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云霄此是一时的脱身急难,哪还顾得什么叫危险。
辰巳之交,他已然奔到一处山巅,远远的已看到了一片庄院,房屋栉比,升起来炊烟缕缕。
他不由心中一阵狂喜,暗忖:“自己这条路还是选对了,没费多大劲,就直捣贼窟”心念动处,更不多想,纵身往下便扑。
许是他救人之心太急,竟忘了察看一下形势,用力太大了一些,脚顿处,身尚未纵起,倏觉脚下一松,他没有扑崖去,却径直地坠下崖去了。
原来在崖边是一个陷阱,面上铺了一层浮土,怎能经得起用力顿足。
这片悬崖真可说是壁立千仞,油光滑亮,着不得走,宛如一面极大的镜子,嵌在一座插云高峰的峰腰,在月光映照之下,现出“阎王壁”三个大字。
如此险峻的形势,只要失足下去,任他有一身超奇的武功这一跌下去,即是不会粉身碎骨,也得身受重伤。
云霄身子坠下悬崖,感到轻飘飘的往下直落,那日光照射在那光亮的崖壁上,映得眼都缭乱了。
他知道自己这一落下去,性命一定难保,心中不禁骇得有些发毛。
任何一个人,当处身在生死交关之际,就会生出一种求生的本能,云霄也不例外,他在惊悸之际,双足交互一点一弹,人就向壁上撞去。
他自以为只要贴上崖壁,施展出“壁虎功”就可以游上崖顶。
哪知,就在他探脚方朝崖上一踩,倏觉脚跟一紧,已被一种东西牢牢缠住他在情急之下,也不多想,左脚就也踩上去,本想借着左脚一蹬之势,就可以摆脱右脚的束缚。
又准知,左脚踩上去,一样也被缠住了。
在这时,他双脚被制,眼看就得被人家吊起来,幸好他人急中生智,借势上半身向上一起,人就站起来。
双手贴壁,先稳住身势,再打量情形,扫目一瞥之下,不禁脱口喊了一声:“惨啦!”
原来他双脚踩处,乃是两根手指粗细的枯藤,稍微一用力,就格勒勒发出似欲裂断的响声。
双手按处,是一片坚如钢铁,滑如冰的石壁,光溜耀目,根本就着不得力。
往下看,视线被白云遮断,简直看不到地。
云霄这时,最是担心那枯藤断去,双脚用不得力,一跌下去,再大能耐也施展不出来,还不摔个身如齑粉。
于是,他只有提足了一口气,使双脚重量减轻,免得藤断人坠。
就在他提气方稳住身形,石壁上面,忽然传来一阵惨厉刺耳的狂笑声,听来令人毛发皆竖,心道:“不好,毒指贺奇来了。”
狂笑之声陡歇,石壁顶上真的传来贺奇的声音,道:“云小子,你如今已身落在我手中,还有什么说的没有?”
云霄闷声不响,只是在筹思脱身之策。
贺奇嘿嘿冷笑道:“你还会装聋鬃哑哪,实话告诉你,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无法在这阎王壁下脱险。”
云霄哼了一声道:“那却不见得,想这峭壁还能困住我云霄!”
贺奇又是一声狂笑,道:“你不信就等着瞧吧,先吊上你两天,等你力竭了,再摔你个粉身碎骨”就在他一声未了,他突觉背后响起一阵微响声,迅疾转身喝问道:
“什么人?”
“来收拾你狗命的人!”
从一块大石后面,转出来老少三个人,乃是那巧手方朔韩翊和杨海平、施琳。
他们是追在云霄身后赶来的,因为脚程没有云霄快,所以迟到了一步,已发觉云霄遇了险。
在这时,以他们师徒的功力,若是联手向毒指居士贺奇进逼的话,大可一举把贺奇逼下崖去。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因为投鼠忌器,怕因此害了云霄。
贺奇似已看透了三人的心意,狂笑了一声道:“三位最好是想清楚点儿,不要误人误己。”
韩翊道:“老偷儿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我正在想用你毒指贺奇一条命,陪那云霄一起进鬼门关,是不是合算?”
