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道:“我不是什么少侠,我完全是冲着赏金来的,这个价钱我可以接受。”众人对他的坦白感到甚是惊讶,因为他一身正气,无论如何也不象见钱眼开的人,而他的语气里又似有一种无奈与痛苦,令人觉得他这么做肯定事出有因。
赵毅自然没心情过多关注这忧郁的年轻人,他的全部心思全放在如何从太行群盗手中夺回被劫的货物,见众人终于达成一致,长吁一口气道:“好,既然大伙再无异议,我们来商量一下如何对付太行群盗吧!”
“哇!”花浪突然一声怪叫打断了赵毅的话。
王怀义自然不会放过挖苦他的机会,马上骂道:“你又吃错什么药了?”
花浪却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反而在屋顶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远处,嘴里梦呓一般道:“赵社长,我想我们不用商量了。”
王怀义又抢着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早叫你说没事少开口了。你又发什么疯?”难得花浪骂不还口,他大感痛快。
花浪这时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地道:“真有种去挑战马啸天去,在我面前耍威风有个屁用?”
王怀义大笑道:“你以为我象你一样没用吗?你怕马啸天,我可不怕。”
花浪忽然也笑了,他讥诮地道:“好啊,我倒真想看看当你不怕的马啸天站在你面前时你会有什么反应。”
王怀义豪气万丈地道:“只要让我看到他,我定会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花浪笑的更开心了,轻松地道:“你运气真好,他已经来了。”
王怀义哈哈大笑道:“你当我是白痴?居然说这么幼稚的谎话。他怎么敢来并州?这可是我们的地盘。这个笑话真是太好笑了。”
然而他的笑声却忽然停止,只留一个古怪至极点的表情在脸上。他的脸色又变了,不过这次可是变的惨白。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马啸天,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传入所有人的耳中,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有若奔雷。每个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只有大批骑士奔驰才能发出的声音。再没有人说话,无一例外,众人的眼睛都看着大门处。
花浪站在屋顶,清楚地看到一行二十余骑已整齐地冲入长街,又象一片漆黑的乌云般快速向大道社的庭院飘来。
门口两个趟子手这时面如土色地奔回院内,直到台阶处停下,异口同声道:“是太行群盗!”
话音未落,十八骑黑如煤炭的马匹已疾风般掠过院门。一进入院内,骑队马上分做两行纵队,左右分开。就在大门的两边,全身黑衣的骑士们动作整齐划一的跃下马背,低头垂胸摆出恭候的姿态。如同演练过千百次一样,无论人还是马都排成一条直线。刚被趟子手的情报震惊的院中诸人看到这气势恢弘的亮相,不禁都感到头皮发麻。
这时又有两骑慢跑进入院门,径直穿过两队毕恭毕敬守在门口的黑衣武士留下的通道,等到超过最前边的黑衣武士之后,两人也同样飞身下马,各在分别与两队武士相距五步处摆出恭候的姿态。这两人与其他人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在黑色武士装之外还批着披风,一色红,一色黄。
没有人说话,院中忽变的有如坟场般死寂。
长笑声突如其来,一个黑衣黑披风的威武大汉这才驰入。他年约四五十岁,身材魁梧,满脸虬髯中,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投向台阶处。
震天吼声从众黑衣武士口中发出:“恭迎虎王!”
赵毅的脸色变得甚是难看,王怀义更是面如死灰。就在连最为不羁的花浪也在马啸天那一眼扫过他时不自觉收敛了笑容,其他人也面色凝重之时,叶星落却淡然自若的与马啸天对视一眼。马啸天眼中寒芒一闪,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他已飞身下马,昂然挺立院中。另外两个身披披风的人也随即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赵毅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虎王马啸天?”
马啸天喝道:“既识得马某,当非有眼无珠的王家宵小,你就是大道社的赵毅?”听到马啸天对王家殊无敬意,王怀义猛地握住剑柄。
赵毅道:“正是赵某。虎王先劫本社镖车,今又擅闯本社,不嫌太过欺人吗?”语气悲愤。
马啸天不以为意道:“赵社长莫非是头天到江湖混?王家既敢打我马啸天生意的主意,我自不能不有所回报。我与你大道社自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你错在不该趟这滩浑水。”
赵毅冷哼道:“虎王是摆明是要以势欺人了?”
马啸天笑道:“我本对你赵毅尚有三分敬意,再说下去我可要看不起你了。你不会告诉我这么多人聚在这儿是在开游乐会吧?你既敢密谋对付我,为何我送上门来了你又虚言搪塞呢?不过场面倒是冷清得很。”
赵毅无言以对,花浪忽笑道:“虎王的名头虽响,不过我们有位打虎英雄却是丝毫不把你当回事。”
马啸天的目光一下落在花浪身上,他冷冷打量着花浪道:“你不服气?”
