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日本人严禁出城贩米,你们想必是知道的呢!前儿个有人私带了米从这里过,还不是抓起来送宪兵队了?我今日若是循私枉法,哪天被人告发,日本人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哟!”
阮香玉这个时候就上前笑道:“这位丹尼尔先生,可是德国人,您没听说嘛,现下可是德国和日本同盟呢,就是皇军见了我们这位医生,也得额外开个脸面不是?况且如今哪里就会有别人知道呢?老总没听人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吗?这位丹尼尔先生的医道高明,城里人提起来都知道的,日后老总和家人若有个头疼脑热,来找他看病,还不是一句话?”
茹云旋即对丹尼尔使个眼色,丹尼尔心领神会,立刻点头应承:“一句话,一句话,连诊费都是不用付的。”
哨兵倒也识趣,见好就收:“那就先谢谢喽!”恰好城门口又来了几个进城的乡民,哨兵拖枪在手,吆五喝六地对付他们去了。
茹云、阮香玉、丹尼尔三人扑向马车,快手快脚地把砖头码好。那边交通员同时就吆喝着马儿起动了车子。三个人心里都怕那哨兵反悔,冷不丁地再追上来,脚底下都走得风快。
走过菜园子,拐进一片坟地里,茹云小腿一软,“哎哟”一声,一下就坐在路边坟堆上。阮香玉惊讶地扭头去看她,只见冷汗从她额头脸上涔涔不断流出来,一时间竟在下巴处汇成小河,这个时候,阮香玉与丹尼尔才知道,茹云是实实在在吓得苦了。
马车在坟地的杂树林子里藏妥之后,几个人卸下砖头,把秋白从那木盒子抬出来。秋白身子烧得烫手,昏昏沉沉任凭别人摆布,茹云唤他,他只知道睁眼看看,别的就没有反应了。
茹云原怕他这一路折腾会顶不过去的,此番看来一时还没有大碍,心里由不得暗自庆幸了几分。
交通员怕那木盒被不相干的人发现了起疑,干脆稀里哗啦拆了,平铺在马车上,让秋白仍旧睡上去。丹尼尔也上车在旁边坐着,这样穿街过巷的时候若被人看见,只说是乡里送来的重病人,丹尼尔要带回处州医院医治的。
人见了重病人躲还躲不及,再加上一看还是个洋大夫,自然不会上前细看。至于茹云,依了交通员的安排,暂且先独自去了歇息的旅店,只不让人将她跟马车上的病人联系起来才好。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秋白往哪儿安置,商量来商量去,处州城内也没什么安全的地方,倒是不如几个人直接就进医院。安静不说,外人轻易也不会进去。况且,更要紧的是,这里有红十字会的人驻扎,因而不论遇到什么情况,总归日本人还会忌惮一些。
秋白在当天半夜里由丹尼尔背着送到处州医院里头。其时城内大都已经没了人响,茹云和阮香玉就在医院门口接人,悄无声地送到了看护病房里头。
阮香玉端来了一锅温水,茹云就手替秋白把衣服脱了,上上下下擦抹一番,里里外外都换上干净的。脱下来的衣服,谨慎起见,茹云都托阮香玉拿到停尸间焚化了。
虽然是进了医院里头救治,丹尼尔也亲自主持了两长手术。可是术后的头几天,秋白依然高烧不退。昏迷中他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有一次还提到了她的父亲沈啸仙,使茹云大为吃惊。
偶尔秋白醒过来,张着两片干裂的唇,两眼无神地盯住天花板。叫他,没有什么反应,像是听不见,又像是不想听见。丹尼尔说,这是她耳朵暂时的失聪,病好以后会自然恢复。
每天下午秋白还要发寒,身上盖两床被子,脚下蹬一只黄铜暖炉,人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上下牙咯咯地嗑响,那虚弱不堪的样子让茹云恨不能抱他在怀中,用体温把他暖回阳气来。
又有时候秋白肚里疼痛,疼得身子弓成个虾样,冒出满头满脸的汗水,很快地因为体虚而昏死过去。茹云一手掐他的人中,一手不停歇地替他揉肚,直揉到听见肚里咕嘟嘟发响,肝肝肠肠的顺过气来。
这时候再看秋白,像是从死神那里精疲力尽跋涉回来了似的,手脚瘫软,面色转为平和,跟着便再一次陷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