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接着问道：“那夫人可在庄内？”

    童子说道：“夫人今早去了襄阳。”

    刘备点头，说道：“且休通报，惊扰了先生。我等就在堂外恭候。”说罢拱立阶下。

    张飞见刘备站在风雪之中，气得七窍生烟，大吼道：“哥哥侍立堂外，这厮竟推睡不起。直娘贼，待我放一把火，看他起不起。”

    刘备、关羽再三劝阻，堂内有人说道：“何人吵闹，扰我清梦？”

    张飞喝道：“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在此！”

    堂内之人听闻急忙说道：“不知刘皇叔驾临，孔明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话音刚落一人推门而出，刘备定睛端详，瞧此人二十七八岁年纪，身高八尺，面似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气质脱俗，飘飘然有神仙之姿。

    刘备拱手施礼，说道：“汉室末胄，涿郡愚夫，刘备刘玄德久仰先生大名，特来晋谒。”

    那人一躬到地，说道：“南阳野人诸葛孔明，屡蒙皇叔枉临不胜愧赧。皇叔、二位将军请堂中一叙。”孔明说完把刘、关、张三人让进草堂。

    叙礼毕，刘备、诸葛亮对坐榻上，关羽、张飞立于刘备身后。童子献茶，诸葛亮说道：“前日皇叔莅临寒舍，不巧孔明外出未在家中，还望皇叔恕罪。”

    刘备笑道：“刘备冒昧而来，先生事先不知，何罪之有？”

    诸葛亮说道：“拙荆将皇叔来意和我讲明，岳丈的书信在下也已看过，皇叔忧国忧民令孔明钦佩，但我年幼才疏乃一耕夫耳，安敢枉议社稷之事。”

    刘备急道：“先生抱经世奇才，岂可空老林泉之下？烦劳先生以苍生为念，开备愚鲁而赐教。”

    诸葛亮略一沉思，说道：“孔明愿闻皇叔之志。”

    刘备向前促膝，说道：“汉室倾颓，奸臣窃命。备不自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然智术浅短，迄无所就。惟先生开吾愚而拯吾厄，实为万幸。”

    诸葛亮说道：“自董卓造逆以来，天下豪杰并起。今曹操占据北方，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已得天时，不可与之争锋。江东孙权已历三世，根基深固，兼得长江之险，已得地利，此应为援不可图也。荆州北通汉沔，东连吴

    会，西接巴蜀，乃用武之地，但刘表非守土之主，是上天以资皇叔。皇叔若要一扫诸侯必先得荆州。”

    刘备听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诸葛亮接着说道：“西川天府之地，民殷国富，而刘璋暗弱不知存恤。皇叔帝室之胄，仁义著于四海，西川有识之士思皇叔如久旱盼甘霖。若皇叔跨有荆州、西川，再和诸戎、抚彝越，内修政理，外结孙权，待天下有变命一上将率军自荆州向北，皇叔自领益州之兵出秦川，则大业可成。此孔明为皇叔谋者也。”

    刘备听罢如在梦中，半晌才回过神来。昔日徐庶曾与刘备言说天下之事，今日听孔明之言胜过徐庶十倍。刘备始信诸葛亮确有奇能，卧龙雅号名不虚传。

    诸葛亮又道：“刘表大病缠身，况且年岁已高，想来不久于人世。皇叔此刻只需在新野静观其变，荆襄唾手可得。”

    刘备闻言顿首拜谢，说道：“先生之言，顿开茅塞，使备如拨云雾而睹青天。备虽名微德薄，愿先生不弃鄙贱，出山相助。备当终生视先生为师，拱听明诲。”

    诸葛亮忙出手搀扶，说道：“孔明久乐耕锄，懒于应世，不能奉命。”

    刘备哭道：“先生不出，苍生之祸。”言毕，泪沾袍袖，衣襟尽湿。

    诸葛亮说道：“皇叔高义，我心感动。孔明非无情之人，但我曾立下誓言，任你何人今生绝不出世为官，如有背誓，天打雷劈。”

    刘备听罢泪如泉涌，再次拜于榻上，诸葛亮、关、张上前搀扶，刘备只是不起。诸葛亮于心不忍，说道：“皇叔若能做成一件事，孔明便出山相辅。”

    刘备忽的坐起，说道：“先生请讲，无论何事刘备必当应从。”

    诸葛亮指着榻上的一张棋盘，说道：“人生似棋，世事如局。孔明平生最喜黑白二子，几近痴迷。这棋盘上所摆的就是赫赫有名的断龙棋局。”

    孔明刚说完，关羽惊道：“断龙棋局？”

    孔明应道：“正是。关将军也爱方圆之术？”

    关羽未答，刘备问道：“敢问先生，何为断龙棋局？”

    孔明说道：“断龙棋局相传是春秋战国时儒家三圣之一的孟子与奕秋合力所创。世人只知孟子乃学术大家，开义利之说，却不知孟子更是纹枰高手。奕秋又名奕子，棋艺天下无双。二人曾在齐国坐隐馆下过七盘灭国大棋，那真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前六盘双方各胜三场，第七盘奕秋猜中秦国，坐西向东执黑子先行。孟子以齐国相抗。二人下了一天一夜，最终奕秋半目取胜。孟子深服奕秋棋艺，奕秋更敬孟子人品，双方以棋结友成为莫逆之交。后来二人就以第七局为本设下棋局，取名断龙。”

    关羽在旁说道：“断龙棋局是传说之事，只在典籍中偶有提到，难道竟是真的？”

    诸葛亮轻轻一笑，说道：“起初我也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棋局，不过十年前一位友人送我几部古书，谁知古书中竟载有一局棋谱，这棋谱便是断龙棋局。十年来我日思夜想破局之法，终是无功而返。孔明也曾外出遍访名师，可皆言此乃死局，无人能解。”诸葛亮边说边把棋盘拉至面前，冲关羽说道：“关将军请看，黑棋先手已占天时，由西向东居高临下又占地利。白棋虽左右抵挡妙招频出，终究无力回天。”

    关羽低头细瞧，时而面露笑容，时而愁眉不展，最后仰天长叹道：“黑棋四面连成一片，棋势厚重，白棋只东南角上有一小块活棋，中腹这条百余子的长龙被切割成数段，首尾不能相顾，左右不得其援。唉，败局已定。”关羽说完心中不禁伤感，凤目轻闭，沉默不语。

    诸葛亮说道：“我用十年之功尚无法破解断龙棋局，想来此生已无可能。但越是无奈却越是心有不甘，故而我亦发下誓言，凡有破解棋局者，我愿为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皇叔如能破解断龙棋局，孔明出世也不算违背誓言。”

    刘备说道：“备对棋道一窍不通，如何能解断龙棋局？”

    诸葛亮说道：“解得是天意，解不得亦是天意。天意如此，一切随缘。”

    刘备思量片刻，说道：“也罢！烦请先生将棋谱借备一用，容我找寻破解之法。”

    诸葛亮出了草堂，取来一个黄绸包裹的锦盒交给刘备，说道：“皇叔，盒中是我抄录的棋谱，望皇叔早日功成，了我心愿。”

    刘备接过锦盒寒暄几句起身告辞。诸葛亮亲送至府外，刘备拱手施礼，打马扬鞭回奔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