花浪摇头道:“这种机会还轮不到我这种小角色,英明神武的王二公子可早就在翘首期盼了。王公子,你露脸的时刻到了。”挥手示意王怀义动手。
王怀义猛然大喝道:“马啸天,这里可不是你的地头,你别想在这儿嚣张。”
马啸天微笑道:“你是王家的人?说那么多屁话干嘛?直接动手就完了嘛。你要能挡我三招,我就把劫来的货交还给你。”而和他的笑容绝不匹配的是他冰冷的眼神。被他看了一眼,王怀义只觉心中一寒,再说不出狠话,一只手紧紧握着剑柄,却始终不敢拔剑出鞘。
马啸天微笑终于转成冷笑道:“河东武林真的没人了吗?就这种货色也敢与我作对,还以为这儿会有几个够斤两的对手,看来我只有失望了。”
齐行健忽地站起身来。他缓缓解下腰间佩剑,利剑出鞘,剑鞘却放于桌上。纵身跃至马啸天身前丈许,齐行健摆个起手势道:“吕梁派齐行健。请虎王指教。”
马啸天尚未说话,身后那披红色披风的人已抢先道:“吕千秋的弟子何用劳虎王亲自出手?就让我孙见智来指点他两手好了。”
马啸天大笑道:“见智也手痒了?好,这一场就由你来应付。”
孙见智也在四十岁以上,是一个面目凶狠的矮壮汉子。他随手解下披风向后一抛,披风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坐骑之上,他插在身后的双斧这时才露出来。上前两步,他的脖子随意地扭动几下,骨节发出一阵嘎巴声。
“动手吧。”孙见智漫不经心地道。
齐行健也不多言,猛地前冲一步,也不用什么华丽的招数,只四平八稳地一剑平刺孙见智的小腹。他虽暗自为孙见智的轻视气愤,却也知道对方是成名多年的高手,所以并不急功冒进,这第一剑只是试探性质。
对于齐行健这尽显名派弟子功底的一招孙见智却似视若未见。眼见长剑已至身前,他才突地沉气开声,猛喝一声“好”双斧业已在手,右手斧格开齐行健的宝剑,左手斧已发出雷鸣般巨响向齐行健当头劈下。
当齐行健的长剑与孙见智的右手斧交击之时,他才发现还是低估了孙见智。大斧这兵器利在杀伤力大,弊在不够灵活,他本来有自信速度胜过孙见智,可利用剑的轻巧与孙见智周旋,但孙见智石破天惊的出手完全破坏了他的计划。根本没有看到双斧是如何到了孙见智手中的,孙见智的右手斧已击中他的剑身,他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长剑几欲脱手而去,而胸口更是有如雷击。
顾不得后悔,齐行健急退一步,勉强挥剑挡住孙见智的左手斧。一声沉闷的金铁声响过,齐行健被劈得连退数步。完全不给齐行健喘息的机会,孙见智将双斧舞得有如风车一般向他冲去。先机已失,齐行健只能任由孙见智把重兵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以己之弱对敌之强。堪堪挡住孙见智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急攻,齐行健已是强弩之末。
孙见智倏地收招。齐行健刚欣喜得以喘口气,双斧已并排凌空而下,孙见智狂笑道:“你给我躺下吧。”
齐行健只来得及奋起余力举起手中的剑,一阵大力传来,他身不由己的向后飞跌。长剑断成两截,一截断剑掉落地上发出丁当一声。齐行健人尚在空中,一口鲜血已喷向天空。
孙见智把双斧插回背上,向马啸天身后走去,同时摇头叹息道:“年轻人太不成器,刚热热身就抵挡不住了。”
那身披黄色披风的人笑道:“若老吕知道你这么欺负他的徒弟他可要找你拼命了。”
孙见智大笑道:“那我可求之不得,他今天不在我已很失望了。”
赵毅脸色阴沉地看着两个趟子手把齐行健扶入屋内,他自知武功与齐行健只在伯仲之间,看孙见智游刃有余地击败齐行健,他知道自己下场也讨不了好。可事关大道社荣辱,他又怎能忍气吞声?
那薛姓年轻人目不转睛地观看了齐行健与孙见智的比试,脸上忧郁的表情已消失不见,代之以热切的渴望。伸手抄起亮银枪,凌空掠过一排桌椅,他稳如泰山般站到了齐行健刚才的位置上。
枪尖斜指向地,他淡淡道:“龙门薛仁贵。”
孙见智讶然道:“究竟是年轻人勇气可嘉呢,还是我们已老得没人记得了?”
