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许三多看看臂章上的那个狼头道:这个我已经有了。
袁朗颇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那只狼是闭着嘴的,这只狼才是张着嘴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们还没进来。
许三多的眼睛一下就大了,他愣愣地看着他。
袁朗嘿嘿地笑了:有点缺德是吧?为了让你们不那么提防我,只好随时搞些小骗局。
许三多很谨慎地看看袁朗,很谨慎地把那个臂章放进口袋里,又很谨慎地看看袁朗,很谨慎地摸摸口袋,像是生怕那东西在口袋里掉了。
袁朗说:从此以后你就是老A许三多了,实际上应该叫小A,因为我们这个团体还很年青,很多人远不是那么沉稳。我们大家是当你小兄弟,但很希望你这个小兄弟能把你在钢七连守护的那种东西带给我们。
许三多终于点了点头。
袁朗这回没有骗他,从此以后的许三多是真的老A许三多了,这不光是有好几套作战服好几枝枪,来来往往乘坐直升机和战车,带着狼头的肩章,扣着数字化头盔,身上挂着五花八门不知用途的各种装备。
许三多要做空降兵,解开降落伞可以落在地上,可以消失在丛林中。许三多要做海军陆战队队员,潜伏在滩涂里数天…总之,像袁朗说的,有很多的东西要学习,有很多很多目标要实现。
钢七连教会了许三多做人是应该自豪的。在这里,许三多又明白了人还有一种叫骄傲的东西…,老A能做出很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老A让你没法不觉得骄傲。
草原上车队轰鸣着驶过,有时候许三多也夹在其中一辆古怪的机动车里,这时他对着装甲车上那些年青士兵年青而好奇的脸,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一个异类。
他尽量去让人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可人看人不一定会看眼神,所以许三多也知道,他和他的同志注定要做异类。
老A许三多这时已经参与过两次任务和演习中的渗透,这支专业找碴的部队,袭击了对手的油库和防空基地。
这一次,是丛林战教练,许三多所在的战斗小组要对付一个精锐的侦察排。
这对许三多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大事,追赶他的虽然足足一个加强班的人马,但许三多在丛书中跃过一条沟坎后,就突然消失了。那名正不抱什么希望射击的班长停了下来,做了个手势,枪声顿止。
他和几名士兵在望远镜里寻找了半晌,却仍没见许三多出来。
打中了?和老A已经较量了两天之久的侦察兵不敢做如此的奢想。
几名士兵跟着班长往那条沟坎匍匐过去,将近沟沿时,忽然砰的一声枪响,一名士兵的脑袋顿时冒起了白烟。
那是齐桓和吴哲的远距离射击,三个人设伏了这一个加强班的人。
许三多从沟里坐了起来,又是一个点射,几个冒失鬼被逼了回去。
丛林里应和的枪声响得全无犹豫,清脆的点射声中,暴露在丛林边沿的人一个个倒下。潜伏在丛林中的齐桓和吴哲,有条不紊地在瞄准镜里搜索着已经被引进绝路的对手。
那位班长竟然往后退去了,他和另一名士兵翻进了沟里。他没想到,沟里的许三多在等着他们。许三多反身就撞倒了那名士兵,用手枪把对方打冒了烟,那位班长扑上去,却被许三多把人给摔倒了,手上的枪迅速地顶住了对方。
许三多的眼睛忽然一愣,他发现枪下那位士官抹着迷彩的脸上尽是不忿,手里抱着一枝机枪,极似了一个人。
六一?许三多突然喊道。
那位士官莫名其妙看着忽然大喜过望的许三多,猛挣了一下,想反败为胜。但许三多及时地将他制住了,他友好地笑了笑,一枪后扯下他了胸口的名牌。那位士官冒着烟,泄气地看着许三多猿猴般跑开。
又一摞名牌摔在袁朗面前的弹yao箱上。
齐桓十个,吴哲十个,袁朗说许三多,坐地分赃,快交你的那份。许三多笑笑,把他那摞交了过来。吴哲一看就知道比他们的多,十二个。
吴哲说:三多最牛,剩下那些全是他干掉的,有三个居然是被他一把刀给挑了。
许三多却摇摇头,他说队长的记录是一百三十八个,咱们赶不上。
但袁朗还是在许三多的脸上看到了有种老实人的得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谦虚!给你们一把好枪,碰上个好环境,你们谁都拼掉一百多个,可别看这虚的,到动真格的时候,你们也许会被一个真正的杀人犯用菜刀就剁了。
几个兵都讪笑着摇头,意思是没那种可能。
袁朗有些认真地向这些不知死活的小子问道:你们一个月得干掉近万发子弹,可你们真对人开过枪吗?小子们,第一次动真格的时候,脑子是不转的,你能答出一加一等于几就算不错了。
吴哲的回答是:一加一等于几本来就是个很大的命题。
齐桓却认真了,他说不是玩笑,你们听队长的没错。
袁朗看看有些发怔的许三多,笑笑说:我知道,吴哲会想想我说的话,可许三多是不信的。
许三多有些意外,他说我是真对人开过枪的。就你们骗我那次,我还差点徒手杀了人。
袁朗说还是不一样的。许三多,你有勇气,而且你是为了你的战友,这说明你很善良。善良是好事,可每一个善良人对着一个恶人都会不知所措,哪怕要付出再重的代价,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别人。我说得罗嗦,是想让你长记性,明白了没有?
