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很是不屑地说道:“老大人早不来,晚不来,怎么选了这个时候招降姓程的?早几个月,他还能为大唐赚一块膏腴之地,现在,他都快成丧家之犬了,招来还有什么用?”
“这话怎么说,他不是刚刚跟窦建德闹翻么?”裴寂闻言一惊,皱着眉头追问。
“呵呵,老大人还不知道吧!”提起程名振的遭遇,陈良诚就觉得解恨。“这小子跟头老虎似的,为了窦建德出生入死。却没想到窦建德惦记上他的地盘了。前段时间本来想把他招到行宫中设计诛杀,并了他的兵马。不料被他识破,连夜逃了。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窦建德时什么人啊,不到两个月,就又把杨公卿、王薄、高开道等人说服到了一起。然后几路大军同时西进,程名振那小子的确能打,可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当时也就是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如果我趁机翻过太行山去,于他背后再插一刀子,姓程的立刻就死定了!”
“我跟陈公乃旧相识。”裴寂看似不相干地提了一句,然后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有意杀敌报国,其心可嘉。陛下若是知道,肯定会非常高兴。但那程名振,却是我出征前跟陛下说好了要趁机招降的。虽然他现在落了难,但是然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更容易令人感激。你还有他什么消息,不妨一并说给我听。无论他麾下还剩几个人,只要还活着,我就必须找到他!”
“这可就难了。前辈!”陈良诚是个机灵人,挠了下脑袋,说话的语气就改成了晚辈对待长者的口吻,“我听说几个月前,姓程的跟窦建德打了最后一仗,把襄国武安两个郡全搭进去了。亏了他是地头蛇,熟悉道路,才逃入了巨鹿泽中。那巨鹿泽是个大水洼子,里边地形一季度一变。没有知情人带路,窦建德都不敢贸然追进去。您老若是想招降他,首先得找到那个能进巨鹿泽的人才行。”
“这个倒也不难!”裴寂笑了笑,胸有成竹地回答。“前些日子,王德仁也躲入了太行山。我准备先去招降他。我大唐的官儿虽然好做,但一份投名状,他总是少不了要交的吧!”
“前辈准备招降王德仁!”一听此言,陈良诚立刻来了精神。“我知道他在哪里?开春前那小子曾经想翻出山来找食儿,被我带人给打了个抱头鼠窜。如果陛下肯招降他的话,我派支兵马堵住他的家门口,保管能签订城下之盟!”
“不必了!”裴寂轻轻摆手。“饭要一口口吃。王德仁不过是个添头,犯不着动用大军进山。你帮我找几个胆大的当地人,替我送一封信给河内郡的王君廓。只要能把王郡廓招降了,王德仁就是瓮中之鳖,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别无选择!”
“人,人倒是好找。但,但…….”陈良诚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君廓也算一员悍将,素得李密宠信。隔着好几百里,裴寂居然认为一封信就能招降他,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但他的官职照着裴寂差着十万八千里,又摸不清楚对方的脾气秉性,所以劝谏的话也不好说得太直白,只好皱着眉头做怨妇状。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一看陈良诚的表情,裴寂就猜到了对方心里的真实想法。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尽管去寻信使。此事若成,功劳就有你一半。若是不成,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总不会让你一个小辈替我受过就是!”
“晚辈,晚辈倒不怕担责任!只是不想看前辈被贼人嘲讽而已!晚辈这就去找人,城中几个大商家,在河内郡一直开有买卖。”陈良诚讪讪地笑了笑,转身告退。不多时,果然找了个四十几岁,姓柳的商人前来听候调遣。
裴寂放下身段跟商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将写好的信请他送往河内,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让王君廓能看得见。接着,又拿出一封推荐信来,摆在了自家桌案上,笑着允诺,“长安和陇右初定,有些物资甚是奇缺。陛下怕奸商见利起意,以次充好,因而一直有意在河东寻几家实力大的商号专门为内宫供货。你甘冒风险替我奔走,老夫别的无法给你,一个义商的名分,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多谢老大人成全!”那名商人开始还满脸为难,听裴寂准备把这么大的一桩买卖送到自己头上,立刻屈身拜了下去。“老大人尽管放心,就是小的豁出了命去,弊号也不敢辜负大人的所托。弊号的信誉在河东这带一直是出了名的,当年陛下起兵,弊号还曾…….”
“去吧,回来之后,所有功劳我都会写在给奏折上!”裴寂摆了摆手,制止了商人的自吹自擂。河东商人自古就有胆大眼毒之名,但太原起兵之时,除了司仓参军武士矱的族人,也就是做木材生意的武家之外,没一家商号看好李渊的前程。所以大唐朝廷的物资供应,眼下几乎由河东武家所垄断。李渊担心武家尾大不掉,一直想着找些人来分薄武家的利润。柳氏商号如果能在此刻立下一场功劳,岂不恰好解决了朝廷的另外一个麻烦?
如此顺水推舟的买卖,其中内幕,裴寂当然不会跟柳掌柜说得太明。对方也是个机灵人,擅长察言观色。看到裴寂脸上已经有了不耐烦之意,赶紧做了揖,倒退着告辞出门。
有三倍以上的收益在,商人就敢冒掉脑袋的风险。此话,古今中外全都适用。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五天之后,裴寂的信就送到了瓦岗军河内大总管王君廓的案头。王君廓本来就不是李密的嫡系,驻地跟瓦岗军主营之间又隔着徐茂公的黎阳营,往来消息物资俱不顺畅,因此跟李密日渐疏远。此刻接到裴寂的信,沉吟良久,心中好生委决不下。
晚上回府,把信拿出来跟妻子商量。他的妻子是李密所赐的大隋宫女,素来有些眼界。笑了笑,低声劝道:““裴寂这老家伙好算计,竟然拿你当年的上司和旧交来说事。为了成就霸业,连老爹被煮了都要分一勺子汤喝,当年兄弟算得了什么?”
“屁话!”王君廓闻言暴怒,一把将妻子推到到床角上。“那些都是我穷困时结交的好兄弟,发过誓要同生共死的。别人能硬得下心肠来跟他们刀兵相见,我却拉不下那个脸!”
“那要是哪天瓦岗军和大唐开战,将军和昔日的兄弟在沙场相遇,将军该怎么办?”女人挨了打,也不觉得委屈,反倒是笑了笑,从床角慢慢地爬起身,揉着被推痛的肩膀,温声细语地追问。
“那,那……”王君廓脸色发苦,摇着头,低声重复裴寂信中的几句话,“扶弦登陴,岂不怆悢!奶奶的,这裴老儿,真他奶奶的缺德……”
女人抿嘴耳笑,心中很是欣赏王君廓的现在的模样,“李密那厮连救命恩人翟让都敢杀,将军觉得,那厮是个可共富贵的人么?”
“唉!”王君廓轻轻摇头。目光中掩饰不住对瓦岗军的失望。
“既然如此,将军干脆投降大唐算了,反正到哪都是做官!”女人笑了笑,继续温声劝道。
“算了?”王君廓看着妻子娇媚的笑容,皱着眉问道。
“可不?瓦岗军又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女人点点头,目光中透出一抹狡黠。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非绕着弯子气我!”王君廓一大巴掌抡过去,到了位置,又如羽毛般轻轻落下。
“啪!”手掌和身体接触处轻轻发出一声脆响。紧跟着又是一声销魂的低呼,烛火瞬间熄灭。夏天的夜里,月光在风中轻轻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