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听。
樊大章说:“我听着呢。”
主任接着说:“还有就是,她是学电力的,以前在电力设计院干过,好像还参与过‘三线建设’,对建设电厂是内行。另外”
主任有点犹豫。一犹豫,樊大章就更加有兴趣。似乎越是不好明说的越是有价值。
“说嘛,不敢呀?”
“也没有什么不敢,”主任说“还有就是说出来不中听了。”
“说说说,一定要说,我就是想听不中听的。”樊大章来劲了,仿佛电影地雷战上的渡边小队长终于探到了八路军地雷的秘密。
“那我就说了?”
“说!”
“还有就是我们社科院系统在中央和地方上当官的多,将来要是找起人来可能比较方便。哎,我不是小瞧你们呀,就事论事。”
樊大章有点失望,失望的原因是跟他估计的“不中听”不一样。按照樊大章的逻辑“不中听”的话可能是说王天容有生活上的问题,比如说她有一个相好的在中央担任高官。如果那样,虽然“不中听”但是还“中用”
有点失望的樊大章略微想了一下之后,觉得现在听到的这个“不中听”也“中用”而且可能是更广泛意义上的“中用”因为整个社科院的背景当然比某个高官更牢靠,尤其在这种转型期,今天是高官的,说不定明天就是“二线”而社科院这张大网显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扯破。这么想着,樊大章又高兴了。于是,电话里面说着笑话,又互相吹捧了几句,心里的决心也就下定了。
王天容比樊大章想像的年纪大,也没有想像中那么漂亮。按照樊大章的想像,凡是女人能当上司局级领导的,第一条就是漂亮。女人要是不漂亮,看上去就烦,哪个领导赏识和培养她呀。现在再看看这个王天容,虽然不是那么漂亮,但也绝对不属于看上去让男人烦的女人,属于相貌端庄而且还有点灵气的女人。相貌端庄是指王天容长得方方正正,或者说是大大方方,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而且鼻子和眼睛之间距离恰当,不像有些女人,为了节省脸盘,把鼻子眼睛眉毛嘴巴全部使劲往中心长,一看就是小气相。说比较有灵气,是指王天容眼光有神,而且身上有一种正气,是那种不会很挑剔的正气,这种女人让人比较放心,既让领导放心,也让丈夫放心。
樊大章马上就有一种感觉:行。
“我本来是不想来的。”王天容说。
“噢?为什么?”樊大章问“噢”字拖得很长,仿佛是京剧唱腔的尾音。
也不怪樊大章把“噢”字拖得老长,因为这个王天容跟程思涌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不但性别的反差大,而且说话的内容也正好相反。程思涌是积极争取这个角色,甚至到了低三下四的程度,而这个王天容上来就以“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为开场白,仿佛是存心要给领导一记杀威棒。
“老女人了,”王天容说“当然希望在机关坐办公室,谁愿意放着好好的政府能源办公室主任不做,跑到企业当老总。”
樊大章想,到底是女人,这样的话可以当作是撒娇,这要是男的,并且是一个司局级领导,打死他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樊大章说。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心里话?”王天容问。
王天容这样一问,就真的有点撒娇的味道。仿佛他们俩不是上下级在谈工作,而是两个老朋友在聊天。但是樊大章对这种聊天式的谈话方式并不反感。
樊大章说:“真要是想在机关享清福,在北京不是蛮好的嘛,干吗跑到临港市来?”
王天容脸红了一下,仿佛是自己心中的秘密被别人戳穿了。
“我说的是真话,”王天容说“但是没有说完整。”
“那么完整的是什么?”
樊大章这样问的时候,就亲切了一些。他突然感觉,眼前的王天容其实并没有多少心计,至少并不是太有心计。樊大章不喜欢太有心计的人,特别是太有心计的女人。
但是“没有多少心计”的王天容并没有如樊大章想像的那样,把什么是“完整”说出来,而是再次红了一下脸,说:“不过我后来还是决定来了。”
“为什么?”樊大章又回到他们谈话刚开始时的状态,连语调都一样。
王天容略微停顿了一下,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说:“那天书记和市长找我谈话的时候,谈着谈着就停电了,搞得大家都出了一身汗,像是接受批判。”
樊大章听着脸上也严肃了。
“是啊,”樊大章说“不管我们来临港市之前是怎么想的,现在看到这种状况,容不得我们想了。从我这边说,政企分开后,必须探索政府对国有资产新的管理方式,我们没有选择,硬着头皮也要接受任务。从你那边说,现在连市委市政府办公大楼在正常工作的时候都停电,我们还能有自己什么想来不想来的资格吗?”
“樊书记您放心,”王天容说“既然我接受了这个任务,就一定会做好。我知道,这个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看见外商的投诉我就知道不能失败,看见街上店铺自备的‘嘭嘭’响的小发电机我就不敢失败。”
樊大章点点头,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姚书记相信你一定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