贺奇道:“那你就动手吧!”
韩翊笑道:“我再又一想,你贺奇还不配”贺奇道:“那你滚远点。”
韩翊道:“打算要我走,可也不这么容易。”
贺奇道:“你要打算怎么样?”
韩翊并不理他,陡地高声喊道:“云霄,你现在怎么样了?”
被困在阎王壁下的云霄,正想不出个主意来,闻声应道:“还好,这点鬼吹灯困不住我。”
韩翊也高声道:“好小子,你就等着吧!看我除去了这魔崽子,再救你上来。”
贺奇闻言,冷哼了一声道:“凭你老偷儿也敢冒大气,我只须探手砍断这枯藤,姓云的小子就得粉身碎骨,还能等人出手去救?”
他这两句话出口,使韩翊等三人大吃一惊,准知道贺奇这两句话不是虚声恫吓,于是一拉杨、施二人,退出去老远,低声商量着救人之计,但仍在监视着那贺奇的行动。
如此一来,双方面四个人的心中,都有着畏惧之感。
贺奇心中所想的是:“自己虽然握有云霄生命之机,但如扭断枯藤,摔死了云霄,自己也难逃三人的围攻,以武功造诣,不说要制胜,就是能保得一条命也不易,同归于尽这办法,对自己太不合算”韩翊三人所想的,是救人不成,如果贺奇真的下毒手,就是能搏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两方面都人着动辄得咎之难,彼此只有沉默相对,谁也想不出个两全其美之策。
在这时的云霄,也正在筹思自救之计。
他再次地打量四下形势
峭壁光滑如镜,实难着足,上下相隔有十丈有余,任自己轻功绝伦,也无法下去
双脚已被枯藤缠住,无法挣脱,就是能够勉力上去,也受这牵缠所累枯藤细而脆,已失去原有的韧力,但却关系着自己的生死,目前难支承得了他的重量,稍一用力,随时就有中断之虞毒指贺奇守在上面,扭断枯藤可说是易如反掌,虽有韩翊等人前来打救,只怕也难以为力。
这几个念头,在他脑际周而复始地掠过,仍然想不出个万全之策。
“啾啾”两声鸟鸣。
他仰头看去,就见两只小鸟,比翼而飞,在峭壁边上掠过。
心忖:“自己要是能够像飞鸟一样地自由翱翔,那就好了。”
一念未了,忽见石壁的极右边,有一条人影,鬼魅似的只一闪,已贴向石壁,先由下而上,慢慢地揉升,上有十数丈左右,倏地又迅速地落下来,身形灵便已极。
等到落下有五六丈,蓦地贴壁不动了,在像是挂在石壁上一般。
云霄的眼力自是锐敏,相隔虽远,但也看得清楚,何况又是白天,日光照射下,看得更明朗。
见那黑衣人乃是以双掌贴按石壁而停住身形的。
心头不由大为诧异,暗忖:“他这练的是什么功夫?‘壁虎功’没有这样神奇,‘祥云托足’也没有这般从容,此人这是什么功夫?”那黑衣人倏地又动了,这一次是向上猱升,眨眼之间,已升到石壁顶上,隐没不见了。
这只是眨眼间的事,云霄的脑际,已撇开了思索脱困之想,转而念到那黑衣人的身法上去。
心忖:“那黑影他是人是鬼,怎么幽灵一般,乍现又隐。如果是个武林中人,在这等陡峭光滑的千仞石壁上,又怎能上下自如?
“不不,自己从来不信鬼神之说,那他一定是人,但他所练,又是一种什么奇功绝艺呢?”他就这样地百思不解,搜索枯肠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时间易逝,就这样半天的工夫,午时已过,秋阳正射而下。
在这阎王壁顶上的人,巧手方朔韩诩和那毒指贺奇,仍然互相僵持着,不退不战,只是一味地坚守。
云霄也有些吃不住劲了,他这一个劲地提气轻身,时间长了怎么行,他已感到十分疲累,加以太阳也晒得他闷恹恹的。
忽然脚下传上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就凭你这样没出息的人,也想在武林中称雄,我看干脆回家抱孩子的好!”云霄此刻提气伏在石壁上,根本就无法向下望,但听那声音,却有些是骂自己的,忙问道:“下面是什么人,可是跟我说话吗?”
