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逝水

    “梆梆梆！”

    “谁呀？”她愤怒地问道。她好不容易才睡着没多久就被吵醒，脾气当然不会太好。

    “我。我们该离开了。”杨帆在门外回答。

    “等等！”她没好气地应道。

    夜间的长途汽车上坐满了乘客。车内没有开灯，两盏点亮的车前灯分开了浓浓的黑暗。

    一车的人都几乎在睡觉或者闭目假寐，没人说话。只有杨帆一个人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景色，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她睡得正熟。他们要去的，是陈章的家乡—中国西部一个不出名的县城。

    还有三个小时的车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心里却越来越沉。

    “见了他父母，我该怎么说？他们会不会怀疑我，凭什么两个人去却只有一个人回来？这算什么？”

    杨帆不自觉地抓着座位的塑料把手，越来越紧。

    “算了，不想了，反正是一定要去的，到时再说吧。”

    他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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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站在院子的门口，望着瓦房里面昏黄的灯光，踌躇着，犹豫着。

    警官用手指戳了戳他，奇怪地问道：“你在干吗？不是这里么？”

    “闭嘴！”杨帆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正要反瞪回去，却看见他的脸上多了两道鲜红的血迹。她心里一悖，不说话了。

    杨帆拿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推开了院门，一只用链子拴在墙角的黄色土狗对着他们汪汪大叫了起来。

    “这个就是他常吹的那只会抓老鼠的看门狗吧？”

    想起那些快要忘记的曾经，杨帆嘴角动了一下，作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想去摸摸它的头，它却缩到了墙角，叫得更厉害了。屋里的人大概被惊动了，有人提着灯推开了房门。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杨帆知道，他，就是陈章的父亲。

    “...我。”

    “谁？”那个老人把手里的瓦斯灯举高了一些，让灯光落在杨帆的脸上。

    “我是杨帆。陈章的室友。”杨帆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老人愣住了。一瞬间，期待，伤感，悲哀，痛苦...数不清的表情从他脸上划过。杨帆低下了头，用手抹了一下脸。

    “进来吧，孩子们。”沉默了几秒后，老人道，眼睛望了一眼他身边的女孩。

    两人提着包进了屋子。他的母亲拉过两张木凳，用手巾擦了擦，让他们坐在上面。杨帆梦游一样坐了下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应该怎样说。

    面对失去了儿子的父母，你又能说些什么？

    “你们刚到这里吧。等我给你们倒杯水。”陈章的母亲转身想去拿桌上的暖壶，杨帆一下拦住了她。

    “不用了，伯母，我...我...陈...”

    她温和地笑了。

    “别急，孩子，慢慢说。我们相信你。”

    杨帆狠狠地擦了擦抑制不住的泪水，把那个再不愿回想的一天讲了一遍。

    “就是这样。那个开枪的人已经被我杀了，后来我一直在国外，没办法回来。”

    杨帆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建设银行的金卡，道：“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情。我知道他还有个在上学的弟弟，密码是他的生日，请你们收下。”

    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没事的，孩子，我们不怪你。来了就是客人，先在这住几天吧。我让那孩子回来，你们见个面。”

    杨帆没办法拒绝，也不可能拒绝。

    “喂，你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么？”警官有点不敢相信，裹紧了被子，眼角瞟了一眼自从进了屋子就一言未发的杨帆。

    “不要侮辱我。” 杨帆一字一句地道。

    “切，好了不起是吧。”她小声咕哝。

    “喂，我刚才可是给你面子，你可不要当真啊。”她说的是二位老人把她当作了他的女朋友，给他们两个单独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屋子里只有一张双人床。他们两个却都没有吭声。

    “不会的。”

    杨帆拉开放在地上的黑色旅行包，拿出一袋400CC的O型血喝了起来。

    “喂，你在干吗？”

    “觅食。”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些都是他和寝室里朋友们一起开玩笑时说的话，都已经习惯了。可现在不太恰当。

    “哦。”还好她也没太在意。

    “喂，你...”

    “我有名字。不叫喂。”

    “...”

    “好吧。你刚才那个卡里，有多少钱？”

    “不知道。”杨帆不想说。有些东西，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

    “你在喝什么？鲜血么？”

    “没错。还是O型。”

    “其他动物的血也能喝么？”

    “可以。”

    “好喝么？”

    “嗯。”

    “教材上说你们害怕阳光，是真的么？”

    “是的。”

    “见到阳光会怎么样？”

    “死掉。”

    “教材上说你们没有心跳，是真的么？”

    “是的。”

    “我可以摸摸么？”

    “...不行。”

    “教材上说...”

    杨帆几乎快晕了，恨不得一下把她敲昏过去。哪儿来这么多问题？他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一圈。

    “呵...”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慵懒地道，“好困，我得睡了。睡眠不足可是女性最大的敌人。”

    她把杨帆可怜的剑放在床上，还特意往他那边推了推，自己占了大半张床，这才满意了。

    “以此为界。警告你别过来，我的枪一不小心就会走火的。”说完翻了个身，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杨帆看看还摆在桌上的枪，她困得忘记了，又看看几乎被她完全占据的大床，完全说不出话来。

    三天后，他们离开了。杨帆走时，又单独给了陈章的弟弟另外一张卡，里面还是五百万美金。

    “我们这是去哪里？你原来的学校么？”

    “没错。我还有最后两个人要见。”

    ————————

    “你在干吗？”警官拽拽正要进校门就愣住的杨帆。

    杨帆没有回答，眼睛呆呆地望着一个方向。她沿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对正在轧马路的恋人。女孩儿一脸的幸福，两人手挽着手，头挨着头，甜蜜地笑，笑容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杨帆想过去说些什么，想告诉他们自己还没死，想告诉她是因为给她买围巾才出的事...可事到临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做不了。

    杨帆呆呆地望着他们；呆呆地跟在后面；呆呆地看着他们一起进了路边的小旅馆。

    他想起了自己和陈章的那次谈话。

    这样的感情，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走吧。”

    杨帆长叹一口气。

    ————————

    湖北省。武当山。夜。

    两个身影在山路上移动着。夜风吹过树林，哗啦啦的作响。除了他们，山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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