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08章 春岸绿时连梦泽2

sp;   那是一个美丽的春天。即便是战火绵延，整个东华大地似乎都只埋葬在血色和黑暗之中，但在这南方的海边，却终究还是春风浮动，鸟语花香。而也就是在这样的盎然春色之间，那个年方二八的天真少女却终是意外地邂逅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吟唱诗人，靖安。

    ——那是她的死穴，那是一个二八少女这一生都不可抗拒的一次陷落。那是感情和理智的交锋，那是天真和坚忍的碰撞，那是情爱与国事的争战……

    但是，作为一个年轻而天真美貌的少女，在这冷清颇显寂寥的战场大后方，她终是合乎情理地栽了进去。然后，她便只用自己的衣裙彻底地掩盖住了那个男人的存在，让他彻底地退出了从军的滚滚浪潮，得以和她相守于一方傲来王宫之中。

    但是，命运却终究是那般无情的。

    靖安，那个温文儒雅的男人靠近她的唯一理由，竟然就是为了不去参战，不去送死！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地设计那个高高在上权力至尊的傲来女祭夫人，那个明显比一方傲来国主还要更为之尊崇的女祭夫人！

    然而，天下却终没有不透风的墙。

    而当鱼鹰知道了那一切的真相之后，她终是咬着牙噙着泪，亲手将那个为自己所深深眷恋上的爱人送上了断头台。然而，让她惊恐的，却是她的腹中竟是多了一个孱弱的小生命。

    ——若不是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发生的胭脂出手阻止了她，那个后来被她取名为“敬儿”的孩子，只怕都难以呱呱坠地长大成人吧！

    可是，当那个敬儿出生之后，当他只越来越大的时候，鱼鹰的心里却终是愈发地惴惴不安起来：那个孩子，竟然会如他的父亲一般，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身体柔弱地就像是风里的一张随时可能会被撕裂的纸片！

    然而，她却并没有因此而让那个孩子远离战争。她但只发起狠来，在已然抵住了虎狼之国来犯的第一个战争十年终结的末尾拉响了第二个战争十年的第一声战火之音！

    她向虎狼之国宣战了，她以要恢复茜香国主权的名义宣战了！

    然而，尽管外人并不知道她如此宣战的理由，可是，那个站在她身侧一直被她当作弟弟的胭脂却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在恨，可她又是在怕——

    每当她看着枕边那个幼小的身体时，

    她就会莫名其妙地联想起她这一生的耻辱：国难当头，山河难固，可她却竟是陷入了儿女私情的漩流之中。而更令她厌憎自己的，却是她居然会眼瞎到眷恋上了那样的一个骗子，一个通过算计她以来逃避战争逃避国家要求他担起责任的伪君子！而试问，那样一个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女祭夫人，她又怎么可以容许那样一个如他父亲一般的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安闲一生？

    所以，为了她的敬儿不再成为他父亲那般的一个罪人，她开始不顾一切地训练那个孩子。

    在敬儿才只刚满十一岁，如曾经的自己被选中成为女祭夫人之时一般的年纪时，她终是不顾着任何人的反对了，硬生生地将那个孩子推上了战场。

    可是，就在两年之后，那第二个战争十年便再一次不如人意地终结了。而茜香国亦也在她的帮助下重新建国，恢复主权。然而，但只要她一稍稍念及那个会如他父亲一般的敬儿会回到她的身边，一想到敬儿就将要重新变成一个逃避战争逃避国难的懦夫、罪人，她就发狠地再一次发动了第三次的战争十年！

    十年，若是这第三个十年彻彻底底平平安安地完结，那个敬儿，他也本该从十五岁的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个二十五岁的爱国青年。然而，世事，却终是难以遂同人愿——

    就在那战火纷飞的第三年的冬末，那个本应该在战火中经受一切洗礼改头换面的少年敬儿却终是在那个冬去春来的时节迎来了他人生的一次大的逆转，从而，竟是将他的人生彻底地颠覆了：他，被俘虏了。

    然而，成为阶下囚的敬儿，无论穷尽了心中多少的期盼，他却竟是从没有等来他的母亲，傲来国的女祭夫人派来救兵！甚至，那个被他私下里称作“舅舅”的傲来国主胭脂，竟也意外地没有派人来解救他！

    四十九天。

    身为俘虏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在那虎狼之国军队的大后方。然而，那个一直以来为女祭夫人所训练长大的少年终是坚韧地从第一天坚守忍辱到了那第四十九天。

    可是，即便如此，那纷乱的战火却还是只一如既往地向着这虎狼之国的大后方一方囚牢之境噌噌地燃烧过来，叫人都只不禁地想要杀了他，彻底放弃这个所谓的俘虏的性命。

    然而，就在那生死关头，他终是庆幸地遇上了一个人，继而却也发生了第二次惊天的逆转：她是虎狼之国的三公主殿下，却也是个从小在军中充作男子混大年岁含苞待放的女孩子。

    然后，就当她只奉命要处死那个囚徒的时候，那个正处在及笄之年的少女终是好奇且敬佩地饶过了他的性命。

    ——四十九天，他明明都已经被俘虏了四十九天，然而却竟是没有一天求饶，没有一天怕死。然后，那个少女终是莫名地陷落了下去，不顾一切地放过了他的性命，却又是以一个普通的女子身份再度靠近了濒危的他……

    如鱼得水。一切，顺理成章，顺其自然地什么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然后，那一双或对战争、族人绝望，亦或者单纯地想要留守在枕边人的身侧的夫妻终是隐居山林，不再过问苍生世事。

    可是，就在七年之后，就在那第三个战争十年再一次抵达终点的时刻，那一双隐居山林并早已拥有一对可爱而天真活泼的龙凤双胎的小夫妻却终究再次被推入了人生剧变的漩流之中——

    他们，一个，是傲来国女祭夫人的私生子，一个，却是那虎狼之国的三公主。命里就注定不应该在一起的二人终是在傲来国女祭夫人的惩处之中彼此双双失落了性命。然后，便是那一双充满了诅咒和怨憎的眼神，令人久久难以忘怀，永镌心间……

    ◇

    尽管早已时过境迁，尽管那孙子、女二人都被她巧用计谋变成了傲来国的国主，女祭，可那鱼鹰的心中却终究还隐隐藏着一根尖锐利刺的：那是战火彻底结束之后的一番对话，那亦是一个跨海而来的占星师对她的善意忠告——

    “如是十年，当那个少女的心中被爱人的影子彻底蒙蔽心智的时候，整个天下，都势必会再一次浸于血光战火之中。一如从前。”

    “一如，从前……”亲耳听着那样的谶语相告，眼见着那一方占星师洞若观火的炯炯双目，那一方依然貌美绝伦的俏美人却终究还是颇有些心惊胆颤的：谁说老天无眼呢？若是无眼，他又岂会派人来告诉自己曾经的战乱因由早已落入别人的眼眸之中，无所遁形……

    三十年，不敢说三十年的战火都是源自于她一个人的一意孤行，然而，至少，却也有二十五个年头是因为她才一直都得不到停息的吧！

    那一夜，那一位位高权重的傲来国女祭夫人鱼鹰终是只一夜白头，转眼便只化成了一方苍颜老妪，心神难定。