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亲手宰了你。”克劳维斯还是在笑,笑得像一只凶猛奢血的野兽在号叫。他眼光已经尖锐得像一只淬了厉毒的针。“我才懒得去理会罗德哈特那小子,他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公爵拿着这些人是要你们两个就范顺便牵制罗尼斯主教而已。这也许确实是这件事最大的政治利益......但是对我来说,却远比不上杀了你来得过瘾。以前本来也有过机会,但是阴错阳差都让你逃跑了。这次你居然主动上来挑衅,杀了你我也有正当的理由。”
“我不会忘记今天我这么高兴过,因为我要亲手宰了你。”克劳维斯的手搭在了自己腰间的剑柄上。“我知道你想给那小子拖延时间。放心吧。作为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奖励,我会让你如愿的。我保证在这里用整整一天的时间来慢慢地杀你。绝对杀得精彩绝伦,你到地狱也忘不了。”
“哈哈....”阿萨也在笑。“说得你好象真有机会似的......”
但是他的笑只维持到了克劳维斯拔剑的一刹那。
虽然罗德哈特一直都对克劳维斯的评价很高,但是阿萨却不以为然。他一直相信一个人的能力是可以从性格风度上看得出来的。气度的非凡广阔的胸襟往往就是能力超卓的证明。比如像格鲁将军,比如像山德鲁。而克劳维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阴险狠毒的小人,能有多高的身手?
也许他的这个判断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但是他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克劳维斯是圣骑士团的团长帝国第一剑士罗兰德的徒弟,是将来圣骑士团团长一职的接班人,而这个位置绝不是依靠家族地位和什么阴谋手段能够得来的。
所以直到克劳维斯的手一挥,身体一动,阿萨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非常厉害。
克劳维斯抽出的不是剑,而是一条大河。一条光亮无比仿佛从天而来把所有的雄壮凝聚了百年之后再以东流到海不复返的慷慨激昂要把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席卷绞得丝毫不剩的滔滔大河。
这样的滔滔江河的剑气剑势他曾经见过,那是在王都的一个夜晚从背后刺来的。他还以为那一次的偷袭是姆拉克公爵。
但是他完全想错了,依公爵的深沉和老谋深算即使真要杀人无论如何也绝不会自己动手。如果他当时能够想通这一点,那么这次就绝不会这么草率地来挑衅了。至少也要把武器拿上,而现在他却是两手空空。
那时候克劳维斯手上不过是一把随手可得的劣剑,而现在则是一把最趁手最合适最能够发挥出这一击威力的武器。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阿萨自己的精神松懈,这比手无寸铁和背对攻击更致命。戒心和斗志的丧失让他掉进了绝对的劣势。除了退,他别无选择。
面前的剑光已经不再是滔滔的江河波涛,而已经演变成了呼号狂奔而来的海啸,他已经连转身的空暇都没有,只能够退,退,再退。
有些人在其他所有地方都很平庸,但是在某一个单独的领域却会有无与伦比的才干,克劳维斯就正是这样的人。他确实心胸狭窄心机太重,绝不能够算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甚至不能算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他确实是个天才的剑士。只要他手中一有了剑,他那些在其他地方发挥不出的才干,生命力和灵魂都立刻可以光彩夺目地迸发绽放出来。
作为一个顶级的剑士,只要抓准了时机一出手就必定要把对手致于死地。去和对手过招拆招什么甚至还只让对手受点伤而杀不死那都是二三流的剑士才干的事。克劳维斯这第一剑就是必杀的一剑,决定胜负生死的一剑。
阿萨继续退,仿佛能够摧毁一切的剑势剑气就在他面前一尺,只要他的脚步一停立刻就可以把他完全吞噬撕得粉碎。
他退入了后面的树林,剑气的海啸紧跟而至。他周围和身后的树木都尽数的崩溃,断裂。他的身体仿佛笼罩在一片看不见却威力巨大的割草机中,而树木却好象全成了泡沫般的脆弱,随着他的退后而不断地破碎,吹走,飞起,他就这样硬生生地在树林中退出了一条道路。但是这样那剑光的海啸也没有丝毫的阻碍,反而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剑气已离他只有半尺了,他的头发已经开始断裂,皮肤已经可以感觉到撕裂前的痛楚。
不能够再退,再退就只有死。阿萨猛然站定,所有的精神和力量一起收缩。随着精神的高度集中,剑气的海啸在他的眼中还原成一把剑,他凝聚起了现在的情况下能够凝聚的所有斗志双手一起抓向那把光芒万丈摧枯拉朽的剑。
阿萨的手指手掌都可以感觉到那剑的速度,力量,震动,散发的杀气,剑气全部浑然一体,只要能够感觉到这一剑的全部的人都会再产生一个感觉:这世上没有这一剑绞不碎的东西。
但是他没有停顿,没有犹豫。没有把握也要去接,接住了那即将变成他的斗志和对方的杀气和剑气的角力,那就是力与力的较量,赤裸裸地拼命。
手掌和剑之间的空气已经压缩到了极点,只要再一接触,谁生谁死谁胜谁负立刻就可以见分晓。
剑如海啸。一双赤裸裸的手,能够抓得住整个海啸么?
