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调离古陵吧?“
“除非把您调地区去。”高局长笑笑。他也希望使空气缓和一些。
“我要坚决不去,也不能硬调我去吧?”
“那是。”
“既然调不走我,只要我在古陵,凭我这三十多年工作,我要为大家尽点力,说句话,总不会比别人不灵吧?”他把目光落在孙副局长身上。
“是,是。”孙副局长连连点头。
“李向南来这儿当县委书记,现在看着和我有些矛盾,也是正常的。”顾荣继续讲道“年轻,有文化,来基层锻炼上一两年,以后肯定还要回省委机关去。他要急着闹出点新名堂来,头脑热一些,急躁一些,难免的嘛。”
他扫视着众人的表情,深知他关于李向南锻炼上一两年要走的话的分量。
“他父亲是我的老首长,前两天,是不是前天啊?”他转头问询地看了看桂贞“还给我来了信,让我以长辈的身份多帮助他。有什么事,我还可以和他父亲谈嘛。有点矛盾,能闹到哪儿去?”他很威严地在烟灰缸里一弹烟灰“我想蹲在古陵为大家多尽点力,谁也不那么容易挪动我吧?”
他先把大的形势摆明白,造成一种绝对优势的力量对比感。这种力量对比感会给冯耀祖这样的人以心理安定,给高局长这样的人以心理压力。大的压力造成了,他开始一步步做文章,使高局长就范。收拾住这个犟头,是他此时的主要目的。“老高,你说是不是?”他含笑问道。
“是。”高局长不情愿地点点头,他清楚顾荣的用意。
“我当着副书记,又挂着县长,干什么?就是图谋着给同志们尽点力,首先是为同志们的工作创造点条件。就说你老高吧,是外来的干部,这一点我就很操心。外来的干部一般到县里工作都有困难,本地干部往往和你有矛盾,是不是?也不能一概而论就是排外思想。古陵的本地干部都是几十年相处的,他们之间自然关系深。如果刚来乍到的,工作上再生硬一些,就难免有隔阂嘛。我看你这高局长,现在和古陵大多数干部关系就很紧张。是吧?“
“谈不上紧张。”高局长否认道“有些问题上和某些同志看法不一致,那是正常的。”
“哪有这么简单啊。有些事情你自己是既看不到也不了解的。”顾荣克制住心中的不快,摇摇头教训地说“很多人对你很不满啊,经常跑来和我反映嘛。有很多人,就是你们公检法系统的,对你有情绪。我一直给他们做工作,让他们理解你,不要有隔阂,这也是我应该尽的一点力嘛。我是常常很担心的。”
“顾书记,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考虑这些摆不到桌面上的关系,只要能在一起工作就行。”高局长平静地说道。
“怎么能不考虑呢?”顾荣爱护地批评道“他们上上下下一活动,地区公检法一多半是古陵人,就把你高局长拱到一边去了。”
高局长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情况没这么恶劣。”
顾荣心中涌上一阵悻恼,但他一丝不露。他原本就没把事情想得太容易:“老高,你看看古陵县以往先后来的几个局长,他们都干长过吗?”
“真要工作不下去了,大不了退休。”过了一会儿,高局长说。
顾荣略怔了一下,很快便温和地笑了:“你退休退在古陵,是吧?可你要和大家搞僵了,一个人在伤了情面的环境中是很难生活的呀。”顾荣站起来在屋里慢慢踱开了步子“好了,我不多说了,你这样耿直,我很欣赏。不管你什么态度,我作为县委副书记,还要做我的工作。不只是要做,还要多做。我觉得古陵有几个外来干部好。都是清一色本地干部,不掺沙子,就板结不透气了。那不好。”顾荣说着站住了。“老孙,”他转过头看着孙副局长“你跟我多年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配合好老高的工作,啊?”
“是。”
“我看你们也不是太团结的,”顾荣对孙副局长批评道,他把孙、高之间的矛盾挑出来做文章“对老高有意见以后要当面谈,不要面和心不和。”
孙副局长尴尬地低着头,脸涨得通红。他自然看不透顾荣这一笔的深刻用心。
“老高这个人我了解,直爽,有时候不很细心,不太了解周围同志对自己的尖锐意见,你们要坦率地帮助他。我对你们要求总要严一些,都跟我多年了,我总不能看着老高在古陵工作不下去吧?”顾荣教训着孙副局长。
高局长也被顾荣的正言厉色震惊了。
“你回去后,”顾荣继续对孙副局长说“和局里老朱、老葛,还有小纪、小黄这些同志都通通气,传传我的话。让他们不要对老高再有什么情绪,要以工作为重。”
“是”
“还有,不许再传播散布关于老高的流言蜚语。”
高局长听着这突兀的言语愣怔了。
“老高在公安上几十年,能没过失吗?久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顾荣严厉地批评着。
高局长原本红润的脸一下更红了,他过去因为办错案受过降职处分。“我应该总结过去的教训”他困难地表示道。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还提什么?”顾荣转头对高局长厉声批评道“自己老想着,不用抬头向前看了?”顾荣气愤地把脸又转向孙副局长:“这种个人档案里的事怎么能散布出来?传播到老百姓耳朵里,一说是个冤枉过好人的公安局长,人在前面走,老百姓在后面戳脊背,以后高局长还怎么在古陵工作?”
顾荣在教训孙副局长,高局长却感受到压力。他今天才发现自己在古陵的处境如此险恶。
“就地封锁流言。不许扩散!”顾荣继续训斥着孙副局长“谁再扩散,就党纪国法处分。不管管你们,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回去追查一下,是谁最先散布出来的,汇报给我。”
“嗯。”顾荣越说越气愤,如果说一开始的气愤是装做的,这会儿的气愤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真的了。他坐下了,自己点着烟“叭”的一声把火柴盒撂在茶几上,说道:“我这个人当领导,没那么多新花样。主要就是为大家在工作上、生活上尽点力,给大家调解各种矛盾,”
“您这是最重要的工作。”冯耀祖小心奉承道。
“你就会抬轿子。”
“实事求是嘛。”
“实事求是?哼。”顾荣不满地瞪他一眼,转过头“还是说点实事求是的话吧,老高,你身体最近怎么样?你的胃切除过一半,可要注意啊。”
“不要紧。”
“你孩子的耳聋治了没有?还是想办法再去北京看看吧。我和县医院曾院长说说,他和北京同仁医院有关系。你就一个儿子,可不能耽误啊。”
“孩子有病要看,孩子有点错误,也要治病救人嘛。”冯耀祖唠叨着。
“乱弹琴,这是往哪儿扯?”顾荣停了一下,又转向高局长“去北京看看,啊?就一个儿子,这做父亲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来了一年多,住房一直没很好安排,一家五口人挤在一间半小房里,太不方便了。我和他们打打招呼,给你腾一套房子。”
“啊我不着急。”高局长从恍惚中反应过来,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