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曹猛扫视一周,发现并没有监视的人——庄尧不是王幼姜,虽然会派人盯一盯,却早把屋子里的人撤了——便道:“郎君不是说在山上山下无异吗?想让您下山,那下山就是了,还怕磋磨不了他们?”
褚云驰冷笑一声:“你以为,只是想让我下山?当然是想要我不再为难山上。”
曹猛怒道:“做梦!当初如何羞辱郎君,还想这等好事?”
“大呼小叫什么。”褚云驰按住他,叹道,“他们找了邱先生做说客,我已经应下了。”
又是他!曹猛有些不喜邱老先生,却也不好再编排他,只说起正事:“我上山来,是为着先前咱们埋的线哩。如今您答应了邱先生与半戟山谈和,那这网,还收不收?”
褚云驰神情有些肃然,冷笑一声道:“那要看谈得如何了。”
“便宜了他们!”曹猛怒道,口中十分不忿:“只是委屈了郎君还要听她啰嗦。就算她服软了又怎地?先前郎君受的那些委屈呢?总不能平白叫她折辱了!是,贾六那狗才辱骂人母亲在先,可又不是郎君做下的,怎地偏偏如此折辱郎君!”
褚云驰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起身出了紫光台,曹猛独自忿忿,见他走了,连忙跟上去。
约略是午前日头最好的时候,褚云驰踏进了半戟山会客的正厅。室内比不得外面明亮,褚云驰眼睛有一时不适,等看清的时候,邱先生已经率先起身见礼了。山大王比邱先生慢了一步,脸上似有一丝局促,虽很快闪过,还是被褚云驰捕捉到了。随后她下手诸人都起身,或敷衍或认真地行了个礼,其中有个腿脚不济的还被人搀扶了一把。略一扫视,也有六七个人了。
除了近来才认得的楚玄,其余人看装束大抵也是山上有头有脸的角色了。腿脚不好的那个,他也听说过,是除了苍莩外,几个有领兵之职的管事之一。看上去比庄尧等年纪都大,可惜排在楚玄苍莩之后。
看来今天山上的人来得很全,也是颇有重视之意,褚云驰笑了。
庄尧见他露出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来,没来由地心里一紧。
还是邱老先生打破沉寂,对庄尧道:“小娘子,你看褚令已到,不如就此商谈一二,也好早日定下章程。”
话扔过来了,就不能不接。况且这步棋是她求来的,虽然事不是她做下的,可接受了山大王的力量,就得接受她的敌人。硬着头皮也要说,语气自然是很客气的,仍带了一点儿局促,先拿先前救苍莩的事情做引子:“褚先生救了苍莩一命,我山上甚是感激。”顿了顿,道歉的话还是有点儿说不出口,先含糊着打了个官腔,道,“先生已来宁远一年有余,如有何不便处,我山上若能帮上忙……”
话没说完,褚云驰眼光忽地瞥过来,庄尧一怔。
这是庄尧头一次正面直视褚云驰。头一次见面时,庄尧以为紫光台住的是位神妃仙子,倒也算说对了一半。若褚云驰只是低垂眉目,也不过是个相貌清俊的年轻男人,可这一双眼,目光像有实质似的,凉凉地横过来带着些压人的气魄,偏还有让人意动的风情。庄尧像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似的,才一触碰就移开了眼,静等他接话。
与庄尧的客套截然相反的是褚云驰的态度。他丝毫不接庄尧的话,只抬手示意她:“拿纸笔来。”
纸来了之后,褚云驰提笔,问:“半戟山答应邱先生官渠引水一事,本与今日无关。不过,我给你个反悔的机会。”
邱老先生一瞪眼,怕煮熟鸭子飞了,忙问:“这怎么话儿说呢?”
庄尧却说了句让他安心的话:“既然与今日商谈无关,为何我要反悔?”
褚云驰一笑:“呵,随你们。”
提笔写下契书,字字遒劲,因为是官样文书,皆用楷体,人力多少,官渠多少,虽然没有具体数目,条款却也十分清晰明了,连庄尧都看得懂。此类文书本是主簿的工作,但是曹猛没得褚云驰准许上前,生生看着褚云驰写完了,扔给庄尧道:“你与邱先生各个签字画押罢。”
邱老先生顿觉不好,褚云驰怕是要发难,于是着急道:“郎君,你二人谈妥了,什么时候签契都好说……”
褚云驰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就让他说不下去了,事先可是说好了,他不能插手,于是只能对着曹猛瞪眼。曹猛心里向着褚云驰,权当没看见,故意移开了眼,把老人家气个半死。
庄尧不知道褚云驰是什么意思,却也不妨碍她签这张契书,抬手就签了名字,又盖了山上印信。此系农事,山上几个领兵的管事虽不插手,也是知道几分,只是褚云驰这一举动到底有些让他们惊诧,私下里传着眼神,只有万事不理的楚玄有些无聊,一边玩儿着手指头一边看着屋外的风景。
庄尧的字仍旧不怎么好看,与褚云驰一对比,就像学渣遇到了学霸,曹猛撇了撇嘴,到了邱老先生手里,老头写了自己的名字,也比庄尧写得好看多了。褚云驰却未对此做什么评价,命曹猛拿出县里大印盖了,证明这契书是有官府认证的。
至此,褚云驰才显出一丝谈判的架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