许三多老实地说:道理上算是明白吧。
袁朗苦笑着挽起衣袖,露出在机步团跟许三多和成才炫耀过的枪疤:我要你现实中明白。记得这个没?许三多点头:记得,M16打的。
袁朗和齐桓都会意地笑了。
齐桓突然盯住袁朗的伤疤喊道:屁呀!他这是军警联勤时,让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用改锥捅的!许三多以为是真的,但他不信,他说不是啊,M16A,SS109弹,惯穿型伤口!…队长,你还有多少事蒙我们的?
袁朗笑着说:大家都是军人嘛,还不让吹吹牛咋的?
许三多又仔细看看那个伤口还真像枪伤,而且就像M16A,SS109弹,惯穿型伤口。那肯定是队长让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又没带枪。
许三多十分有把握的想。
错了。袁朗似乎猜出许三多的想法:我全副武装一样不拉,他第一下是突然袭击,可没扎透我的防弹衣,第二下就是这个。
你为什么不开枪?
忘了。袁朗似乎真的又回到那时那地,停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枪不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所以一犯蒙就只记得用手挡。我现在很庆幸忘了开枪,因为照当时的慌张劲就肯定把他打死了,那人才二十朗当岁,不会一辈子做坏事。
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吴哲将一块压缩饼干递给许三多。
分队的野战电话机忽然响了起来。
当天下午,老A们坐在直升机上,离开了那片丛林。
第三项任务和第二项任务几乎是连在一起的,许三多和战友们当天晚上就赶往边境,协助武警的缉毒行动,一个全套美式装备的武装马帮,想凭借强大火力穿越边防,和他们手上的M4卡宾枪、榴弹发射器相比,武警的冲锋枪确实是不堪重负,那根本是老美的装备水平。
许三多一直在看齐桓和袁朗的神色,看得齐桓如芒刺在背。
袁朗说你老看我干什么?你以为又是在骗你啊?许三多,这次不是演习。
许三多看着袁朗的脸琢磨了半天,他确实不该怀疑,应该相信一场真正的战斗就要爆发。
但齐桓几个却显然是司公见惯了。
用了足两天的时间侦察和潜伏,这让许三多觉得似乎又是一次演练,即使是终于趴在理想的狙击阵地上,那种似假非真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这是许三多遇到的最茂密的森林,只有在极近的距离,才可能看到那些完全为树叶和灌木所覆盖的潜伏者。四下里鸟语啁啾,显然晨鸟也没发现在丛林里等了整整十四个小时的这小队人马。许三多调整着枪上的瞄准镜,让远处的丛林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等的时间太长了,有点无聊。
吴哲慢慢摁住了脸上正叮咬的一只虫子,然后把那团血亮给齐桓看,然后小声问道:
老兵,这叫什么?
牛虻。
太好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牛虻咬到呢。回家得给它写进日记。
吴哲兴奋的声音显然更大些,周围立刻有了几道责难的目光,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那只虫子珍重地夹进小本里。
这个闷湿的夜晚算是过去了。
袁朗在各个哨位前匍匐行进,检查着每一个人的潜伏状况。
最后,他停在了许三多的面前。紧张吗?他问道。许三多轻轻地点点头。袁朗把望远镜递给他:用这个看,倒过来看,怎么样?现在目标就算到了跟前也离你很远,怎么样?