那人道:“我又没有发神经,不是和你说话,难道我还自说自语不成。”
云霄道:“真对不起,我万没想到你也停在这阎王壁上,可也是困在此地的吗?”
那人似有些生气,叱道:“胡说,难道你一个人没出息,天下的人就都得跟你没出息不成。”
云霄听那人一口一句没出息,骂得他脸儿已有些发热,心中虽生气,但强接了下去,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猜我是什么人?”
云霄道:“我又没有和你见过面,怎会知道你是谁?”
那人道:“你这人哪,除了会冒大气,自命不凡之外,还有什么能耐,若是你已见过我,又何须叫你猜?”
云霄也有些生气了,立即沉默不语。
那人见没有反应,又道:“怎么,你不高兴了是吗?真小孩子气,还打算在人前称雄呢,我看你在人前充狗差不多。”
云霄实在忍不住了,气哼哼地道:“称雄充狗是我的事,何劳尊驾挂齿”下面那人似乎发了怒,大声嚷道:“好哇!你这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的事儿我不管了。”
云霄朗笑了一声道:“我几时请你来管我的事了?”
那人道:“好!不管就不管,你让开一点,我要晒太阳。”
云霄苦笑道:“在下苦是能够移得开,何必老站在这儿呢?”
那人道:“我不管这些,你不让开的话,我可要把你推开了。”
他还是说动手就动手,身形猱升上来,探手就向云霄的脚踝上抓去。
他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得云霄汗都出来了,忙喊道:“老前辈,这玩笑开不得呀!”
那人冷哼一声道:“没见过你这胆小鬼,怕什么?你没练过壁虎功吗?”
云霄道:“若是武林一般的‘壁虎功’,不学也会,正宗内家的‘壁虎功’,我还不知有谁练得成。”
那人道:“也亏你说得出口,癫老头都传给了什么功夫?”
云霄一听对方竟知道他师父的名号,心中方一惊,倏觉脚一轻,枯藤已断“呀”
的一声惊叫,身形就朝壁下溜去。
那人却叫道:“提气轻身,以气托手,四肢贴壁,再运气力达上下前后左右六关,然后纳丹田,徐徐下滑。”
他叫着,云霄依言而为,果然稳住了下滑之势,也就是半盏热茶的光景,人已落地。
就在他身形方着地的瞬间,那黑衣人也溜了下去。
云霄细打量对方,见是个黑衣老者,生得这般难看,就别提了。
水泡眼,半截眉,还有两筒浓鼻涕,朝天鼻子,颔下有一撮老鼠胡子,脸上似乎有些浮肿。
就凭对方这副长相,如不是亲眼看到,谁也不相信他身怀盖世武功。
云霄稳住了势子,又调了一口气,平抑了一下方才那不安的情绪,连忙施礼道:
“多谢老前辈指点,云霄今天如不碰上老前辈,就许会呆死在这阎王壁上,敢问你老人家尊姓大名?”
那黑衣人老道笑道:“那就不必了,磕个头算啦!”他说着,伸手在颔下向上一掀,缓缓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个清秀的面目。
云霄的双目一触及那张脸,立时呆住了,突然失声叫道:“元弟,是你呀”话声中,一跃而前,抡掌就向那人打去。
原来那黑衣老者,乃是小侠乞舒元,他一边躲着云霄的扑打,一边却笑道:“你这太不成体统了,哪有后生晚辈敢打老前辈的。”
云霄却笑骂道:“好小子,竟和大哥充起老前辈了,你记住,不定什么时候,我要叫你哭个够。”
就在阎王壁顶上,韩翊也和毒指贺奇打得声势凌厉。
须知巧手方朔韩翊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鬼精,经过了半天的思考,忽然若有所悟地想道:“以他云霄的武功.这片峭壁怎能因得住他,莫要中了这魔头的诡计,等他来了帮手,吃亏的可能就是自己”心念动处,打火点燃了旱烟杆,迈步向着毒指贺奇走去,边走边笑道:“老贺呀!我老偷想清楚了,姓云的一条命,我看还是同你换了吧!”
