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问一句,“将猎鹰剪掉翅膀,关在小小的金丝笼里,离开天空,离开荒漠……它又如何会甘心?”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为上官绛说话,回神过来,那些舌尖上的凌厉词句就已经脱口而出。就像那时寄人篱下生命随时受到威胁,却执意去顶撞戎苑一般,即便事后被他关入地牢穿了琵琶骨,却从不曾觉得后悔。
至少,为一个人从心底里发出过声音。
墨丞眯起眸子看着他,缓缓勾起唇角,“不甘心?那我就给它换一只大点的笼子。”
月弄影不近不远地站着,一身衣衫被风吹动,他的声音像是从很深的池子里打捞而出,带着一种被埋藏过的东西才特有的味道,“帝君,动情的人……是您罢?”
未料到他会问这样一句,墨丞摸摸心脏的位置,低头说:好像是呢。
“不过有件事还是得好好感谢月医仙:若非是你告知我霁威将军的致命弱点,我恐怕根本想不出用封后这件事去乱魔物军心——上官绛到底是个特别的女人,有人如此钟情于她,我倒有些为其动容。”
“即便没有霁威将军,帝君为回护苏芳王,还是会在诸神面前这般说的罢?”
“瞧你这话说的……”墨丞无奈笑笑,又想起她胸前的烫伤,“结果,只能我来伤她。”
月弄影正欲再说些什么,碧落阁青白色纱幔却被一阵风全数撩起,一道白影不请自来落在门外,斜斜依靠在门框上看着卧榻上仪态尽失的凌玄帝君,“本以为你在凌玄殿翘班儿,我特意跑去绕了一圈却被人轰了出来,墨丞啊墨丞,这就是你们凤凰一族的待客之道?”
白光消散,竟是位样貌身段皆为上乘的年轻男子。
他手里捏玩着把扇子,白玉冠,桃花眼,生来一副倜傥模样。
墨丞看着他苦笑,“你白倾语哪里算客?我这儿可还有你不熟悉的地方,不熟悉的人?”
“有啊,你刚封的凌玄帝后,我便从未谋面……怎样,哪日方便带我去见见,给你参谋参谋?我白倾语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你这家伙给制的服服帖帖。”他语至一半,忽而发现屋里弥漫的药香有些熟悉,吸吸鼻子蹙眉问,“你又开始吃药了?”
啊。他嗯了一声,示意月弄影先退下去。
医仙走过白倾语身边,欠身行礼,道一句,白泽神君好久不见。
白倾语点点头,带着捉摸不透的表情目送他离开房间之后,才快步走到卧榻边,扬手就在墨丞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数落道,“你怎么回事?不是早就已经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了吗?”
“还不是被那女人给气的。”凌玄帝君悻悻将歪掉的束发扶正,嗔怪着瞪他一眼,对于这“以下犯上”的举动似乎见怪不怪,也不恼,“看样子,往后真是‘药不能停’了。”
“唔,这我倒是相信。”白泽神君用折扇点点下巴,一副认同的表情,“女人还真有这种本事,有时候能气的男人心肝脾肺肾一起疼,疼完了想想还觉得她说那些话的样子特别可爱。”
他的脸微微泛红,似乎已经找到了可以对号入座的对象。
墨丞沉默着看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插嘴:你是不是又被染颜神女给拒绝了?
说起这白泽神君白倾语,在凌玄天界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数万年前白泽、凤凰与麒麟上古神兽三足鼎立,纷争不断,天下苍生受尽困扰,好容易才由凤凰一族占去上风,白泽一族退居南岭再不问天界之事,待到墨丞这一辈,竟也出了个不容小觑的后生被封做神君,这正是白倾语。
当墨丞和三位兄长为了凌玄帝君之位打得不可开交之际,白泽一族机智地将白倾语给踢过来想要搀和一脚:谁知道乱世就不能出英雄呢?说不定就能上演一出“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来个惊天大逆转呢?
于是白倾语带着白泽一族的殷切希望,雄纠纠气昂昂加入了四只凤凰的生死决斗,最后果然不负众望地……觉得凌玄天界的妹子比南岭的妹子要漂亮许多,奋不顾身坠入了爱河。
但凡神尖尖里的神尖尖,大抵都有几个坏毛病:孤高,自负,自恋,逗比。
在数量多又质量高的天界妹纸中,情窦初开的白泽神君偏偏中意一位年纪快赶上自己祖奶奶她二舅母的神女,唤作缥染颜,从此开启了一段表白、被拒、表白、被拒、表白、被拒……漫漫无期前途毫无光明可言痛并快乐着的单恋之路。
被戳及痛处,白倾语哈哈笑着心虚移开了目光,故意绕开话题,“那个,是我多心么?总觉这得屋子里一股儿醋酸味……你是不是几天没洗澡了?”
去死。墨丞推搡他一把,想了想低头嗅嗅自己腋下。
“啧啧,莫不是……情敌见面,醋海翻波?那个月医仙今日神情似乎不太对,我看你们谈话谈的好像不怎么愉快。”白倾语眯起眼睛,虽然人没个正经,可对于察言观色这等事儿,他倒不输于旁人,“听说你的那位帝后,身份很不简单呐。”
墨丞不语,算是默认。
白倾语又笑,将扇子一推,摇得啪啪响,“喂,墨丞,来个特训罢——如何成为一个好丈夫,用真情感化苏芳王。”
“我才不要你这个被同一个女人拒绝一百多次的恋爱笨蛋来指导我。”
凌玄帝君忍无可忍,翻身下榻,将华贵外衣上的褶子一点点抚平,心中摇曳的全然是上官绛倔强冰冷的眼神:他的金丝笼,当真关不住那个女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