许三多看着那忽而远得的不着边际的边境线,不由笑了。袁朗说好笑吗?许三多说不好笑。袁朗说这有用吗?许三多说一点用也没有。
袁朗说对了,根本用不着骗自己。许三多,你们三个人干掉一个侦察排,而一个班全歼这些人都绰绰有余,只要你们发挥出平常的水平。
他看着许三多那张还不知善恶的脸,暗暗的总有些担心。
齐桓忽然轻轻地吹来了一声鸟叫。
袁朗一个警醒。他们等待的目标终于到来了。
远远的丛林里,从边境线那边晃出几个不祥的身影。从瞄准镜里,可以看到那些被露水打湿的马脊,和他们携带的武器:明晃晃的弹链,茶杯般粗大的榴弹,甚至还有一具无后坐力的火箭发射器。
吴哲小心地调整着狙击步枪,小声地跟旁边的齐桓嘀咕道:隔壁这国家怎么啦?敢情他们烟摊上就能买到机枪?超市里摆着榴弹炮?齐桓冷静自若的看了看吴哲,做个预备待击的手势。
吴哲知道自己的毛病,说:你知道我一紧张就话多。
还是没人搭理他,其他的老A也先后打出了同样的手势。
瞄准镜里的每一个十字环,都已经套准了一个马帮毒贩的额头。
许三多微微发颤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最后一名士兵也锁定目标时,袁朗拿起了话筒压低声音命令道:基地,林枭入巢,猎手就位只要他们过界,就能在一分钟内做到全歼!看看那些正巴巴地等待着射击命令的士兵,袁朗的心中不禁为他们骄傲,也为这种骄傲隐隐的担心。但话筒又响了话筒里声音告诉他:基地通知,鉴于毒贩国籍复杂,为避免扩大事态,尽量少杀伤些人员,而且,这是边境敏感地带,尽量少开枪。
士兵们只好合上瞄准镜盖,只有看见了他们的那些表情,你才知道什么叫做毫无怨言。
毒贩队伍终于越过了边界。
毒贩们自己紧张了起来,他们握紧了那些以为持仗的武器,不自主地打开了枪机。一个头目像是担心有人走火,于是凶狠地吩咐了一句:不要随便开枪!
前方的丛林里忽然传来两个中国士兵的大声说笑,吓得毒贩们连忙全体伏下了身子。
他们知道,正规军凭的可不光是装备。
警戒在后方的一名毒贩,被一声动静惊了一下,他慌张地掉转了枪口,与此同时,他身后的草丛里轻响了一下,有两个人朝他压了过来,把他连手带脚制得如死人一般拖进了草丛。
这是齐桓和他的一个队员干的。
袁朗也在一棵树后突然掩住一个毒贩的嘴巴,未等那名毒贩动弹,一记闷拳就砸在了他的心口,把那人给砸在了地上,然后轻便快捷地拖进了树林里。
眨眼就失去了两人的毒贩队伍,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他们还在注视着前边两名中国兵的行踪,看着他们走入前边的丛林。
跟在他们后边。一个毒贩头目站起身来招呼后面的毒贩。
跟在他们后边?有的毒贩在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毒贩头目骂了一声笨蛋!他说他们巡逻过的路线不会再有人来了知道吗?
毒贩们好像这才放心了,脚步和身行也跟着轻松了一些,他们追随那两个远去的中国士兵的声音,慢慢地往前行进着。
有一个毒贩一直地蹲在地上。
快跟上。有人回头催了他一句。
他还在蹲着,他说方便一下。
前边那毒贩刚一回头继续走路,一枝枪顶住了蹲在地上的那个毒贩。他还没看清楚持枪的人,就被一掌切晕在了地上。
许三多利落地将那毒贩拖进了丛林。
走在后边的毒贩,在不停地冒着虚汗,他发现后边那几个怎么老也跟不上来。他慌了,一脚踩到前人的脚跟上。
你干什么?被踩的骂道。
他们…没跟上来。他说。
你走过山路么?两三个掉队的是常有的事…你在这里等着好了。
冒虚汗的毒贩乖乖地站住了,他胆怯地等着,他又不敢不等。
走着走着,毒贩们就跟丢了。毒贩的头目一时气急败坏起来。前面都是密重的丛林,他们迟疑的选择着往下的路径,这时,远处林中突然飞起一群喧噪的鸟儿。毒贩头目马上露出了笑容,指挥队伍朝鸟起的方向走去。
一队人心虚虚地毛着胆子跟着走着,刚越过一条沟坎,咔的一声枪机轻响,一队人还没转过身来,已经被沟里冒出的老A徒手撩倒了好几个。剩下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口愣住了。
刚才在前边引诱的,就是吴哲。
看着吴哲和几个杀气腾腾的士兵,他们纷纷地扔掉了手中武器。然而有人在扔枪的同时,悄悄地地去摸腰后的手枪,但是晚了,随后起来的袁朗他们,已经用枪管顶在了他的腰间。
袁朗让他们手放在头上,站成横排。
就在齐桓他们收拾地上的枪支里,毒贩头目忽然身子一晃,趔趄间抓住了一个同伙向对着自己的吴哲推去,趁着吴哲闪避的工夫,他掉头就狂奔而去,瞬息间没入了丛林。
吴哲的枪口曾对准过那毒贩的脑袋,但许三多的迅速追赶,他只好把枪放下了。
吴哲有点欣赏般地看着那一前一后追跑的人,心里暗暗窃想:跟许三儿玩越野,算他倒霉,爹娘少给他一百条腿。正想着,一个毒贩朝他扑来,只一拧,吴哲就将那毒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林地里的许三多已经追上了那名逃跑的头目。那头目回头一看不好,急忙转了个弯,抄起一根粗大的树棍在那里等待着,等许三多的脚步声起来时,他狠狠地就扫了过去。