贺奇冷冷地道:“你要打算怎样?”
韩诩道:“我想你毒指居士贺奇在江湖上,多行不义,滥造杀孽,视天下苍生如草芥,今天该是你报应的时候。”
贺奇冷冷地道:“就凭你老偷儿也配对我说这些?你就不怕我扭断枯藤,伤了姓云的命吗?”
韩翊笑道:“他姓云的死生只是他一条命,但我能为他一人的生死,误了武林千百同道的生命,岂不是罪莫大焉?”
贺奇道:“这么说来,你是打算和我动手吗?”
韩翊笑道:“岂止是动手,我要为武林除害。”
贺奇陡地一声狂笑道:“好哇,我也正有意领教阁下几招烟杆的功夫。”
韩翊笑道:“你是说要以空手对我的旱烟杆,我可不能栽这个跟头,对付你这么一位魔崽子,要用兵刃,传出去,我老偷儿还怎么混”他话没说完,杨海平一跃而前道:“杀鸡焉用牛刀,师叔,把这魔崽子交给我吧”“你们谁先送命都是一样。”
杨海平话音方落,贺奇已暴喊出来一声。
爪随招出,一探左臂,五指若钩,直向杨海平抓去。
杨海平早就留上了神,一见对方发招,立即闪身斜纵,打算先让对方这一招,再回转身对敌。
哪知,贺奇的身形似电,如影随形跟着爪又抓至。
这一来,杨海平不禁大吃一惊,双足猛一点地,又直飞去丈余,身方落地。
可是,在他身形尚未站稳,倏地又觉飒然风响,贺奇双臂环张,又扑了过来。
杨海平心头更是一凛,暗叫一声:“好快的身法!”
他此际已是躲无可躲了,赶忙蓄势贯力,抢占先机,等到对方双爪正要抓下的瞬间,倏地将身形一矮,竟从敌人右肋下穿了过去,在身形连转中,蓦回身一招“白蟒出洞”掌挟劲风,打向贺奇后心。
他这一招,可说是快速异常,又是攻敌之个备,以为必被打中无疑。
事出意外,他一掌方一发突感自己的手掌已被一气挟住,而且有一股阴寒之气,循臂而上。
定眼看去,杨海平可就变了脸色。
原来,不知这一招怎么来的,他的手臂竟被贺奇抓在手内。
他心惊之余,赶忙用力向后一拉,打算挣脱手去。
贺奇阴森森地一笑道:“小子就凭你也配和本坛主动手,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
他话没说完,先是施琳的一声尖叫,抡剑就要前扑。
跟着又是韩翊一声大喝,旱烟杆也出了手。
就在这一眨眼之间,突地从阎王壁下冒起一条人影,像一只大鸟般,掠空而至。
毒指居士贺奇倏觉自己被袭,自救要紧,立将手一松,放开了杨海平,闪身避招。
人落身现,原来是云霄纵上了崖来。
他虽然受了大半大的苦,如今站在那里,风采依旧,潇洒已极。
杨海平脱出了掌握,退后有七八步,才得站稳,心头上仍是“怦怦”乱跳。
他幸亏云霄来得及时,自己的内功造诣也还深厚,如果再晚上片刻,就是韩翊和施琳全力拯救,只怕也得被毒攻内腑,不死也得重伤。
韩翊和施琳两人一见来了云霄,连忙收势。
老偷儿双眉一展,哈哈笑道:“云小子,你怎么没有死呀?”
云霄笑道:“我要死了,江湖上这些魔羔子,让谁去拾拾他们?”
贺奇怒喝道:“你倒冒得好大气!”
云霄哈哈一阵狂笑道:“就算是冒得大气,你可敢一试!”
贺奇厉声叱道:“试试就试试!只怕你难逃我追魂三爪。”
声落掌发出,抓向了云霄胸前的“乳泉穴”
此招一出,看得个巧手方朔韩翊心头一凛,暗道:“这才是千山派的绝招,只怕云霄不易应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