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您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再来看您。”公子点了点头,蓉儿拉着福尔敦的手,福尔敦每走一步就往公子这儿看一眼,福格在榻前站了会儿,也随着他的额娘一道出了屋。
随着房门一声轻合,榻头案几上的灯烛‘噼啪’爆响,灯芯处骤然燃起了一朵绮丽的烛花。我揭开落地烛灯上的灯罩,正欲吹熄,公子叫住我,“真真,我还不想睡,帮我把房里的灯都点亮吧。”
今夜无风,盈盈的月光如轻绸般柔和地洒进窗棂,斑驳的树影映照在紫檀木琴桌上,枝叶轻缓地摇曳着。我划燃火柴,一一点亮房里所有的灯烛。一时间,满屋烛影摇红,把公子此刻苍白的面容映衬得愈加憔悴。他的眼眸深处写满了倦意,无力的心绪再也藏掖不住心底的凄楚和绝望,可他仍旧勉力睁着眼睛,缓缓扫过房内的每一处亮光,一簇簇绰约的烛花在他眸中恣意地燃烧,仿佛要将血脉中所有的暖意唤醒。
公子看着我,“什么时辰了?”
“快要子时了。”
公子点了点头,“五月三十。”
我“嗯”了声,公子微微一笑,“把那个荷包给我。”
我半蹲下身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少奶奶绣的那个并蒂莲的荷包递到公子手上,公子抚摸着上面的每一个针脚,微笑着道:“今天是爱妻的忌日,整整八年了,终于可以团圆了。”
我坐到圆凳上,“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公子看向我,我笑了笑,“淳雅给顾先生寄来了家书,她有身孕了。”公子眸心蓦一闪耀,“真的?”我看着公子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淳雅在家书上说,想要您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
公子高兴地应了声,想了会儿,“就叫‘云飞’吧,闲云的云,飞翔的飞。”我念道:“云飞……真好听,我明儿个就去告诉顾先生。”
我看着公子,勉力作出笑颜,公子把着我的手,许久道:“真真,你伴了我这么多年,照顾我冷暖,从来都没有怨言,可到头来却还是没能给你安个家,我对不住你。”我摇了摇头,心一阵抽痛,“您胡说什么呀,什么对不住的,您待我那么好,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您。”
公子道:“顾先生那日跟我说要收你做女儿,你答应我,等到他回南的时候跟他一块儿走,往后有了好消息记得来告诉给我听。”我定定地看着公子,鼻尖顿觉酸楚,滚烫的泪垂直滴落到公子的手背上,我明显感觉到公子的手微微一颤,可即刻恢复平静,我抬眼看向他,点头道:“我答应您。”
公子微笑着凝视着我,“我给你留了一个匣子,就在那口柜子里,给你出嫁时置办妆奁用,是我的一份心意,一定要收下。”公子抹了抹我的眼泪,“我好想再听你叫一声‘阿哥’。”
我握着公子冰冷的手,注视着公子的眼眸,强提起唇角,“阿哥……阿哥,阿哥,阿哥……”
公子笑着流泪,“好妹妹,你今后过得幸福,便是我最大的安慰。”
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顾先生把您的‘饮水词’全部刊印好了,连那首‘夜合花’都在,我去拿过来给您瞧瞧?”公子应声答应,我笑着起身,看着公子慢慢后退着,走出屋门,跑到书房里,拿起那册泛着淡淡油墨香味儿的词集,不由欣然一笑,迈出门槛儿提步往回走。
我推开房门快步走进去,“阿哥,您快看,我……”
公子静闭着眼睛,手里紧攥着那只荷包,我颓然走过去,跪在榻前,轻摇了摇他的胳膊,“阿哥,我把词集拿过来了,您看看。”
公子不说话,仍然合着双目,他睡了,在淡淡地笑。我展开词集,“阿哥,真真念诗给您听,您过去不是老说我念得好听吗,我现在就念……”
眼前已然模糊,泪水滴湿了纸,我透着晶莹的泪光看着公子昔日的句子,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南乡子,为亡妇题照。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鹧鸪天……十月初四夜风雨,其明日是亡妇生辰。尘满疏帘素带飘,真成暗度可怜宵。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惟有恨,转无聊。五更依旧落花朝。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
“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怀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