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决心,我就觉得自己立刻变成个石头人似的.心里不再感觉到有悲伤,有恐惧,有遗憾了,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平静╠╠╠╠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
原来,生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我又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一个星期.
大部份的时间里,我都是独自在病床上躺着.看到别的产妇被亲人们呵护着,看到她们与新生的孩子相拥相亲.......我不禁感到了一阵阵锥心的剧痛.但是,我却没有水泪流下了,我的眼睛不知道何时已经干涩得如同枯涸的井了.
我蓦然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哭泣的功能!
这期间,偶尔也会有几个同车间的工友来医院探望一下.平时我和她们几乎是未曾有过交往的,甚至还有几分不屑她们的粗俗.她们来看看我,虽然也是跟着阿根嫂随便的来一下,可是,在我这般无依无靠之际,她们肯来这么一次,还肯给予我一份朴素的同情,这就已经很让我感激的了.我在心底发着誓:绝不能亏欠她们的血汗钱一分一厘!
但我在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来,就是对阿根嫂,我也是平平淡淡的,就连道谢的话也很少说一句的.我不想表白什么,只在心中铭记着这一切.
刚开始,还有些好奇的病友打听着我的情况.
"你的丈夫是在外地吗?怎么从来就不来呢?"
这是最常有的问题.我总是不出一声地看着她们,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弄得她们不知所措之极,就无法再问得下去,惟有讪笑着沉默了事.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和我搭话了,甚至是,有时候她们原本谈笑得正兴高采烈的,但只要是一看见我就立刻停住了下来,满脸的别扭,似乎就连那空气也凝止了.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我就真的是那么让人害怕或讨厌吗?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细看去,我除了虚弱苍白以外,容貌和体态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但是那眼神,却明显地有了某些不同.温柔,畏怯以及那迷茫的神气不知道在几时已经一扫而尽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种冰冷得刺骨的寒光了.即使是我在微笑着,那眼中依然是冷冷的.我的心里不仅是结了一层硬硬的壳,就连面容上也戴上了一个冰做的面具了.
这样的一个我又怎么能够让人喜欢得了呢?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别人的看法于我而言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纵然是阿风,现在我想起他来也不为情动了.在这之前,他虽然是人离开了我而去,但因为那孩子的缘故我还是感觉着自己和他是息息相关的,他老在我的心中未曾真正离去过.可是到了今天,孩子没有了,一切感情也随之而逝了.阿风,这个男人还算是什么呢?我或许还是在爱着他,但更多的是╠╠╠╠╠╠恨!是他的负心薄幸,才害死了我的孩子,毁了我的生活!我已经开始学着把这个男人封存在心底的最深处了,我不愿意再去将他想起.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这世间的一切事,一切的人对我似乎都是无所谓的了!除了债务,除了阿根嫂,我是什么也不在乎了.
出院的那天,在我再三地坚持下,阿根嫂终于拿出了那一张张医院的缴费单据和她那张众多名字的借据来.
"王兰英:五十元;李凤:一百元;刘小红:三十元;方雪梅:两百元.........."
那张大得像报纸一般的借据上密密麻麻,歪歪斜斜地写满了似曾听说过的名字和数目不一的金额,最末尾的欠债人的签名是:林丽珍.(阿根嫂的本名)并盖着一个红红的手指印.
我细细地看着这张单子,把那些名字都在心里默念着数遍.我要将它们牢牢地记在心底,至死,我也不应该忘记的.然后,我拿出笔来小心地在"林丽珍"三个字上划过一笔,另外重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不清楚,这样的借据是不是人手一份的,我也不打算去每一张都去改写过来了,其实就是没有任何字据,我心里又岂能忘记呢?
"妹子,你不用去管这个东西了."阿根嫂伸手来拿借据.
我摇头避开了她,紧紧地握住不放.这不仅仅是债务,更是恩情╠╠╠我一生一世也还不完的恩情!
走出医院,我站在灿烂而明媚的阳光中,身上,心里却是无尽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