被砸着的是许三多迎过来的一只胳臂。
但断成了两截的是那根树棍,那头目一下目瞪口呆了。
许三多一拳过来,那头目吐了口气就倒下了。
许三多狐疑着警戒了几秒钟,然后掏出了一个急救包。
那位头目已经瘫掉了。
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士兵们已经将彻底被制服的毒贩们押了过来。
袁朗有些压不住的喜色,他拿起野战电话就跟基地通起了话来,他告诉他们:一枪未发,全体擒获,总共十三人,最后一个已经被许三多擒住,正在带过来。电话对面铁路听出了袁朗的过分激动,便说了他两句,袁朗却不承认。他说我没高兴,凭他们的素质这战果不为过,可我…唉,大队长,我就不能高兴吗?你知道,我这队人马好几个都是头次参战嗳!
吴哲已经把俘虏集合起来了。
他们在等着许三多。
吴哲说三儿怎么还没到呢?说得袁朗心里忽然有点虚虚的感觉。
袁朗说我去看看。
齐桓跟着也闪了出去。
许三多带着那名头目还在丛林中往外穿行着,对方已经被上了铐子,完全没了反抗的余地。忽然,许三多听到林中的一阵簌簌声,而且就在身边不远。他悄悄地就停住了步子。他在放下那头目的同时,猛地撞了过去。
林中的毒贩被他撞歪了瞄准点,一梭子弹射上了天空。
枪声把袁朗震得一惊,他往后给他们做了一个手势,吴哲和一名士兵也赶了过去。
那是一早躲进了丛林中的那个胆小的毒贩。许三多提起那毒贩就从背上倒摔过来,那毒贩刚刚被他摔在地上,边上的那名头目转身要跑,许三多抓起毒贩的枪把他砸了一个踉跄,再顺势一扑,扑了过去…可是,还没等到他把他制住,一柄黑漆漆的丛林刀已从背后刺了过来,许三多闻声将身子一闪,闪过了一刀,不料又一个毒贩挥刀朝他就是一通狂砍。
对着这个完全没有章法的对手,许三多连退几步后,终于一膝顶在了对方的腹部上,那毒贩竟然猛地张开大口,狠狠地咬在了许三多的肩头上。
许三多把那毒贩刚一挣开,忽然发现这人是完全没有痛觉的:他神情疯狂,他目光涣散。就在许三多犹豫的同时,那丛林柄刀从他臂上划过,切开了一条几寸长的口子。
许三多连忙一退再退,那毒贩却穷追不舍,和身扑了上来,刹时间与许三多扭成了一团,手里的刀,带着他全身的力量朝许三多胸口刺了下去。
许三多完全是条件反射地一拳击在那人的肘弯上,刀尖因此改变了方向,这时后边的毒贩头目撞了上来,把那把齐肘长的刀,送进了那个疯狂毒贩的胸膛,从后胸穿了过去。
对方那疯狂的眼神渐渐就熄灭了,许三多木然地看着,一丝悔意忽然在心底里冒了上来,他看着对方胸膛里的血喷在了他的身上。
这时,那名头目已经在地上捡起了枪,铐在一起的手虽然不便射击,但他倒挥着枪托向许三多砸了下来。而许三多却浑然不觉,他还在茫茫然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那个已经咽气的毒贩,这一刻他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
但那头目来不及再一次朝许三多袭击,就被人打倒了。
是冲过来的齐桓横地里给了他一拳。
为什么不开枪?齐桓突然朝地上的许三多吼道。
许三多慢慢推开了身上的那个死人,坐了起来。
看着那个死人,齐桓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说:这不能怪你。许三多却没什么反应,他抱着头默默地坐着。吴哲和几个士兵跑过来时,许三多仍呆呆地坐在那个人的尸体旁。齐桓朝吴哲几个挥挥手,让他们将那具尸体从许三多身边抬开。
我们该撤了,许三多。齐桓轻声地说。
许三多依旧如一块木头一般,不动。齐桓叹了口气,与吴哲一块将他架了起来,这时发现许三多的脚拖在地上,木木然,竟不会走道了。
别他妈孬种!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碰上,可总得有人碰上!齐桓看着许三多样子,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许三多这才随着两人的步子迈开了自己的双腿。
许三多现在的表情已经只能用崩溃来形容,他垂着头坐着,他的手在不停地发抖。袁朗很理解许三多这时的心情。他握了握许三多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看了看许三多同样鲜血淋漓的衣服,说道:许三多,这是意外,真枪实弹难免没有个意外,你应付得很好…许三多,记得我昨天还跟你说吗?你是个善良人,善良人第一次碰上恶人,都是这样。许三多,你…
他忽然觉得许三多的脸色不对劲了,他托起了他脸,他看见许三多眼下空洞而无神。袁朗急得猛地摇了几摇:许三多,你怎么啦?许三多你他妈给我说话呀!
