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沙床清晰可见,阳光的穿透力可以达到三百米的深度。不过,在“鹦鹉螺号”行经的海域,电光是从水里照射出来的,这已经不再是被照亮的水,而是流动的光了。
爱兰伯认为,海底是由辉煌的磷光照耀的,如果我们相信他的假设,那么,大自然肯定会把一种最出奇的景象留给海中的居民。我现在根据这种光的无穷变化,就能想象出海底的世界将有多么绚烂。客厅每一面都有一扇窗户,对着这未曾经过探测的深渊开着。客厅里的黑暗使外面显得更加明亮。我们向外看去,感觉这片纯晶体就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缸的玻璃一样。
因为水中没有参照物,我们感到“鹦鹉螺号”好像是不动了。但是,偶尔会从我们眼前迅速地向后掠过那些船头冲角分开的水线纹。
我们都屏气凝神,倚靠在玻璃窗前,没人打破静默。突然,康塞尔喊了起来:
“尼德?兰老兄,您不是要看吗?现在您可以看了!”
加拿大人此时已无法抗拒这美景的诱惑,把他的怒和他的逃走计划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兴奋地喊着:“实在是太美了!真是天下奇观啊!为了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跑再远的路我也要来!”
我也跟着喊道:“啊!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人的生活!他为自己开辟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给了他最惊人的奇观!”
“可是,我怎么没看到呢?”加拿大人说,“鱼在哪里呀?”
“尼德?兰老兄,”康塞尔对他说,“看不到也没有关系呀,反正你也分不清什么是鱼。”
“你说什么?我不认识鱼?你要搞清楚,我是个打鱼的人!”尼德?兰喊道。
两个人就这个问题开始争论起来,因为他们都认识鱼,只是认识的方式不一样。
鱼类是脊椎动物门中的第四纲和最后一纲,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鱼类的确切定义是这样的:双重循环、冷血、用鳃呼吸、生活在水中的脊椎动物。鱼类是由硬骨鱼类和软骨鱼类两类构成,硬骨鱼类就是脊骨是硬骨脊椎的鱼类,软骨鱼类就是脊骨是软骨脊椎的鱼类。
对于这样的区别,加拿大人也许知道,但康塞尔知道的就更多了。现在他跟尼德?兰是很要好的朋友,他可不能承认自己知道的知识比尼德?兰少,因此,他说:
“尼德?兰老兄,您确实是个打鱼手,是一个本领很强的渔夫。您虽然捕捉过许多很有趣味的动物。不过我敢跟您打赌,您不知道怎样给鱼分类。”
“我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分类呢?”鱼叉手满脸严肃地回答,“人们把它们分为两类,就是可以吃的鱼类和不可以吃的鱼类!”
康塞尔回答:“你的这种分类法是那些讲究吃喝的人给分的。您知道硬骨鱼类和软骨鱼类之间存在的差别吗?请您告诉我。”
“我可能知道,康塞尔。”
“这两大组鱼类的小分类,您知道吗?”
“我想我不至于不知道。”加拿大人回答。
“尼德?兰老兄,请您听好,记住了!硬骨鱼类可分为六目。第一目是硬鳍鱼,上鳃是呈梳子形,上颌完整,能活动。这一目共包括十五科,就是说,我们已经知道的鱼里,四分之三属于这个目。鲫鱼是这目的典型。”
“那种鱼相当好吃。”尼德?兰回答。
康塞尔又说:“第二目是腹鳍鱼,腹鳍不是长在肩骨上,是垂在肚腹下面和胸腔后边。这一目分五个科,大部分的淡水鱼都属于这个目。鲤鱼、雄鱼是这目的典型。”
“哼!”加拿大人用轻蔑的口吻说,“只不过是些淡水鱼而已!”
“第三目是副鳍鱼,”康塞尔继续说,“腹鳍是接在胸鳝的下面和挂在肩骨上。这一目分为四个科,蝶鱼、比目鱼、鞋底鱼、大比目鱼等是典型代表。”
“这些鱼味道鲜美,是很好吃的鱼!”鱼叉手兴奋地说,他给鱼的分类只是从口味的观点来看。
康塞尔越说越有劲:“第四目是无腹鳍鱼。这种鱼的躯干很长,没有腹鳍,身上有皮,而且很厚,带黏性;这一目只有一科。鳝鱼、鳗鱼、电鳗鱼是典型代表。”
“哦!这类鱼味道一般!非常一般!”尼德?兰答。
“第五目是总鳃鱼,”康塞尔说,“鳃是完整而能活动的,由许多小刷子构成,一对一对地排在鳃环节上。这一目只有一科。海马鱼、龙马鱼是典型代表。”
“不怎么样!不怎么样!”鱼叉手摇着头说。
康塞尔说:“最后第六目是固颚鱼,颚骨牢牢地固定在齿颚的颚间骨一侧,上颚的拱形骨跟头盖骨缝连接在一起,颌骨不能活动。这类鱼没有真正的腹鳍,共分两个科。魄鱼、银鳗是典型代表。”
“做这种鱼简直就是糟蹋锅!”加拿大人不屑一顾地说。
“尼德?兰老兄,我讲的这些您都听明白了吗?”一副学者派头的康塞尔问。
“康塞尔老弟,我一点也没听明白,”鱼叉手回答,“不过,您可以继续说下去,因为您对这很感兴趣。”
“说到软骨鱼类,”康塞尔很平静地继续说,“只分为三个目。”
“这就省事多了。”尼德?兰说。
“第一目,圆口鱼,鳃连成一个可以转动的圆圈,有好几个鱼鳃。这一目只有一个科,人目鳗是典型代表。”
“嗯,这是我们很喜欢吃的鱼。”尼德?兰回答。
“第二目,峻鱼,它的鳃和圆口鱼的鳃很相似,但它的下鳃是可以活动的。这是软骨鱼类中最重要的一个目,包括两个科。鲨鱼、鳃鱼是典型代表。”
“康塞尔老弟,你说什么?”尼德?兰喊道,“鲨鱼和鳃鱼是属于同一目,好哇!不过为了鳃鱼的利益着想,我劝您千万不要把它们放在同一个鱼缸里!”
