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象头上画着太阳的光芒。象背上也没有藤篮和武士,而是一座精美的笼龛。
龛下围拢着素色纱幔。
背龛大象的四周,有三头战象守护,装饰远比普通战象威严。
这组大象一直走到十六骑的面前,停住不动。
气氛有些凝固。
那笼龛的纱幔后,伸出一双手来。
班超懂了,心里想起第一次见柳盆子时,耿恭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双多好的手啊!”
那双好手向两边拨开了帷幔,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来,满头的金饰都黯然失色。
班昭欢叫起来:“仙奴姐姐!”
风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松开了他的剑柄。
天山北麓的秋天太短,雪就飘下来了。
单于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么有耐心,等到了现在。
也许更多的是好奇心,那些汉人怎么活到了现在?单于没有下令过攻城,他就像一个研究者,把半山石堡内的汉人当作了观察的试验品,想看看人到底有多强的生命力。
大萨满也在研究这些人。他觉得这些汉人太有智慧了,每逢绝境都能想出方法解决,他觉得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原来人力面对天意,也不全是无从还手。或许这其中也有更深的天意?
天意无情。
天太冷了。石堡里坚守的是一支没有冬衣的军队。
汉军是有制式的冬衣,由军司
每年统一分发棉袄。
新冬衣是不可能有了,旧的呢?
旧的都在大家的肚子里。
驻守西域的汉兵,冬衣并不是棉袄,而是更暖的、在当地获取更容易的皮袍。但在这场漫长的饥荒中,所有带皮的东西,包括皮甲和马鞭,都被汉兵煮了吃了。
冷啊,大家只能把库里的随便什么衣物、口袋、旗帜……都披在身上。
城里所有的树,都被砍了当柴烧火取暖,最后开始拆马圈,劈栅栏积柴。
更残酷的是,天地肃杀,柳盆子再也采不来野菜和野果了。
在又冻又饿的情况下,有的士兵一病不起……是再也不会起了。他们的衣物会穿在活人的身上……
齐欢半裸着上身,坐在广场的雪地里,静看烧开的一锅水,落雪融化在里面。
锅边围坐着一群拿各种布片甚至是干草捆在身上取暖的邋遢士兵。
没有什么食物能入锅了。前天,柳爷在树林里挖出了一只冬眠的獾。刚冬眠的动物都很肥,虽然大家只能分一口肉,但油水足,汤鲜啊。昨天虎头射下一只从城上飞过的老鹰,看着很大,拔了毛就又干又柴地没多少肉……但今天就只能喝开水了。
“弓弦是牛筋,”齐欢突然说,“可以吃,就拆下煮了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弓就背在他们的肩上。有人开始摘弓,突然有名军官低沉地说:“谁敢!”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我们是耿箭神的麾下,视弓如命!这是我们军人的尊严,怎么能煮?”那声音继续道,“齐爷,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您不是军人,未必懂得。”
齐欢一看,是三十六骑里幸存的几位羽林之一。“你们现在谁还有力气拉开弓?”
“那也不行。有些东西比命重要。”那羽林道。
“还没到那个时刻。也许我们保住命就是为了那个时刻去死。”齐欢缓缓道,“战是因为生,生是因为希望,希望是因为相信。”
耿恭走了过来:“对,我相信。相信他们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在他们来之前,我们得活着。”
耿恭从肩上摘下自己的弓:“这是我父亲的弓。虽然我从没见过他。但这张弓,在整个茂陵——你们知道茂陵有多少军功世家吗?把他们都算上,也没谁能用这张弓,我的哥哥们也不行……也就我啦。”说着扳弓卸弦,“这弦据说是一头大鹿的后腿筋……你们很多人没吃过鹿吧?应该比牛筋味道要好……”甩手把弓弦扔进了锅里。
“您的弓得留着呀……胡狗怕的就是它呀……”有士兵哭道。
“哈!”耿恭大笑一声,“你看不起我的枪和刀吗?”
士兵们不再答话,纷纷将弓弦卸了。
……
又是一日。
石堡最大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地供满了木牌,有一百多个,每个木牌前都插着一张弓,有的弓下还摆着马的头骨……每个木牌上都刻着死者的名字,就像墓碑。
耿恭率领士兵恭恭敬敬地拜了,开始取弓……
一条条的弓弦扔进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