许三多愣愣的,没有一句话。
许三多的伤口,十来分种就包扎好了。
但许三多的神色却一直地呆滞着,像是换了一个人了。
他总在睡觉的时候突然醒来,在黑暗中,他时常听到那个粗重的喘息声,他感觉到那个死人一直地压在他的身上。他看到那濒死的眼神,在一点点向他逼近,还有那鲜血,淅淅沥沥地淋在他的身上。最要命的,是许三多时常发现自己动弹不了,只有瞪大了眼神,将那个人眼里所有的绝望和懊悔全部纳入自己的脑海。
起来!许三多!快起来!
他经常在梦魇中被吴哲推醒,然后大汗淋漓地坐起来。
吴哲在旁边时常同情地看着。
吴哲说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你,本想让你好好睡一会,可你这样睡觉让我觉得还不如不睡。
许三多拼命揉着自己的额头,看见胳臂上包扎着的刀伤时,又慌张地别过了头去。
许三多,真的那么难受吗?吴哲想知道自己的战友正承受着什么,他也想替许三多分担点什么。吴哲说,你知道你睡着时的表情有多可怕吗?我是大半夜敢在乱葬岗睡觉的人,可我看着你,我想叫齐桓来壮胆。
许三多愣了一会问:有烟吗?
吴哲苦笑着点上根烟递给他:你别指望这个,我告诉你,没有用的。许三多仍抓过去,吸了一口便不再吸了,看着那青烟袅袅升腾:…他钻进了我的脑子里。许三多紧紧地抱着头,似乎想把什么东西挤出来。
谁?…许三多,你不能这么想,你不是个作践自己的人。
他想活下去的,可他活不下去了,所以他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吴哲知道许三多又犯浑,如果不是自己解开心结,他会固执到底的。
袁朗也在为许三多的情况感到苦脑,他对齐桓说:你从一个士兵的角度说说,我该怎么对许三多?袁朗很想在齐桓那里找到这个棘手问题的答案。齐桓说告诉他任务圆满完成,边防部队极为满意,我们一次出击就彻底切断了这条毒品通道。袁朗摇摇头说:齐桓,许三多没你我那么好斗,说实话他是个心里极其缠绵的士兵。
不好斗的兵会有他这么优秀的表现?齐桓质疑地问。
袁朗望着橙黄柔和的灯光,他陷入了沉思:你老早就进了A大队,不理解这些老部队的荣誉。有一个老虎团的兵去切阑尾,护士忘了打麻药,一刀下去,兵痛得哇哇叫,护士说老虎团还怕痛?那兵往下就一声不吭,到后来活活痛晕过去。
你要说什么,队长?
齐桓急着要切入正题。
许三多的表现是因为他的质朴。袁朗郑重地说:他极为珍惜自己的一言一行,他那老连队的荣誉早就渗到了他的血液里,可一旦他因为自己的任务觉得内疚,他这个兵很可能崩溃掉。
大发了吧,队长?许三多就是出于自卫目的杀了一个毒贩,那小子还是境内的,他引路贩进来的毒品已经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他死的时候因为恐惧已经吸毒过量了,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痛苦,就是说许三多除了杀了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可那是一条人命。袁朗反驳:我很高兴看见许三多能珍惜别人的生命,我也从来不想你们仅仅是一台战斗机器。他吐了一口气若有所思:许三多要求明天去参加死者的火化,我想批准他去,也许他能找着答案。
说句不恭的话,我觉得你们都有病。
袁朗不以为忤地笑子笑,明知顾问:谁们?