康塞尔接着说:“第三目:鳍鱼目,鳃旁长着鳃盖骨,鳃通常只开一道缝。这一目包括四个科。黄鱼是典型代表。”
“啊!康塞尔好朋友,您把最好吃的留在最后啦!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现在您讲完了吗?”
“是的,讲完了,尼德?兰好朋友,不过我得提醒您,仅仅知道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因为科又分为属,属又分为亚属,种,变种……”
“康塞尔好老弟,”鱼叉手把脸趴在玻璃上喊道,“有好多鱼游过来了!”
“是啊,真是鱼呀!”康塞尔也喊道,“我们好像是在水族馆里一样!”
“不是水族馆,”我回答,“因为水族馆是一个装鱼的笼子,而这些鱼都是自由自在的,就像天空飞翔的小鸟一样。”
尼德?兰说:“康塞尔老弟,您现在可以说说这些鱼的名目吧?请您把这些鱼的名目说出来吧!”
康塞尔回答:“这么多鱼,我可说不上来。还是问问我的主人吧!”
康塞尔确实是个狂热的分类家,但他却不是一个生物学家,我想,就连鲤鱼和鳍鱼的区别,他都不一定能分清楚。总之他跟加拿大人正相反,加拿大人能不假思索,开口便说出这些鱼的名字来。
“这是一条箭鱼。”我指着游过来的一群鱼说。
尼德?兰回答:“是一条中国箭鱼。”
“箭鱼属,硬皮科,固颚目。”康塞尔低声说出了这种鱼的分类。
我想,尼德?兰和康塞尔的知识合起来,肯定会成为一位出色的生物学家。
加拿大人说得很对,面前确实是一群箭鱼。这些鱼的身躯是扁扁的,皮肤是皱皱的,有一个箭链式的武器长在它们的背脊上。它们鼓动着尾巴两边的四排尖刺,围着“鹦鹉螺号”游来游去。它们的皮肤好看极了,上边是灰色,下面是白色的,金色的斑点在波浪的旋涡中间泛着光芒。在箭鱼中间,也有鳃鱼在摇头摆尾地游动着,活像一块块任由风儿吹拂的水帘。我很开心的是在鳃鱼中看到了我最喜欢的中国鳐鱼,它上半身黑黄色,肚下是淡淡的玫瑰色,有三根刺在眼睛的后面。这是一种很罕见的鱼,拉色别德当时甚至怀疑过这种鱼的存在,他只在一本日本的图画书中才看见过这种鱼。
两小时的时间里,这支水族大军一直围绕着“鹦鹉螺号”前进。它们在戏耍,这些鱼比美丽、比艳丽、比速度,在它们跳跃嬉戏的时候,我分别认出了绿窿头鱼;身上带有两条黑线的海绯鲷鱼;通体都是白色、背上带紫红斑点、尾巴圆乎乎的虾虎鱼;日本海里美丽的蓝身白头鳍鱼;不用过多的语言描述,光从名字上就能想象出它的美丽——碧琉璃鱼;身上带道道,鳍上有蓝黄相间条纹的鲷鱼;身上有不同色彩的横纹,尾鳍拖着一条黑带子的真鲷;身上有六条带子,像穿着优雅紧身衣的线带鳃鱼;嘴长得像笛子或者小号口的管口鱼,有的身长达一米;日本的蝾螈;多刺的鳗鱼;七英尺长、长着灵活的小眼睛、嘴大有牙的海蛇,等等。
我们在船上兴致很高涨,不断地发出感叹。尼德?兰报鱼名,康塞尔进行分类。我看着这些形态各异、美丽活泼的鱼,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在天然的环境里看到那么多活生生、自由自在的鱼游在它们本来生长的海水中。
我们感到眼花缭乱,日本海和中国海的各种鱼都在这里,我实在无法一一列举出来。这些鱼可能是受电光的吸引,全部向船边跑过来了,看起来比空中的鸟还多。
突然,客厅一下子明亮起来。船边的盖板闭了起来,让人迷恋的景色也消失了。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回味着刚才所见到的一切,直到我的眼光注意到那些挂在墙板上的机械为止。罗盘一直是指着东北偏东方,气压表明有五个大气压,说明潜艇正在水面以下五十米处行驶,电力测程器告诉我们现在的航行速度是每小时十五海里。
我等着尼摩船长,但他就是不出现。大钟正指着五点。
尼德?兰和康塞尔回到他们的舱房中去了,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晚餐已经准备好,并放在了房中的桌子上。其中有最美味的海鳖做的汤;一盘切成薄片的海鲱鲤鱼的白肉;鲤鱼肝另做,非常可口;一盘金鲷鱼的肉片,我觉得味道比鲑鱼肉还好。
晚上的时间我是靠读书、写字和思考问题来打发的。后来,我困了,就躺在海藻叶制的床上,沉沉睡去。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鹦鹉螺号”很快地穿过黑潮暖流迅速地往前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