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恋外恋

    　　初次听到“恋外恋”的说法，我以为和婚外恋、三角恋什么的差不多，无非是某些后现代新新人类为了掩饰自己的空虚腻味而创造的新名词。其实不然。出现婚外情或三角恋，可能是旧爱已死，一时又不能抛却这层空壳，于是红杏出墙；也可能是由于对“围城”厌倦逆反，或纯为寻求刺激。总之，可以爱得死去活来，没有爱仅仅是游戏也无妨。

    “恋外恋”与此相异。一个人大可同时周旋于两个三个乃至n个人之间，但必须以真真切切的爱为基础。这看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在我们从小到大接受的观念里，爱是排他的，一颗心怎能分成两半呢？不过，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实际拥有的爱情未必和心目中的一样，相差十万八千里很常见。这时忽然有一位梦寐以求的人站到我们面前“恋外恋”就有蹿起的苗头。

    另一方面，随着社会分工越来越琐碎，现代人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结构也被切割得层次丰富，渐趋精细。我一直不相信星座，觉得如果世人只能被分成区区十二类，无疑太简单也太乏味了。同样，现代社会里面对诸多诱惑的人，如果只拥有一种单向度的性格，也不可思议。马斯洛把人的需求划分为五个层次，现在每个层次都须细分。外在世界日益丰富日益危险，人也日益往内心退缩，虽然主要性格保持着，但原本或不在意或刻意埋没的隐秘慢慢凸现、渗入。平时被纤细地压制着的无意识、潜意识，逮着时机便会爆发。一个即便在恋人面前也温文尔雅的人，却会在另一份恋爱里充分展示自己的粗鲁、狂荡。这不是他的常态，但是他本性的一部分。只是被压抑许久，才以这种暴风骤雨的方式喷发出来。卫慧上海宝贝里的女主角既离不开天天的纤弱和才情，也需要马可的暴风骤雨，更是极端。

    “恋外恋”是这样的产物，它并非抛弃原来的爱人，相反，他还要维系一份稳定的感情。他爱，爱两个三个四个，但他分得清哪一份是主食，是日常生活所必需的柴米；哪一份是佐料，是为满足某种平日不可发挥的歇斯底里的欲望。所以“恋外恋”是没有目的、没有计划的，萍水相逢、偶尔交会的刹那都能迸发出光芒。无论天不亮就分手还是天亮也不分手，风水轮流转的速度直追第三宇宙速度也无所谓，只要有真情，但求曾经拥有。

    这一生活态度虽颇受非议，还不至于危害人类的安定团结。一个人爱上多少人是私事，别人无权说三道四。如果以为某些人的滥情滥交会败坏社会风气，那是夸大了他们的影响，低估了卫道士的能力。周作人曾引茀来则的话说：“在许多蛮族的心里，无论已结婚或未结婚的人的性的过失，并不单是道德上的罪，只与直接有关的少数人相干；他们以为这将牵涉全族，遇见危险与灾难”道德有公共性也有私人性，两相混淆往往莫衷一是。

    不过“恋外恋”仍面临不少棘手的问题，首当其冲便是爱情的排他性。至少在可预见的将来，这一观念还具有普遍性。多数人显然无法接受自己的另一半别有所爱，于是很多进行“恋外恋”的人就采取瞒骗手段。这无疑牵涉进了道德问题。虽然舆论无法对个人选择予以置评，但骗人尤其是骗爱人总是不对的。其次，女性对“恋外恋”要特别加以警觉。“性解放”曾被一些男人理解成无拘无束地与所有美女做ài，很多人的潜意识里又都觉得男子不妨做淫棍，而女子万不可为淫妇。尽管“恋外恋”没有性别规定和性别歧视，但考虑到传统，我十分怀疑倘若一个女人“恋外恋”起来是否会受到更大的压力。何况这年头骗财骗色的多了，一个个又嘴巴甜似蜜罐，天知道是不是挂着“恋外恋”的羊头卖玩弄的狗肉。别到时候被卖了还在那里喜滋滋地替人家数钱啊！

    我一朋友说搞“恋外恋”的人“精力过剩”这话有理。“恋外恋”很像走钢丝，它要求玩家小心谨慎，稍有不慎就会崩盘。这种游戏新鲜且不乏刺激，但情商、智商与之不属于同一路数的还是退避三舍为好。一定要玩，那拜托先充分估计自己和相关者的承受能力，免得严重摔伤。把“恋外恋”当作性泛滥的“理论依据”更属无稽之谈，这不但违背了必须有真情实意这一“恋外恋”的前提条件，也是对自身和他人的不负责。

    最后要提请诸位注意的是，媒体多从猎奇、暧昧的角度看待“恋外恋”说穿了乃是用大众的男性的眼光打量它，尤其是其中的女性。这种取角意识如此隐蔽，连女性本身也稀里糊涂。关于好莱坞电影有一个很著名的比喻：三个男人（男导演、男演员、男观众）看一个女人（女演员）。把它用到某些媒体对“恋外恋”的炒作上同样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