许三多,队长您,还有您说那个痛死不吭声的兵,还有那个活该拖出去毙了的护士!当兵当到这么不干脆,军人就是该雷厉风行解决一切事情!齐桓干脆地做了回答。
袁朗眯起眼似乎回味很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医疗条件很差,很多东西没有。那个兵就是我,那个护士就是你婶子,她后来因为内疚对我穷追猛打。齐桓…很多事情是不能用一句话说清楚的。
齐桓愣住了。袁朗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现在就要求许三多雷厉风行会留下隐患,他希望自己的兵是最优秀的,但更重要的是,袁朗要他们有一个健康的人生。
绿林掩映中的烟囱冒着青烟,很少有人去想那是人体焚化时燃出的烟气。许三多在小屋里隔着玻璃窗看着那个烟囱在想着什么,袁朗走了进来。
他说我问过公安了,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出去看看。
许三多回答道:是的,队长。
但不能太*近,绝对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是,队长。
袁朗为他打开了房门。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忐忑不安地出去了。
火葬场里,死者家属的哭声仿佛淹没了整个空间,许三多离得很远,看着那老人和孩子,以及那年青的妻子,还有白发苍苍的母亲。他完全被眼前的一切震慑住了,他脚在悄悄地往前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
袁朗跟在后边,一直注视着许三多,终于忍不住时,许三多也站住了。许三多呆呆地目送着那队人远去,袁朗上去将手搭在许三多的肩上,他看到许三多早已眼泪盈眶。
我真傻…我想我爸。许三多使劲摇摇头,最后泣不成声。
袁朗眼也不眨地瞪着他:你好受些了吗?
许三多摇着头。他没办法跟队长说,也无法跟任何人说,他很想走过去跟人说:我就是杀人凶手,杀了我吧…如果他不是军人,如果队长不在旁边。
返回营地时,直升机舱里气氛沉闷,士兵们目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大家都在注意着许三多,只有许三多一人魂不守舍地盯着机翼下逝去的那片丛林。
就在这时,许三多做了一个决定:复员。
他要离开这个工作,离开老A。
回到基地的第二天,一叠厚厚的复员报告便摆在铁路的桌上。
铁路的手在那份报告上重重一砸,说:我就见不得这副婆娘养的小样!多大个事?失手杀了人,真枪实弹有那些唧唧歪歪吗?这就复员?你去问他知不知道调教出一个老A要多少心血?他以为这是跟对象拌嘴呢?这是逃兵!
袁朗静静地看着气急败坏的铁路,他说大队长,他还是个没有对象的大孩子,他也没有在战场上拖着枪撒丫子逃跑。
他要敢那样我就毙了他!
我想我们应该体谅一些他的苦衷…
他的苦衷?战场上你不杀敌就被敌杀掉,就这个苦衷!铁路奇怪袁朗超强的耐心。
大队长,咱们都是在这军营里泡过了半辈子的人,我问您个话…您杀过敌吗?或者说您杀过人吗?
铁路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没有。七九年那会子血书白写了,没轮到我那连上。
我也没有。真刀真枪没少练,可我真不知道看着一条命在你手上灰飞烟灭是什么感觉?…他杀了,用刀子,血流在自己身上,面对面看着那个人一点点死去,瞳孔扩散,体温消失。
那又怎么样?铁路不想认输,不想放弃如此优秀的一名老A。
袁朗非常认真地回答:我想那滋味不好受,队长。他一直瘫在那儿,是被几个兵从死人旁边拖开的,那时候我看着他就想,这个兵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这些年他实在太累了。
铁路犹豫一下,最终妥协地扁了一下嘴:休息可以,复员绝对不行。
袁朗表示绝对赞同:当然不行,我可不能让我的兵带着这么老大个疙瘩去做老百姓。
你小心处理…就算没了疙瘩也不能做老百姓!铁路的脸上还是挂着不放心。
许三多的决定立刻成为老A团体的一等大事,这些非同凡响的士兵们,都使出看家本领揣测,思考着应对许三多的方案。然而大家没有方案,对着一个不跟你应战的人,你有什么方案。
吴哲拿了个一次成相的傻瓜机在不间歇地照着,将那些照片一张张扔给许三多。但许三多理都不理。吴哲终于没了耐性了,他说许三多,我这一个卷可就剩一张了,你总得给我个花枝乱颤吧?许三多这才很勉强地笑了笑,但那笑反而让人觉得更加的难看。吴哲气了气得将相机扔在了一旁。
袁朗看着那些照片时,也气了。他看见许三多照了一桌的照片,有有站着有的坐着,但都一个比一个的发呆,都一个比一个的苦着脸。
袁朗放下照片,便命令道:许三多,跟我出来一趟。
报告队长。
不是许三多,而是吴哲。
吴哲的突然插话,让袁朗有些意外,他问什么事,吴哲?
