看高更,以这个姿势冲过高更前方,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好像看到高更头上的蛇群蠕动个不停。
此时整栋建筑物的空气振动起来,并传来一样的声响,恐怕是七条正企图唤醒所有的怪物。
要是被怪物逮住,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死法?看了高更的眼睛虽然会变石头,但至少可以留一个全尸。
“如果那群怪物跑到建筑物外面怎么办?”
由纪子气喘吁吁的问道。
“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老实做答。
凉子转头。
“到时候就叫总理大臣负责想办法,他的使命就是拯救日本。泉田你好歹是我的参谋长,至少出个主意阻止这群怪物吧!”
“我可不是为了跟怪物作战才来当警察的!”
“跟我讲没用,应该去跟怪物抱怨才队。”
“你一开始去外务省不就没事了?当书记官辛苦归辛苦,以后派驻海外成为某国大使,就可以尽情挥霍人民的血汗钱,过着跟贵族没两样的生活了!”
“也有可能被游击队暗杀呀。”
“总比现在好多了,至少对方是人类。”
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我心想。一旦事情闹大,机动队便会赶来,也算是为我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只是不晓得实际能不能派上用场就是了。
“既然连消防车也来了,应该放把火才队。”
凉子说道,我早料到她会这么说。
“要是被浓烟呛死徒留下笑柄而已。对了,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为什么要把这个地方称为恶梦馆?”
凉子连想也没想就明快地回答我的问题。
“罗马文字写成malpertuis,是比利时作家约翰雷伊所介绍的黑魔法馆邸,黑魔法师名为老卡萨普。”
“是刚刚七条高喊的人名。”
“没错,老卡萨普使用黑魔法,将退化或衰弱的异神教诸神与怪物制成标本,再把这些标本全部聚集在同一个场所malpertuis,意即恶梦馆。”
我们连转了好几个弯,边跑仍不停对话。
“七条那家伙肯定是在欧洲留学期间学到了老卡萨普的黑魔法,然后再加上家传的阴阳道或回魂术,最后成功让东西方文化交流开花结果。”
“这样也能算东西文化交流吗?”
我们打算由一楼跑到屋外,才来到楼梯间,诡异的黑影顿时飞过我们的头顶,羽翼振动着空气,一个黑压压的异形停在天花板的枝形吊灯上。
有翼人俯瞰着我们,它的左眼被戳瞎了。我们不得不停下脚步抬头仰望,有翼人剧烈的拍打着翅膀,接着最叫人吃惊的是它居然会说人话。
“你、们、不、准、继、续、往、前!”
声音听起来就像生锈的齿轮一般。
“哟——还会说话啊,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凉子咕哝着,口气听起来似乎挺佩服的,由纪子和我则是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有翼人右眼的炯炯目光充斥着深刻的憎恶,仿佛只剩骨头与肌腱的手指徐徐移向我。
“我、发誓、绝对、要、杀了、这个、高个子、刑警!”
对这种事情法是实在太无聊了,我很想回它一句,不过看来它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的。
冷不防,有翼人发出刺耳的怪叫,从枝形吊灯飞舞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