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吓人——“哎呀,许老师,只是来吃个饭嘛,带什么东西咯,你也真是讲客气,说了只要人来吃饭就可以了啦。来来来进来坐,不用换鞋不用换鞋。乔丫头!倒茶!(我妈转脸就是凶神恶煞地冲我喊。然后又满脸堆笑地对着受宠若惊的许卓君)许老师啊,来吃橘子(抓起一把橘子就往许卓君手里塞),我们这里的橘子都是本地橘,别看它小,甜死人嘞。还有这个这个(一把一把抓起我的零食硬塞给许卓君),这些都是舒乔丫头平时没事时吃的,您看看吃不吃得习惯,不习惯我要她再去买。。。”
我和韩飞在一边默默地洗碗拖地。。。。。。我的余光看见许卓君尴尬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茶几上,我在心里诽谤我妈,你女儿我在家里这么多年,都不见得你对我这么热情,我想喝酸奶你还板着脸要我自己买去。我靠,许卓君只是个才认识几个月的人,至于您老人家这么巴结吗?
对于许卓君到我家吃年夜饭这件事,我一点也不意外,别看我妈这女人粗糙,其实心思极细,她肯定在听我无意间说了许卓君是孤儿的同时在心里不声不响地酝酿了一个“除夕请许卓君来家里吃饭”的计划,并且还把这个实施了。她仗着自己厨艺好,所以就用自己的厨艺来收买许卓君替她看着点我,我如果哪天到了要留校察看或者要开除了的地步,这吃人嘴软的就要帮帮忙了,看,我妈多精明,穿越过去做个丑得要死的丫鬟也有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人中龙凤。
整个下午许卓君就像个大爷似的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喝着我家的茶,吃着我家的水果,看着我家的电视,跟我家的老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一会被乔艳梅支使着一会往东一会往西。连下楼买酱油买醋买香菜这种事也是我干,楼上楼下地跑得我腿都要断了,我刚想坐下去喝口茶,结果屁股还没有挨到沙发呢我妈就像脑袋后面装了两只眼睛似的发号施令:“乔丫头,来把这篮小菜洗了。”真是见不得我消停。
韩飞本来想来我家蹭我妈的饭,但是我妈扔给他一只鸡说弄好这只鸡了我就留你在这吃饭,否则哪来的滚哪去。然后韩飞大少爷一直在厨房跟那只鸡较劲。我一进去就被满地的鸡毛鸡血吓找了,我靠这哪是我家厨房啊,这就是屠宰现场啊。我看了眼脸色很不好的我妈,我觉我妈心里一定在琢磨着怎么样把韩飞当鸡杀了并且炖了。。。。。。
因为实验的关系,大年初三我就匆匆回学校了,连跟韩飞再聚一聚的机会都没有,他一年都不能回来,学校比许卓君还要变态,我跟他隔得远,总不能打个飞机过去解救他吧?不等把他救出来呢,自己就被他们学校哪个角落里飞过来的子弹打废了。对于我这种弱女子来说,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韩飞并且心情又是那么巧地有点美丽,就顺便善心大发地帮韩飞祈祷一下上帝别整死他了留着他一口气吧就算不错了。。。。。。而且,我也是自顾不暇。我的生活也忙乱得要命。
新的学期,我本来发誓不能再受许卓君的要挟,得做回我自己,该吃吃,该喝喝。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单词数学,但是。。。。。。
我还是逃不了许卓君的魔爪,他老人家一脸和蔼地找到我,先说额外补习什么的取消,然后祝我新年快乐,再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红包给我说年三十的时候没有准备现在补上。本来事情发展到这里我还是很高兴的,觉得咱们的许老师毕竟是个园丁,虽然之前再怎么管着我管得丧尽天良,但是最终良心发现,知道要体谅一下我们这些祖国的小花骨朵。但是,他要求我这个学期不能翘一节课,而且期末考试成绩必须是全A的时候,我心里对他的感激赞扬都变成了恶毒地诅咒。更可恶的是他还以让我拿不到毕业证威胁我,还说我只要一翘课他就打电话喊我妈来让我妈揍我。
我气得把红包摔他家的茶几上,大骂:“贱人!”然后很有骨气地转头就走。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还是果断扔掉自己的骨气折回来把红包拿走了,并且理直气壮地对着脸被我气得发白的许卓君说:“这是我的!”