吴哲说:如果是我,我也会受不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天天晚上做恶梦;如果是我的话,可能早就很对不住队长您啦,就是说我做了烈士了。
袁朗立刻理解了他的用意,他说你这小混蛋,你怕我亏待了你的战友是吗?
很多余的提醒,队长。吴哲说。
袁朗苦笑着出去了,许三多在后边默默地跟着。
一直走到靶场,袁朗才停下来。
尽头闪着隐隐约约的灯光,有枪声在间歇地响着,一队兵正在壕沟里练习夜间射击。
袁朗找了块干净地面坐下,回头看看许三多。许三多摇摇头。袁朗无奈地说:许三多,这是近一周,你最常见的动作,还真他妈的有些习惯了。他顿了顿回到正题:你问心有愧吗?因为递上去那份复员报告?
许三多说:还好。
还好?袁朗挠了挠头:你这浑球,这话我跟我老婆都没说过你这几天让我都想白了头发。
队长,您想骂就骂…用不着给我留面子。许三多真诚地说。
骂不解气。袁朗对不远处射击壕里的一名老A说:中尉同志,把你的枪拿过来。
那名战士被这位神勇的大队长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二话不说就跳了出来,把手上的自动步枪递给他。袁朗随手卸下弹匣,看了一下,把枪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扔给许三多,许三多下意识地接住,而且从枪着手就完成了一个待击姿势。袁朗又扔过来弹匣,许三多左手轻轻动了一下,那个弹匣已经装上。
袁朗从心里开始苦笑了。
他说许三多同志,你看看你,你怎么还可能回去做老百姓?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信念,他曾经付出很多从老百姓做到老A,也肯定可以从老A做回上榕树的许三多。袁朗似乎读懂了许三多的心,说:对,你肯定能做到,这我信。说句怪话,有些同志放到肥料堆里是个耙头,放到战场上就是把利器。…许三多,我说你是个粪耙,你不笑,你也不生气?
许三多讷讷的,不笑也不生气,他看看那名中尉,想把枪还回去。
袁朗知道许三多需要的不是劝解而是时间:别急。许三多,那天你们在训练场耍枪花还被我骂了,你再耍给我看看。
许三多盛情难却,将那枝短小精悍的突击步枪在手上耍了几个花。
这枪怎么样,许三多?袁朗问。
好。适合中国人身高,射击良好,弹道稳定,我们老部队好些人要进A大队兵就为抢先摸上这种枪。
步战车怎么样?潜水服怎么样?直升机怎么样?
好,都很好。我…很高兴我有跟别人不一样的经历。
那我告诉你,你经历的所有东西都只能算是玩具,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坚持。
许三多发着怔,旁边那名中尉同样听得发呆。又一阵震耳欲聋的齐射传了过来,夜色下的袁朗眼睛亮得吓人:…好了,把枪还给人家吧,别耽误他们训练。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他知道如果复员报告通过的话,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摸枪了。袁朗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看见许三多的一丝恋恋之色,很礼貌地将枪递还给那名中尉。
袁朗谢了那名中尉,继续看着许三多,而许三多则忐忑不安,欲言又止。
袁朗终于又开了口:你不用那么难受,我先告诉你,报告没有通过。许三多是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表情也显得更加沉重。袁朗接着说:我一直在想怎么让你轻松一点,甚至想带你去戒毒署看一看,可我想那没用,你不会因为别人干的坏事就原谅自己。最后,我决定…袁朗的手在黑暗里挥了一下,又一个什么飞了过来,许三多接住,那是个装得**的信封。
这是两千块,我今年的私房钱全在里边。袁朗说。
…队长?许三多看着袁朗,捏着那个信封不知如何是好。
袁朗笑了:不用那个表情吧,我是别有用心的,既然没有办法让你轻松,我就给你请了一个月的假,私人赞助你两千块钱,你尽管去任何地方散散心。一个月后归队,告诉我你的决定,如果你决定留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你一起做。袁朗说着话的时候站起身来,而且摆明了是打算扬长而去。
队长?!许三多要追上去,但袁朗坚定的眼神又让他立定不动了。
去吧,你得一个人去。我们都希望你坚持,可是…坚持不坚持是你自个儿的事情。
许三多捏着那个信封,看着袁朗在夜色下走远。
许三多要离开的那天,才感觉离开是那么的陌生,似乎那不是他的决定。对着自己的铺位发了会怔,终于拽出野战包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齐桓和吴哲从身后进来,两个人有点怪怪地打量着他。许三多有些局促不安。齐桓沉默着将一套衣服扔给他,那是套便装,而且颇为时尚,不过这对许三多来说没什么区别,穿了这么些年军装,他哪还知道什么衣服叫作时尚呢。
吴哲给你拿了套衣服,可能这个月你不想天天穿着军装。
齐桓看出许三多有些不自在,便解释道。
吴哲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道:你穿着准比我好看,你小子其实是个好的衣服架子。说不定你这趟就能把女朋友给解决啦。
许三多并不擅长去反应这种玩笑,他讷讷地把衣服放进包里。
齐桓对吴哲使个眼神,故意问:你不换上呀?
