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下有知,也将含笑。”
班超道:“你知道的,父亲其实不想我入仕,也不想我入京的。”
“那是父亲的气话,你那些日子也实在荒唐……”
“像劫法场一样荒唐?”
“唉……为兄真的很感激你……”
“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以前若没那么荒废,学识一定在我之上。如今你又开始用心披览,为兄也很高兴。只是你将自己埋首在上古的残篇断简、诡异传说之中,实在……有违史家传承。”
班超笑笑:“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史家传人。”
“史家立言,首推一个信字,你依凭的尽是缥缈虚诞之残章断句,能有什么建树?”
“立言当然重要,立行更不可废。大哥生性温良,自可效仿颜渊,安贫乐道;我更近乎子路,仗剑而行,大道未必有偏。”
“剑走偏锋才利。落在剑上,怎么都是偏了。”班固摇头。
“就像劫法场一样。”班超盯着哥哥,“当时你在局中,我入局也已无用,我得破局。”
“唉,我说的是读书。”
“读书也一样
。我有时觉得,你和父亲都与儒家没什么两样了,还算史家吗?”
“孔子著春秋,一样算是我史家传承。”
“我觉得父亲和你都困在传承与儒家的局里了,而我想破局。”
“如何破局?”
“倒回去看,我史家的前身,本是天官,通星宿天道之变,现在却失落了,给帝王记记信史而已。史家现在的荣耀最高就是助帝王封禅泰山,其实颛顼帝绝地天通前,神山当是昆仑……或许昆仑才是我史家所宗的源头。”
“荒诞不经。”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老子为何西去?他说的牝母、天地根,是不是就是在说昆仑山和西王母?而周穆王也曾西去寻那西王母……”
“够了!”班固喝止,“难怪父亲说你堕了邪路。”
班超苦笑:“那些神奇无解的事,有些也由不得你不信,比如小昭的能力。”
“望气怎么就是无解的了?气运之理内合易经。”
“那为什么她天生就能看见,你我无论怎么修习,也不及她?”
“人各有天赋。”
“天赋天赋,我就想探一探这个‘天’字。或许上古的残片上有些印记。”
“天道已远,庄敬便是;人道在侧,更当躬行。”
“你这不就是儒家话语吗?我史家何在?”
班固沉默良久,叹口气:“算了,不争了。你依然以史家自命,为兄很高兴。最近还睡得好吗?”
“还好吧。”
“那就好。”班固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与兰台这样的文化部门相邻的,也是宫中的文艺单位——乐府。乐府掌管宫中燕乐歌舞,还收集天下的谣谚俚曲。收集谣谚,就是收集四海的民心民意,执政者相信,里面甚至存有神秘的预言和天意。
乐府令下属,分大乐丞与承华丞。大乐丞掌管宗庙雅乐,承华丞就掌管谣谚俚曲的收集和甄别。
这半年来,班超颇花了些工夫与承华丞交往,有时候还会带着班昭。这承华丞极喜欢班昭,因为都是爱音乐之人,常会一起弹弄些新曲新调。
这日有个小俳优悄悄送了一个丝绢来,对班超道:“我家大人说,有了新曲,先一步请班大人鉴赏。”
班超少不得给了点赏钱,回室内展开丝绢,是一首刚从敦煌郡采集来的谣谚。
“好你个鱼又玄,总算让我找到你的踪迹了!”
班超知道要找这种传奇般的术士,最便利的反而是收集天下民歌谣谚、民间传说的乐府,只要这人开始显露“神迹”,难免不在当地谣谚中留下痕迹。所以班超早就委托过承华丞在各地谣谚民歌里留意“鱼又玄”这个名字。
班超把丝绢抓紧,心中不禁疑惑:“你跑到西域绝地的边上,是要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