出去的时候,我把他家的门摔得震天响以宣泄我的愤怒,摔完之后我赶紧加快了脚步,到了楼梯间我还隐约听见了许卓君愤怒的声音:“舒乔,你再摔一下试试!”
然后我就开始了我大学最忙碌的日子。早上勇敢地战胜温暖的被窝爬起来去图书馆早读,早餐就是在路上啃两个面包喝瓶酸奶解决,幸好新市不是北京——如果要我在北京大冬天的早上啃面包还不如直接去吃土。新市的冬天的早晨除了冷就一无是处,如果“冷”也是可以用来攻击人的武器的话,那么人一定会被分分钟秒杀在被窝里。
至于我为什么没有被扼杀在被窝里而是坚持每天六点起床这就跟我那作孽的闹钟有关了——韩飞送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女鬼被一眉道长杀死之前挣扎的声音,那尖叫声,简直无敌了。我每天的瞌睡虫就是这样活生生被“女鬼”赶跑的。而且韩飞那孙子知道我可能会一巴掌拍下去让她闭嘴,所以特地买的这种尖叫十分钟不能停的。天知道我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得花多大的勇气去调闹钟。
上完课之后就泡在实验室看着许卓君对着那个可怜的标本切来切去,开肠破肚的粗活已经做完了,现在主要是做内部的细致活,像这种标本,几个老师都得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做完,但是许卓君坚持要自己一个人搞定(外加我一个打酱油的),我靠,他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
我每天回寝室都是带着一身的福尔马林味道,别说她们嫌弃我,我自己也嫌弃我自己。我就搞不懂了,同样是每天对着标本,为什么许卓君就没有我这么狼狈,每天脱下白大褂套上大衣就变得马上人模狗样地,一点也不是那个几分钟前拿着刀子对着标本比划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疯子。有好几次,我晚上做梦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然后许卓君调试了升降台,让我浮出来,然后拿着刀子对我开肠破肚。
不过话说回来,许卓君说的还真的没错,跟着老师做课题虽然只是打打酱油但是能学到很多东西,许多课本上不理解的东西都可以在临床上搞懂。我有时候有不懂得的地方就是指着标本问,然后我们就站在标本边上,对着他——指手画脚。。。。。。我觉得如果我是那具标本,一定会气得爬起来把那两只对着自己指手画脚的鬼东西拍墙上去,然后捏着自己的喉对着他们吼:“你们这俩货够了!不知道老子没有穿衣服啊!冷啊!”
比起以前“大鱼大肉”的生活,这日子过得甭提有多清淡了。我以为自己是坐不住的人,没三分钟就要折腾一会,根本静不下心来对付一个高数题,现在看来,也不然,我可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三个小时聚精会神地看着许卓君处理标本,心里默默回忆知识点。我心里还惦记着再他课堂上出的丑,为了表示我不是一个连小白鼠的静脉都找不到的傻逼,我在实验室呆了半天,杀了二十只小白鼠,开始的时候连小白鼠尾巴上的静脉都看不到,但是后来越做越上手,越杀越上瘾……许卓君来喊我吃饭的时候看见试验台上一坨死老鼠,脸都黑了,咬牙切齿地对我说:“有你在咱们实验室,咱们学校都会被你整穷去。”——那时候,小白鼠是四十五块钱一只。
我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知道我这样乖乖地学习能够得到许卓君夸赞,我就像个小学生一样,做好了他交代给我做的事情,然后希冀着老师给我颁一朵大红花。许卓君当然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他只会在看了我的成果之后简单地点点头,说句:“不错。”但即使这样,也能让我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