现在不想换…对不起,我觉得自个好像个逃兵。许三多把头垂得更低了,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吴哲很有信心地说道:你放心吧,跑不了兔子你的!
许三多忽然发现,他们其实就为了说一句话: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齐桓忙不迭地翻着自己的东西,翻出什么就往许三多的行李里扣:这是我的超级酷的游泳裤,结果咱们但凡下水,都是穿八一裤衩的!这是我的雷朋墨镜,借你!我的奥索卡包,借你!我的腰包,借你!唉呀,攒这么些年初夜权,全让你小子用了。对了,我的旅行手册,全国名山大川都划遍了,一直没空去,也借你!吴哲,你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交出来!
对了!吴哲突然大叫道:三儿总不能再蹬个作战靴吧?我那双锐步也便宜你了!他兴高采烈地就要去拿,目瞪口呆的许三多终于醒过神来,拦住了吴哲。
他说喂喂,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齐桓一反以往的冷静:干什么?你以为大家谁都能有一个月假出去晃荡吗?那不还把全体老A的好行头都凑齐了?免得你出去丢人!
就是就是,你回来再还给我们不就得了!吴哲终于推开许三多跑了出去,许三多不再阻挡,看着齐桓把作战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捣腾到他那个时髦的登山包里。
都很贵的哦!你要知道我这包我这墨镜多少银子都能吓死你。
许三多忽然明白他们的用意,他们拼命塞东西给他,是怕他不回来,他们知道,就是为了要把这些东西还给他们,他许三多也会回来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许三多背着一大包奇行怪状的装备走出了宿社区。他是偷偷溜出来的。如果不回来,他们会恨我吗?许三多暗暗地想:至少他们不用想我了。
其实,袁朗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
吴哲说:你说这小子会回来吗?
齐桓说:你看他穿什么走的吗?
袁朗没有说话。
许三多是穿着军装走的。
许三多很犟,犟得不肯回头,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担心。
许三多坐的是硬座。
火车在突起隧道的时候,一位从他身边经过的旅客,把他吓了一跳。那旅客酷似许三多魂萦梦绕的那位死者。许三多看到他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让他不觉霍然一阵惊悚,那不是恐惧,他与那个人对视的眼光里,只有歉疚与悲悯。
当列车终于钻出隧道时,许三多终于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幻觉。
那个人仍与许三多对视着,是一种陌生而毫无礼貌的打量。许三多忽然发现身边有人轻触自己的肩章,那是邻座的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说叔叔,这是什么?
女孩的母亲笑了,对女儿说:圆圆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许三多说没关系。许三多终于不能忍受旁边那道冷冰冰的目光了,他站起来,刚一离开那人立刻毫不犹豫地坐在他的座位上。
这儿有人。女孩的母亲想为许三多争回座位。
那人自顾嘀咕道:早还不让座,当兵的。
许三多回头时,那人很不忿地又盯他一眼。许三多惯常温和地笑笑,说您坐吧,我站习惯了。他退进了过道中的人群中,因为那身与众不同的军装愈发被人注目。
旁边又有两名时髦少年也低声说:我打赌这准是特种兵,您瞅这身行头…
许三多有点慌张地摇着头,想了想,只好从行李架上拿下了自己的背包,往厕所里钻去,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吴哲赞助的那身衣服,甚至戴上了齐桓的墨镜,这让他局促不安,乍一出门,几乎撞在对面的车壁上。
然而,却再无人看他。
他已经不愿意再回到原来的位子上,他钻到车厢接口处,呆呆地和几个烟民一起站着,呆呆看着车外掠过的风景。
许三多忽然发现,这是第一次从车窗而不是闷罐子里看外边的风景,可是现在的他却不知道去哪。
车窗外的风景确实要好很多,可是终点没有战友,没有了任务也没有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