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刚才一推门,就听见有人仰在椅背上一边理牌一边拉着调说:‘咱们这辈子就算彻底交待啰。’是吧?“有人笑了笑,气氛挺融洽。”我们很多老同志,工作了一辈子,离开了工作,没让他们在家养鱼、种花、做饭,有的闲上一年把头发都闲白了。是吧?上班时再累,人挺精神;一离休,人也老了,病也来了。“
大家都乐了,随即露出感叹。屋里静了下来。
李向南说:“要让中青年干部接班,这件事的重要意义,老同志们全都理解,他们也不怕退休了没人管。他们最怕的是退休了没事管。要让你们成天管这五十四张扑克牌,你们都无聊得很。是吧?”
“你这话可是说到我们心里去啰。”有人感慨道。他举起手中的扑克牌往桌上一拍:“这从早到晚不知道干什么好。”
“这是老干部的普遍思想负担。”李向南说“以后,离休的干部越来越多,是个大问题。另一方面,老干部的工作经验可是我们社会不应该浪费的一大笔财富。所以我想请教大家,一起琢磨着解决这个问题。我有个总的想法。”
“你说说。”人们都感兴趣地看着他。
“应该寻找各种形式,使离休干部人在机关之外,身在社会之内,继续发挥义务的、编外的作用。”
“什么叫编外作用?”一个人奇怪地问道。
“编外,就是编制之外嘛。”另一个人说。
“对。”李向南继续说道“这方面大伙儿可以提提想法。我提出两条具体的设想,抛砖引玉。一条,以后,我,可能还有其他县委常委,每月两次来和同志们座谈。一个是向你们汇报工作,一个是请你们提建议。你们呢,有时间可以多关心关心古陵的各方面,到农村工厂各处跑一跑,回来议一议,有什么意见、建议,就向县委提出来。希望大家都当我的老师。我年轻没经验,就会召开提意见、提建议会。”
众人都笑了。
“还有一条,我们古陵县准备在金光寺一带开辟旅游区,在那儿还要建一个疗养院。到时候,同志们可以去那儿疗养,可以给旅游局、园林局当当义务顾问,编外管理员,编外导游,哪怕帮着种树绿化。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好。”人们兴致盎然地说道。
“咱们一起摸索吧,”李向南说“不解决这个问题,干部一到五十,还没退休呢,就有了压力,考虑退休后的生活。这还能全力工作?”
“现在都说四十七八,干了白搭。”有人插话。
“等到退休了,又是无聊发牢骚。我们来个化消极为积极。”
众人笑了。
“最近县委开始搞整党试点,以后要全面整党。同志们可以到各处走走,看见什么不正之风,有什么贪赃枉法的,都替老百姓告上来。”李向南说“这可都是义务的,啊?”
众人喜笑颜开。
在干休所又各家转了转,出来时,雨小一些了。小莉和李向南推车走着这段泥泞路。“你这个行动挺高明的。”小莉笑着说。
“怎么个高明?”李向南故意地问。
“第一,堵住了别人的嘴。你年纪轻轻的来当县委书记,又要换班,又要调整干部,别人不说你排斥老干部?你现在连离休干部都这么尊重,人们还能说什么?”
“第二呢?”
“第二?”小莉眨了一下眼,她说第一时并没有想到第二,但问第二也便有了第二“第二,你又拉住了一支政治力量。”
“什么政治力量?”
“就这些老头啊。别看他们没权了,可还有嘴呀。往上到处一说,要抬起一个人、搞倒一个人都很容易。你这一着,还不是给自己拉了一批义务宣传员?我叔叔就没想到这一招。”
“还有第三招没有?”李向南又一次为这个姑娘的心计所动,脸上却很随便地一笑。
“两条还不够?你自己也挺满意吧?”
“我有什么满意的。”李向南摇了摇头。他只觉得使离休干部继续发挥作用的设想有些意义。他随口问道:“你经常和谁这样谈政治啊?”
“在古陵是和我叔叔,在省里就和爸爸。”
“你爸爸听你谈吗?”
“当然听。每次听完都要说我两句。”
“说什么?”
“说我满脑袋权术,不严不肃。”
“说得对。”李向南说。
“那也是他嘴上摆省委书记的谱。我哪次说话他不感兴趣?我要是不说完,他还催我说完呢。”小莉问:“你认识我爸爸吗?”
“你爸爸找我谈过几次话。”
“我爸爸对你赏识吗?”
“不知道。”李向南摇了摇头。
“他肯定赏识你,他爱才。”
“我有什么才?”
“我觉得你有。”小莉说着看了李向南一眼,调皮地笑了。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脸微微一红,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不说话让李向南感到危险,他笑着转移话题:“你写小说怎么不和康乐多谈谈?”
“我和他谈过。他人挺有意思,可写的东西我不喜欢。”
“为什么?”
“太板。”
“我比起他来可要板得多、严肃得多了。”李向南哈哈笑了。
“可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那我每天可要教训你了。”李向南像长辈一样揶揄着,要拉开年龄的距离。
“我才不怕你呢。”小莉扬起头看着李向南。那目光是有言语的。
“好了,这路能骑了,咱们骑上吧。”李向南一挥手,两个人骑上车,冒着小雨向县城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