不知道,因为这剑气海啸突然就消失了,不在了,他只抓了个空。这把剑突然莫名其妙地朝旁边歪了歪离开了自己原来的轨道,于是那凌厉无匹的剑势,剑气都从这剑上消失了。就像一幅伟大的画作,之前所有的笔法气度神韵都堪称完美,但是最后那一笔突然就如小孩涂鸦一样胡乱一挥,立刻全部的精妙绝伦都彻底报废。
虽然这惊天的一剑突然自己半途而废,但这对阿萨也许是个更致命的变化。那把剑脱离了它原来的轨道和轨迹,从他伸出去准备接剑的双手旁边擦过直刺向他的喉咙,剑尖离他的皮肤已不过两寸。
阿萨震惊,这变化实在太皈依,太不可思议。但是连这震惊也是致命的,那把剑没有了剑气剑势但是还有速度和力量。虽然已经不再有铺天盖地的势道但是那毕竟是一把要命的利器。
只是这惊骇的一瞬间,剑尖就已经破开了他喉咙的表皮立刻就要切进他的喉管插进他的颈椎......
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什么战术什么技巧,只有本能,阿萨的手搭在了剑身上往外猛拨同时身体拼命地朝旁边扭.....扑哧,一蓬血花从他的颈间喷出。
但是阿萨知道自己已经赢了,剑尖只挨着他的颈动脉割了过去然后就被他的手指越拔越远,只带起了那根致命的血管的周围并不会致命的小皮肉。直到这时候他才能够分神,才看见了原本就一直在面前的克劳维斯的脸。
那是一张失败者的脸,愤怒,不甘,还有恐惧。他的剑已经被人拔开,剑势已老,招势已尽,在这短短的几眨眼的工夫里他作为一个剑士完全已经没了战斗力,已经完全失败了。
阿萨自然绝不会给他机会让他收剑再组攻势,另外的一只手已经搭上了他持剑的手腕,发力。
骨头的碎裂声第一次听起来居然是如此的悦耳。
拨开剑收回来的手又握成拳重重地击在了克劳维斯胸口。密密麻麻的骨头破碎的声音中他立刻就倒飞了出去像断线风筝一样在空中飘出一段距离后栽倒在地上。
阿萨喘了好几口粗气,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用上治疗术止血,听着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猛跳。
只要刚才剑锋再偏上分毫,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而他之所以能够刚好拨开剑锋,则是因为剑锋就碰在那枚刚得来的戒指上。否则剑锋在先切进那仓促间已无斗志保护的手指的那个缓冲时间,也许已经足够割开他的颈动脉了。
阿萨走上前去,克劳维斯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血从他的口鼻中一起流出。阿萨喘息着,看着他摇头说:“不是我赢了,是你自己败了。”
如果是硬碰,克劳维斯取胜的机会绝对比阿萨要大得多,而且即使他最后输也绝不会输得这样彻底,阿萨也绝不能赢得完好无损。
也许是他想要赢得轻松赢得有技巧,也许是他曾经看到过阿萨的空手接剑而心有顾虑。按照他的判断,确实阿萨最后应该是不能够完全拨开剑锋的,但是最后那一下却拨在了戒指上,这确实是运气,但是这个运气却来自于他作出这个选择。
太习惯于不去正面解决事情,太执著于手段,所以才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放弃了尽管有优势也难免损失的硬碰,而选择了取巧。
想赢得轻松漂亮的人,结果往往是输得最彻底的。
克劳维斯还是躺在那里没有动,也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死了或者受了很重的伤正在死。虽然像他这种人似乎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再走上去补上两下好象阿萨也下不了手。
阿萨想起一句不知是谁说的话,对着地上的克劳维斯说:“人品决定一切。”
来时的马已经不知跑到那里去了,阿萨只好徒步赶了五天的路后,回到了王都。直奔圣骑士团总部去找罗德哈特。
经过广场,看到那里正人头涌动,似乎正在执行死刑。镰刀落下和头颈铡被断的声音,人群一阵哦然的轰叫,仿佛有些不忍但是还是残酷的快意占主流。阿萨并没在意。
散场了,看热闹的人开始陆续往回走了。传来看热闹者们的感叹声。
“这次杀的人可不少,其中也还有小孩子,真是有点惨。”
“但是这些暴民也真的该杀,居然还敢绑架杀害钦差大臣。还是罗德哈特大人有办法,这么久没破的案子到他手上一下就了结了,真是了不起。”
“那当然了,那可是英雄啊。”有钦佩者在发出感叹。“不过这些暴民看起来也没那么凶暴啊。如果不是证据确凿连以前那位钦差大臣的印章都找到了,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听说这些暴民还诬陷罗德哈特大人和教会的另外一位神官大人是凶手,真是信口雌黄......”
阿萨猛地推开前面的人群,冲到了刑场旁边。
行刑已经结束了,刽子手正和助手把一地的十多个头颅拣起来装进口袋,那边士兵们正把十多具无头尸体像抬货物一样搬到马车上,这些大概都是要送到山德鲁那里去的。
阿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颗面部早已经变形了而且没有眼睛的头,本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窟窿,所以即使死了还是睁着的没办法闭上,似乎正在看着自己。旁边还有几颗小孩的头,这些头每一颗他都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