马啸天笑道:“有人肯出手总是件好事,省得我们白来一趟。长东,你也活动一下吧。”
那穿黄披风的人恭身道:“是!”他慢条斯理地走到坐骑前小心把披风放好,这才向薛仁贵迎去。
“在下任长东。”他自我介绍的同时已解下缠在腰间的一条长鞭。
任长东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肤色白皙,一张长脸却不显难看。他做什么好象都不慌不忙。
薛仁贵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任长东有条不紊的举动,丝毫没有不耐之色。这时他微一点头道:“久闻大名。”
任长东随手挥动长鞭,无数鞭影在空中一闪而过。长叹一声,任长东道:“好久没与人过招了,也不知还能不能使的动这鬼鞭。”然后望向薛仁贵道:“年轻人,别让我失望。”
薛仁贵仍旧平静地道:“尽量吧。”
银枪倏地收回腰间,薛仁贵向前急行两步,脚步未停,他已随着冲势腰身发力,银枪顿时如毒蛇般窜出。整个过程有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一枪既出,马上显出一往无前的气势,令人有种惨烈的感觉。
任长东脸上露出欣赏之色道:“这一招还算象样。”口中称赞,手下却丝毫不慢。鞭身幻起一道道涟漪撞击枪身,鞭尖却如脱弦之箭电射薛仁贵的咽喉。薛仁贵借鞭撞之力如陀螺般忽地转去,这是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身,不仅躲开了刁钻的长鞭,而且银枪以化直刺为横扫拦腰击向任长东。
薛仁贵的战略极为高明,欺任长东的长鞭不利近战,他一开始便拉近与任长东的距离,在狭小范围内逼任长东近身搏击。眼见已变招不及,任长东表现出了高手的功力和胆略,他不退反进,身子猛地前冲,左手化做爪势攻向薛仁贵面部,同时右腕一振,长鞭绕后向薛仁贵背心击去。
这一下连消带打,任长东不仅化解了薛仁贵的攻势,而且使薛仁贵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困境。
薛仁贵临危不乱,他原地不动,就在任长东前扑的同时长枪已斜向上挑,如果任长东继续攻击的话,在任长东击中他的同时他的银枪也将刺入任长东的后脑勺。完全一副准备同归于尽的模样,薛仁贵丝毫没有想要闪避的念头,目光中的坚定连任长东也觉心寒。任长东心中一叹,放弃了一举毙敌的机会向外围闪去。虽少了正面的攻击,但任长东来势更急的长鞭已至身后,薛仁贵还是处于下风。
向着任长东的方向侧移一步,薛仁贵的银枪保持原势由身侧向后击去。叮一声响,好象脑后长眼一般,枪尖正好击中鞭尖,就如毒蛇被捏住七寸似的,任长东的长鞭攻势全消。任长东刷地一声将软鞭收了回去。
这一下鞭枪相撞,薛仁贵被一股强力带得前奔两步。但他脚步一停马上猛地转向任长东的方向,瞬也不瞬地与他对视着。
孙见智大叫道:“好,这个小子不错。早知道我应该让长东第一个出场的。”居然是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任长东忽然笑了,他对着薛仁贵摇头道:“哎,还真是有点老了,我要不退让的话,其实你早横尸当场了。你那一枪根本对我造不成太大伤害。江湖老,胆子小,不如年轻人有胆气了。”
薛仁贵冷冷道:“未必!”
任长东不解道:“什么未必?”
薛仁贵干脆地道:“你未必杀得死我,我也未必伤不到你。”
孙见智大笑道:“这小子的脾气真倔,我喜欢这小子。”
任长东也大为开怀,但依旧摇着头道:“还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么有个性的年轻人了,我都不愿意伤到你了。好,既然你不服气,那再接这一招试试。”
脸上笑容收敛,任长东轻喝一声,长鞭忽变得有如波涛汹涌。薛仁贵只觉眼前全是鞭影,完全看不到任长东的身影了。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扑面而来,薛仁贵感到好象是一面巨大的墙正向自己身上倒下。
薛仁贵舞动长枪,银光闪动中已幻化出一道枪网守在身前。任长东造成的气势越来越强,薛仁贵苦苦支撑。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响起,薛仁贵一步不让地将任长东的攻击悉数接下。
鞭影忽散,回复本来模样的软鞭象灵蛇入洞般破入薛仁贵的枪网。
薛仁贵并不慌乱,蓦然收枪横扫。
一声古怪的撞击声响起,长枪击在鞭上却未将软鞭挡开,如同变成活物一般,软鞭快速地缠绕在薛仁贵的银枪上。薛仁贵大惊,忙拖枪后撤,但从软鞭上传来的庞大拉力使他欲退不能。缠绕了多半个枪身之后,长鞭仍剩余的约有三四尺的鞭梢忽地跳起击向薛仁贵胸前。
这时也许只有放弃手中长枪后撤方能化解这一杀招,但薛仁贵却不愿丢下他的兵器。犹豫间软鞭已然打在薛仁贵的胸口,薛仁贵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手中却犹自抓着长枪不放。
任长东右手轻挥,长鞭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线后重又回到他的腰间。薛仁贵保持着持枪站立的姿势仰天便倒。
转身望向马啸天处,任长东满意地吁口气道:“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逼的我把压箱底的黄河九曲都使出来了。”
刚举步欲行,忽从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回头一看,任长东也不禁愕然:满脸鲜血的薛仁贵已猛然从地上跳起来,此刻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